邏些往北約四百里,有個名叫囊巴的土邦。
吐蕃從山南崛起前,囊巴人也曾經是這片雪域高原的霸主,只不過當吐蕃人從山南殺出來時,囊巴人很快就臣服併成為葉如的一部分。
吐蕃的如相當於旗,跟滿清的八旗制類似,都是兵農合一。
吐蕃一共有五個如,分別是伍如、約如、葉如、如拉以及孫波如(蘇毗如),每個如又分上下兩個分如,也可以說成左右翼。
除了五個如,還有直屬贊普的四個東岱。
五個如加四個東岱,就是吐蕃的中央軍。
然後就是羊同、象雄、東女、吐谷渾這些藩屬國的僕從軍。
吐蕃最鼎盛時,一次就可以出動四十餘萬大軍與大唐爭鋒,實力還是很強的,不然也成不了雪域高原唯一的共主。
囊巴土邦就是吐蕃的一個藩屬國。
這天早上,囊巴土王扎蘭多吉正在拿馬鞭子抽打奴從洩憤。
因為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其中一個羊圈也被積雪壓塌,凍死了幾十只羊,扎蘭多吉便怒從心頭起,準備拿奴從立威。
扎蘭多吉將牧羊的那個奴從打了個半死,還是感覺不解氣。
當下扎蘭多吉又讓管家拿來了一把藏刀,然後又讓兩名武士將奴從摁在地上,將他的一條胳膊死死的踩在雪地上。
扎蘭多吉一刀砍下去,奴從的右手掌就從手肘處被斬下來。
半條右臂被生生砍掉,奴從瞬間發出一陣無比淒厲的哀嚎,附近圍觀的奴從無不膽顫心驚,跪倒在地上簌簌發抖。
扎蘭多吉拿起奴從的斷臂示威似的說道:“你們這些賤奴就是前世犯下了太多罪孽,雅拉香波山神才罰你們今世為奴從,如果不好好幹活洗刷掉罪孽,下輩子依然只能為奴從,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只能為奴,為奴!”
幾百個奴從匍匐在地,喃喃禱告。
扎蘭多吉扔掉奴從的半截斷臂,正要回家去享用美酒美食,頭頂半空中卻陡然間傳來一聲炸雷般的大喝聲:“大膽!竟敢亂傳本座法旨!”
這一聲大喝真猶如驚雷,轟轟隆隆,把人的耳膜都給驚碎。
“誰?”扎蘭多吉強忍著才沒跪下,驚恐的看著頭頂空中。
身後的管家和十幾個武士也是一臉驚恐,一臉的難以置信。
幾百個奴從也是不約而同的抬起頭,無比震驚的看著空中。
片刻後,半空之中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卻是對著那些奴從。
“我的孩子,你們受苦了,囊巴人生而平等,沒有人生下來就該為奴,所謂的因為前世犯下了罪孽,今世才罰為奴從,這都是貪婪自私的喇嘛和土王捏造的謊言,雅拉香波山神從沒有降下此等荒涎不經之神諭,那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聽到這,幾百個匍匐在地的奴從臉上立刻流露出異樣的神采。
囊巴人生而平等,沒有人生下來就該為奴?洗罪之說都是謊言?
