“那就任由蕭至胡作非為?這一日,先是槐重被殺,又是白閆被抄,誰知道下一個是誰?”
宋祁搖頭不語,把字帖寫完,交給管家。
“送到皇城司,交給執戟郎蕭大人。記住,態度一定要客氣,事要辦成,不計代價。”
管家領命去了。
宋祁來到窗前,看著外面陰沉的天色,壓抑的烏雲正從天邊緩緩而來。
“要變天了,這雨不知要下多久。”
都城的天說變就變,半個時辰前還風和日麗,此時已經烏雲壓頂了。
蕭至同樣在看著天氣,他像宋祁一樣正在感物傷懷,天旱了這麼久,真是一場及時雨啊,皇城司院中那幾棵榆樹或許會茂密一些,天下的百姓會不會多收幾鬥糧食。
“大人,招了。”木維虎的臉上寫滿了興奮,拿著一疊口供向蕭至邀功,笑容諂媚,就差搖尾巴了。
以往,木維虎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皇城司守備將軍,空掛了四品銜,俸祿要麼被剋扣,要麼連發都不發。
至於皇城司的職權,倒不是木維虎不想作為,可也要有那個實力啊,至少得有個後臺吧。
上一任守備將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事還沒幹呢,就被人整了。判了個流放嶺南,剛出京城就突發惡疾死了。
現在好了,來了個不要命不怕死的蕭至,背後靠的是皇帝,木維虎的腰板都挺直了。
“夠判什麼罪?”
蕭至點點頭,接過口供隨意翻看著,“這麼厚?白閆這是一點人事沒幹吶。”
木維虎道,“我這還挑著值得寫的記下來了,不然更多。白閆貪贓枉法,陷害忠良,草菅人命。銀錢還在清點,光土地就有四萬畝。抄家流放是罪有應得。”
四萬畝,鉅貪啊。
蕭至想過白閆不乾淨,就眼下大楚這些官僚,哪個乾淨?乾淨的人能當官?
可沒想到,白閆竟然這麼能貪。
其中,據白閆的管家交代,白閆之子白翰為了兼併一個小地主的三百畝地,私開刑堂,羅織罪名將地主一家殺頭流放,地主有一女,國色天香,白翰這個畜生把人擄了回去。自己玩膩了扔給一群惡奴。小姐不堪其辱,上吊自盡了。小姐自盡時,身上無片縷遮身。
白閆父子身上的此類案子就有數十條之多。
“足夠殺頭了,流放,豈不是便宜他了?”
木維虎乾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三品之上最多判個流放。”
蕭至似乎明白了,這套路熟啊。
所有人都不乾淨,今天查了姓張的,判了斬首。明天查到姓李的,又是殺頭。後天查到自己頭上怎麼整?
政治鬥爭從來不是你死我活,而是爭權奪利。大家都在一張牌桌上,都知道桌子下面不乾淨,所以心照不宣。
蕭至就不一樣了,他打算把桌子掀了,然後把所有人的褲子全扒了。
蕭至把供詞拍在木維虎胸口,一字一句道,“白閆一家,十六歲以上男丁,盡數斬首。十六歲以下充軍或為奴,女眷打入教坊司。”
製法者,從有法開始,就為自己留好了退路。如果要百姓給他們定罪,蕭至敢說,這天下貪官贓官能少一半。
上一世,蕭至是個騙子,行走在社會的陰暗面,之所以行騙貪官,就是恨極了這些人。
蕭至穿越到大楚,雖然如今是官身,骨子裡仍是一個普通人,他想為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做點事。
少一個貪官,這世上就會多很多幸福的家庭。
木維虎見蕭至並沒有怪他多嘴,這才壯著膽子說道,“按照慣例,祖宅不動,還要留個後。大人你的意思是……”
“還給他們留後?殺了大的留著小的,留著他們日後找老子報仇?”蕭至冷笑,看著木維虎,“你是沒聽清我剛才說什麼嗎?還是你對我的話有異議。”
蕭至用不可質疑的口吻,冰冷說道,“就按照我大楚律法來辦,殺光抹淨!”
木維虎從蕭至身上感受到了森森寒意,這頭擇人而噬的惡魔,彷彿張開了血盆大口。
按照蕭至的這個殺法,一個個查下去,這天下還有官嗎?
雨開始下了,而且開場就是大雨點。
雨點落在瓦片上,啪啪作響,匯聚成流沿著瓦當再呲到地上,有的呲成一個坑,有的呲成了一條線。
皇城司外,很快聚集了很多人,以史維恭為首,吵鬧著要皇城司把人放了。
皇城司的人則在那扇銅釘長滿綠鏽的漆黑大門前站成一排嚴防死守。
就在剛剛,蕭至讓人傳話了,白閆府上抄來的銀錢正在清點,每人最少可拿二百兩。
二百兩,聽起來不多,拿校尉來說,這是他們四五年的俸祿,何況,還有大筆銀錢在清點中。
他們守的不是大門,是自己的錢袋子。如果頂不住壓力讓人衝了進去又或是把白閆放了,他們可就什麼都沒了。
勤政殿。
秦雍側身靠著窗欞,勁風迎面。
胡公公站在身後,手裡捧著茶盞。秦雍則看著如簾的雨幕,嘴角勾起美妙的弧度。
這一天,讓秦雍這個皇帝如夢似幻。
朝會被逼宮,迫不得已要向北蠻妥協時,他像極了亡國之君,這一日才過了大半,他更像一箇中興之主了。
“阿寶,宮門外來了多少人了?”
阿寶是胡公公的諢名,他叫胡寶。當然了,普天之下,敢叫他阿寶的人屈指可數。
胡公公回道,“剛才侍衛來報,已經有幾十人了。”
“蕭至那邊需要多久?”
大臣圍宮,都是大事,就連皇帝也不能無動於衷,有時候不得不做出妥協。
以往是這樣,但這一次,秦雍卻沒什麼壓力,滿朝文武,袞袞諸公越是這樣鬧,就越是說明他們急了,說明蕭至這把刀的鋒利好用。
胡公公聞言一笑,“這個奴婢可不知道,想來怎麼也得幾天時間吧。”
抓人,審問,擬罪……
這一系列流程走下來,幾天都是少說了的。
可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皇城司可先斬後奏,不問手段。
秦雍道,“朕倒覺得,此事已塵埃落定。蕭至是想讓這些人淋點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