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道觀中,獨守一山雪。
李修元直到將一壺靈茶看殘,張老頭才帶了些吃食回到了道觀之上。李修元當初設了禁制,一旦他親自封山,便只有張老頭可以踏上落霞山。
張老頭並沒有去跟李修元喝茶,而是回到廚房將帶來的飯菜熱了一遍,這才端出來擺上,又去倒了一小甕酒過來。
李修元二場大戰,他可是看在眼裡的。
這個時候喝上一杯,且不說壓驚,便是驅寒也是極好的。
李修元看著他嘆了一口氣,端起酒杯輕輕地喝了一口。
拼命的時候,為了保持心境冷若磐石,為了讓自己斬出的那一劍破去天上的烈日,當時他什麼都沒有想。
直到此時君不語已經帶著受傷的兩人離去,那些生死片斷,瞬間湧入他的腦海,令他捧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便是當年在蠻荒的定安城中,面對望天城的千軍萬馬,他也沒有這樣感到生死之間的恐懼。
即便是在妖域的死亡廢墟被蛟龍一口吞上,然後扶搖直上九天,也沒有如今日這般恐懼。
這是他出道以來最粗暴,最簡單,也最艱難的一戰。
因為他的對手是君無憂。
一個讓他在夢裡惦記了無數個年頭的對手,一個曾經的惡夢。
雖然差一點就失手了,但他還是感到非常開心。因為從這一開起,君無憂便不再是他的惡夢了。
這個角度,從自己斬出那三劍之後,便徹底掉換了過來。
他和君無憂之間是不死不休的關係,這一點天風王國的長孫皇后和霸王陳等人都知道,連桃源的白衣女子和南宮如玉也知道。
只有山下的二兄妹不知道,因為他們遠在妖域,而李修元又是一個不喜歡跟別人分享自己過往的人。
世間總會有一些人,根本不經過你的同意,便突然闖進了你的生命之中......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然後便攪亂這一池的春水。
就象眼前的花天宇和花沉魚兄妹兩人。
只是因為當初東方玉兒和秦千山闖進夫子的竹舍自己不喜歡,而花天宇我君無憂兩人恰巧做了自己喜歡的事情......
三人的關係很淡,淡到之後多年都沒有
聯絡。
這種關係很濃,濃到多年後李修元只是寫了一封信,花天宇便幫助小青在妖域裡化形成人,完成了她從妖進化到人的轉變。
所以,李修元一直欠著花天宇這個人情。
當後來花天宇陪他去死亡廢墟冒險,那也是因為花天宇感應不到幽冥船,才讓李修元一人獨自上路......然後有了之後的九天之上的一番奇遇。
從這一點的來說,他應該感謝花天宇。
李修元望著手裡的半杯酒,沉默不語。
張老頭看著他搖搖頭,笑道:“放心,我將他名兄妹二人安排在我山下的房子裡了。在村裡,吃喝不愁。”
李修元看著他搖搖頭,輕聲說道:“我愁的是你們......這個冬天,看來是得不到寧靜了,我在山上呆幾天......就搬去村口那木屋裡住。”
因為他不知道魔域的人是不是信奉有仇必報,不死不休的那種,他要去山下加固修羅村的法陣,再在那數十丈的高臺之上佈下一個天羅地網。
等著對方來找自己尋仇恨。
想到這裡,李修元笑了。
看著張老頭笑道:“趁著這幾天沒有下雪,讓村民們辛苦一些,把那石臺修補一下,用最堅硬的石子加上......我跟你們一起。”
張老頭笑道:“那地方不錯,修補之後用處可大了,想不到他大老遠跑來費了大力氣整了這麼大的一個高臺。”
“如此,這個冬天我便在村口的木屋裡修行吧,正好有個高臺給我練劍。”
其實李修元想說的是,我便在這高臺之上等著你們來報仇,來多少,我你多少,若是洞天之上的老傢伙敢出手,自己就使出天外之力。
“你可不要逼著我在這裡大開殺戒啊?”望著大殿外那陰霾的天空,李修元默默自語道。
張老頭回道:“山下的木屋大得很,他們可是花了不少的錢修建,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你跟你的二個朋友住進去完全沒有問題,村裡買菜也方便。”
在張老頭看來,只要李修元呆在這裡,一切的麻煩便都算不上是麻煩。
李修元沉默片刻後問道:“這木屋和高臺都是那小子找人整的?他可真有錢啊。”
張老頭笑道:“他們剛開始還很客氣,村民還賣菜給他們......後來估計是等不急了,就跟村民
們起手來,你身上有靈藥麼?一會配一些,受傷的村民還沒痊癒呢。”
抬頭望著院子裡空蕩蕩的桃枝,李修元說道:“這是小事,我晚上煮一鍋藥汁,你明天拿下山給他們喝下。”
“你這一回來就是好,啥事都難不倒你,我倒是有些想小龍兒那丫頭了,也不知道她們在大楚過得好不好?”