原來寺廟裡的喇嘛還有那些貴族都是騙子,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下一刻,幾乎所有的奴從都看向扎蘭多吉,一個個眼中都噴出怒火。
“妖人,這是哪來的妖人?”扎蘭多吉一下就慌了神,面對幾百個暴怒的奴從,他身邊的管家還有十幾個武士,可保護不了他。
嚎了幾嗓子,扎蘭多吉跳上馬就跑。
管家和十幾個武士便也紛紛上馬逃跑。
“殺了他們!”幾百個奴從卻奮起直追。
緊接著,天空中就響起大藏經的誦經聲。
正在逃跑的囊巴武士便一個接著一個墜馬。
因為這個誦經聲太宏亮了,震得他們受不了。
甚至連扎蘭多吉也墜了馬,被追上來的奴從打成肉泥。
最後就只有扎蘭多吉的管家憑著頑強的毅力,很僥倖的逃走了。
逃走的管家沒敢回囊巴城,因為囊巴城內的奴從也被“雅拉香波山神”策反,正在城內洗劫土王的府邸,城內城外的寺廟也沒能夠倖免。
遠遠看見囊巴城中的大火,管家當即便掉轉方向直奔邏些而去。
現如今,只有將囊巴奴從作亂的訊息儘快報給邏些監國的大相,然後請大相派遣禁衛東岱前來鎮壓。
……
邏些紅山宮。
吐蕃大相仲巴傑正在給嗣子墀松德贊講史記。
“嗣子,今天我們講的是史記中的一則故事,題目叫紙上談兵……”
“大相,大唐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經史子集?我們吐蕃卻沒有?”墀松德贊忍不住發出了靈魂之問。
“因為大唐或者說漢人擁有恢宏燦爛的文化,而我們吐蕃沒有。”仲巴傑卻十分坦然的說道,“我們吐蕃從山南興起到現在也不過百餘年,在成為雪域高原的共主之前,甚至連自己的文字都沒有,更不要說像經史子集這樣的典籍。”
看到墀松德贊有些情緒低落,仲巴傑便又說道:“我們沒有像漢人那樣恢宏燦爛的文化也沒有關係,只要我們奮起直追,將漢人的文化學過來再然後吐蕃化,我們吐蕃人從此也就擁有了自己的吐蕃文字以及文化。”
“將來一定不能輸給漢人的文字和文化。”墀松德贊鄭重的說道。
話音才剛落,禁衛東岱的一個百夫長匆匆進來跪地稟報:“嗣子,大相,囊巴土邦的奴從叛亂,殺死了囊巴土王,眼下正在囊巴城內四處燒殺擄掠,囊巴管家多嘎請求大相火速調兵前去囊巴鎮壓奴從叛亂。”
“奴從叛亂?”仲巴傑一下就蹙緊眉頭。
墀松德贊也不解的道:“我們吐蕃的奴從向來溫順,怎麼會叛亂?”
正說話之間,又有一個百夫長快步入內跪地奏報說:“囊巴武士有萬急軍情陳上,嗣子還有大相,有萬急之軍情!”
“又是囊巴!”仲巴傑臉色一沉,低喝道,“帶進來!”
兩個百夫長當即出外攙扶進來一個風塵僕僕的武士。
武士撲倒在地見禮道:“囊巴百夫長薩扎蘭德叩見嗣子,叩見大相。”
“免。”仲巴傑沉聲問道,“你說有萬急軍情陳上,是何萬急之軍情?”
薩扎蘭德喘了口氣,說道:“三天前,我在班戈錯湖畔發現一隻白狐,於是潛伏在洞口等待白狐出現,然而白狐沒等來,卻等來了一支唐軍!”
“你說什麼,唐軍?!”墀松德贊和仲巴傑同時轉過身。
這下不光是墀松德贊,連一向沉穩的仲巴傑也是變了臉色。
“薩扎蘭德,你確定沒有看花眼?你確定是唐軍?”仲巴傑沉聲道。
“大相,我十分確定,就是唐軍!”薩扎蘭德十分肯定的道,“我在河湟、九曲之地還有㨇夷河谷都跟唐軍打過仗,唐軍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仲巴傑道,“唐軍怎麼可能出現在囊巴土邦?”
“是啊,怎麼可能呢?”墀松德贊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東北的積石山有大將尚結息的十萬戍卒,西北的羊同更是有爸啦親率的五如大軍,唐軍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囊巴,難道他們是從天上過來的不成?天降神兵嗎?”
薩扎蘭德和禁衛東岱的兩個百夫長頓時臉色大變,天降神兵?
仲巴傑則趕緊訓斥道:“嗣子請慎言,唐軍也是人,而絕不是天降神兵,出現在囊巴的唐軍或許是從羌塘過來的,但是羌塘幾千裡內渺無人煙,而且很難找到淡水,所以過來的唐軍數量肯定很少,對不對?”
“大相錯了,唐軍至少有上萬人之眾!”薩扎蘭德道。
“上萬之眾?”這下連仲巴傑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堪,這下子麻煩大了,邏些即將迎來一場艱難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