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寶十二載(753)四月下旬。
李嗣業率八千安西軍外加四千吐蕃民軍抵達納木錯,距離邏些還有大約六百里。
六百里的路程,看上去似乎還很遠,然而這對於將近三千里的漫長的征途來說,只不過就是五分之一而已。
對安西軍來說,邏些已然近在咫尺。
陸小寧再次附身崔河,對李嗣業說:“李嗣業,從這裡到邏些已經只剩六百里,不出意外的話,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到邏些城下。”
李嗣業叉手唱了聲喏,由衷的說道:“此番遠征能得如此順利,皆仰賴陸天師的鼎力相助,偌若沒有陸天師,八千安西將士還有四千吐蕃民軍只怕早已葬身冰雪之中,又怎可能全須全尾的走出羌塘道。”
“欸,這些就不說了。”陸小寧說道,“現在咱們可以考慮一下如何攻打邏些了,雖說安西軍攜帶的口糧及牲口仍足以支撐三個月,但如果能早日拿下邏些還是要早日拿下,要不然羊同前線或者積石山的吐蕃大軍回來,那就麻煩大了。”
這時,岑參忍不住問:“陸天師,邏些的吐蕃大軍真的會傾巢而出,去羊同嗎?”
“會。”陸小寧十分篤定的說道,“邏些的吐蕃大軍一定會傾巢而出,不出意外的話,此時邏些城內頂多剩下贊普的一個禁衛東岱。”
岑參道:“如果邏些城內只剩一下東岱,那麼即便是沒有攻城器械,我們也仍可以蟻附攻破邏些城,同等兵力的吐蕃軍絕抵擋不住安西軍的猛攻,即便是攻城。”
“然而料敵以寬,我們還是要做足準備。”陸小寧又道,“李嗣業你說呢?”
“喏。”李嗣業再次叉手唱喏,恭聲說道,“陸天師言之在理,我們安西軍確實應該做足攻城準備,卻不知陸天師有何高見?”
陸小寧道:“兵不厭詐,還是應該派內應潛入邏些城中,待我安西大軍攻城時,事先潛入邏些城的內應再趁勢發動,內外夾攻,則邏些城唾手可破。”
岑參聞言心頭微微一動,問道:“陸天師的意思是,讓羊同民軍冒充囊巴奴從,向著邏些城潰逃?然後找機會混入邏些城?”
陸小寧道:“也可以直接發動一部分囊巴奴從。”
……
邏些南門,吐蕃大相仲巴傑帶著嗣子墀松德贊正在巡視城防。
看著一隊隊的奴從將一筐筐磚石以及泥土送上城頭,仲巴傑的內心充滿了憂慮,吐蕃雄霸雪域高原並定都邏些城已經百餘年,這百餘年來邏些城也曾遭遇兵災又或者火災,城牆也曾經多次垮塌,但是遭受唐軍攻擊卻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一直以來,吐蕃軍雖然在戰場上屢戰屢敗傷亡慘重,但是由於控制了雪域高原,擁有居高臨下的地理優勢,所以對於大唐一直採取主動進攻的態勢,以弱勢國力弱勢軍力以及弱勢人口,卻始終對正處於鼎盛時期的大唐保持著戰略進攻的總體態勢,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蹟。
可是現在,隨著唐軍神兵天降突然出現在邏些附近,這一態勢便徹底遭到逆轉,大唐對吐蕃終於轉入了總體進攻態勢。
面對羊同、象雄等土邦屬國叛軍,仲巴傑信心十足。
但是面對唐軍,仲巴傑的內心卻充滿憂慮甚至不安。
因為他不知道,邏些城低矮的城牆能不能抵擋得住唐軍?
但是好在,仲巴傑也曾上過戰場,甚至參與過石堡城之戰。
所以對於守城,仲巴傑也是頗有心得,知道怎麼做才能抵禦唐軍,當下仲巴傑便有條不紊的逐次下達命令。
“將禁衛軍全部都派出去。”
“方圓兩百里,不,方圓三百里內的大樹全部砍掉並運回邏些城。”
“再把方圓三百里內所有的貴族、奴從以及牲口全部遷進邏些城,再對所有能供人馬飲用的湖泊投放腐屍,青稞牧草也全部割掉!”