一想到小龍兒鬼靈精怪的模樣,張老頭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李修元搖搖頭道:“她們在大楚非常安全,住在皇宮之中,誰會為難她倆?”在他看來,這個時候的小龍兒應該是玩瘋了。
擺平了大楚跟銀月王國的戰爭,大楚的君王再怎麼小氣,也得讓二個小姑娘玩得開心吧,那又花不了幾個小錢。
何況還是楚風跟楚飛煙在,這事哪輪得到李修元來操心。
一老一小喝了半小甕酒,李修元終於有些倦了,揮揮手道:“有事明天再說,我晚些時候再去煮藥。”
這個時候的他想好好睡一覺,想想之後的事情。
這剛剛從輪迴塔出來,萬里奔波之下,居然跟君無憂來了一場生死大戰......在他看來,要不了一二個月,魔域的人就會過來找回場子。
“該不會打了小的,出來老的吧?”
躺在床上的李修元,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
天風王國,皇宮之中。
長孫跟小芸坐在雲起小院的客堂裡,面前站著來報信的小太監。
長孫雖然沒有驅趕公孫明滅,卻也派出了暗哨盯在那裡,生怕他搞出不可收拾的事情來,這不,一場大戰剛剛結束,下面的人就帶回了訊息。
捧著一杯熱茶的長孫聽了小太監的話,精神一振,輕聲問道:“那傢伙竟然回來了?還打傷了魔域的君無憂?”
這個時候的長孫以及秦王還不知道君無憂已經破了破虛入了洞天,否則恐怕這會已經坐不住了,畢竟強如長孫也不過洞天后期啊。
搖搖頭,長孫讓小太監離去。
看一旁捂著嘴巴的小芸說道:“看見沒有,那傢伙已經長成蒼天大樹了,這才幾年?就報了當年的一劍之仇。”
聽到小太監的話,小芸的臉頰震驚的有些扭曲,看著長孫怔怔地說道:“他竟然斬了君無憂的一隻手,天啦,他這
是要跟魔域不死不休麼?”
在她的記憶裡,修羅天域從來沒有聽見過有人敢跟魔域的在公子作對,那可是修羅天域青年一代絕對的天驕。
不是秦千山等人可以比擬的,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君大公子啊。
便是他的弟弟君不語,也比秦千山人強了不少啊?
可就是這樣一個修羅天域的傳奇,竟然在落霞山下,被他當年打落山崖差點死去的小道士一劍斬手。
這,說出去誰能相信?
還好是自己安排的手下親眼目睹,想來無人敢說謊,因為沒有必要。
無論修羅天域的老人還是青年,只要提及魔域君無憂時,第一句話就是告誡自己的後代不要去招惹這個傢伙。
有誰能預料到,魔域君無憂有一天會被某人一劍斬手?
天要塌了!這是長孫的預計。
魔域的君家,只怕咽不下這口氣,說不得要派出長老來找李修元的麻煩。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啊,居然發生在了在天風王國的境內。
而事情的主角還是山上的小道士。
看來修羅天域風風浪靜了數十年,終於有人來攪這一方的風雲了,還是在修羅戰場將要開啟之際。
想了想,長孫幽幽地說道:“我真的有些後悔了,當初若不讓他跟著去和親,現在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結局麼?”
君無憂的名字,在修羅天域的年青一代裡,就是一個禁忌,從來無人敢去挑戰他的威嚴。如今,曾經的傳奇被打落神壇了。
小道士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天風王國的暗探目睹了這番決戰,整個修羅天域無人得見這驚天地的一幕。
此時此刻,小芸也有些迷惑了,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小道士李修元嗎?
小芸捧著一杯茶,靜靜地回道:“既然那傢伙已經來了,娘娘想知道內情過去看看不就成了,他還敢瞞著你不成?”
長孫嘆了一口氣,輕聲回道:“若細細論起來,我們也有責任......若是我們當初把公孫家的孩子強行驅趕回去,說不定就沒有眼前這一幕鬧劇了。”
小芸一臉苦笑,連連搖頭,心想這件事情看來會越來越麻煩了。
“難道說李修元真的已經這麼厲害了?”小芸不死心地問道。
長孫看了她一眼,
靜靜地回道:“你如此好奇,要不要我讓你跟陳將軍去一趟落霞山,跟李修元問問為何回來不進宮喝杯茶,讓我們替他白白耽心一場?”
“娘娘你不去逛逛?這下雪天去落霞山,可是另一番風景哦。”在小芸看來,只有娘娘親自去了,或許那傢伙才會將實情說出來。
自己跟霸王陳去,最多也就是喝二頓酒而已。
安靜坐在一旁的長孫皇后,似乎聽到了小芸內心深處的聲音,輕聲說道:“你是不是怕你跟陳將軍去了那裡,他不跟你說實話是不是?”
小芸用力地點點頭,笑道:“陳將軍若是跟我去,他最多請我們吃喝一番,哪裡會把實情說出來,娘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自脾氣。
......
落霞山腳的木屋裡,生著一大盆炭火,溫暖如春。
花天宇和花沉魚怔怔地望著安靜煮茶的李修元,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的震驚還沒過去的緣故,花沉魚有些沉默,低頭看著李修元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抬起頭來,說道:“你已經分了破虛還是洞天?”
李修元知道她想表達什麼意思,沉默片刻後說道:“我還是分神!”
花天宇一聽用力地搖了搖頭,說道:“分神是不可能戰勝洞天的,事情的真相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