“我們要對唐軍實施堅壁清野戰術!”
“要讓孤軍深入的唐軍得不到一粒青稞!”
“要讓唐軍的戰馬吃不到一根青草,統統餓死!”
“要讓唐軍還有他們的戰馬一口清水都喝不到,渴死他們!”
隨著仲巴傑的命令下達,邏些城內的禁衛東岱,還有附近的吐蕃貴族以及奴從便迅速行動起來,開始實施堅壁清野。
與此同時,仲巴傑還向羊同以及積石山兩個方向派出快馬,分別向吐蕃贊普尺帶珠丹以及統兵大將尚結息告急求援。
但是仲巴傑也十分清楚,贊普和尚結息的大軍是無論如何也來不及回援了,至少一個半月內不可能回來,所以這一個半月只能靠他們自己死守。
……
轉眼之間,十天就過去。
唐軍的斥候騎兵終於出現在邏些城外的荒原上。
接到軍報,仲巴傑便立刻命令號手吹響牛角號。
霎那之間,低沉雄渾的牛角號聲便從邏些城飄向四面八方,聽到號角聲,正在邏些城外忙著挖掘壕溝、陷坑以及壘砌羊馬牆、柵欄的吐蕃奴從便在禁衛軍的驅趕下,亂哄哄的退回到了邏些城內,再就地安置在城牆下。
邏些城內,城牆上街道上已經擠滿了無數奴從。
這些吐蕃奴從都是禁衛軍從附近的城鎮以及莊園中驅趕回來協助守城的。
仲巴傑對唐軍的戰鬥力十分清楚,儘管留守邏些的禁衛軍東岱有五千人,遠道而來的唐軍也才萬餘人,兵力數量才只是兩倍,但是唐軍的戰鬥力要遠遠勝過吐蕃軍,所以必須得倚重數量龐大的奴從協助,才有可能擋住唐軍的進攻。
當墀松德贊和梅色、東則布等宰相來到南門時,正好看到一騎唐軍斥候。
“大相,唐軍就只來了一個騎兵?”墀松德贊指著唐軍有些好奇的問道。
“不,他們都來了。”仲巴傑搖了搖頭,又說道,“就在前面的河谷之中。”
仲巴傑話音才剛落,一面藍底鑲紅邊的大纛便從前方的邏些河谷中緩緩開出,在這面大纛的中央繡著一個唐軍。
緊隨其後的是一面“李”字大旗。
再然後便是烏泱烏泱的唐軍陌刀兵。
一色的焉耆軍馬,一色的明光鎧,一色的陌刀。
在斜陽的照耀下,唐軍的甲冑和陌刀反射出一陣陣炫目的寒光,即便是隔著上千步的距離,墀松德贊都能感受到森冷的寒意。
墀松德贊不由得激泠泠打個冷顫。
這便是唐軍?看起來確實很威武。
“是陌刀兵!”仲巴傑凜然道,“嗣子你記住了,這是大唐安西軍的陌刀兵,與大唐安東軍的曳落河並稱當今天下兩大雄兵。”
“陌刀兵?曳落河?很厲害嗎?”墀松德讚道,“比我吐蕃的禁衛東岱如何?”
仲巴傑輕嘆了口氣,黯然說道:“嗣子,我很想跟你說,我們吐蕃的禁衛東岱是當今天下第一等雄兵,大唐的陌刀兵以及曳落河都不是敵手,然而,我真要是這麼說了,那就是在害你,同時也害了吐蕃,實話就是,我們吐蕃的禁衛東岱根本不是大唐陌刀兵或者曳落河的對手,十個都未必打得過他們一個!”
“不會吧?”墀松德贊難以置信的道,“十個打不過一個?”
“是的,十個也未必打得過他們一個。”仲巴傑點了點頭,又接著說,“嗣子很快就能看到大唐陌刀兵的風采了,那真是天下雄兵。”
墀松德贊便有些心虛的問道:“大相,那我們還守得住嗎?”
“當然。”仲巴傑這次給了墀松德贊肯定的回答,“邏些肯定能守得住,因為邏些是我們吐蕃的都城,這天下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攻陷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