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不會槍斃她吧?她不會死吧?
趙向晚放緩了語氣:“我們第一個審的人,是你。知道為什麼嗎?”
繆春燕茫然抬頭:“為什麼?”
她的柔弱、她的挑逗、她的美貌、她的善解人意,曾經是捕獲男人真心的利器,此刻坐在這冰冷的審訊室裡,卻毫無用處。
沒有人會在意她的容貌、她的眼淚,警察只在意一件事:真相是什麼。
趙向晚道:“我在給你機會。”
繆春燕:“什麼機會?”
趙向晚微微一笑:“坦白從寬的機會。”
繆春燕眼前似乎看到了一條活下去的道路,恨不得撲通一聲跪在趙向晚面前,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道:“我坦白,我坦白!”
喊出這一聲之後,繆春燕那控制不住的哆嗦突然止住,代之以異樣的亢奮。
【只要我坦白,就能活下去!】
【人不是我殺的,警察不會槍斃我。】
【玫瑰姐,不要怪我。】
祝康忙碌地記著筆錄,聽到這一聲“我坦白”,抬起頭看一眼趙向晚,再與劉良駒、高廣強交流了一個佩服至極的眼神:向晚審訊,果然手到擒來。
隨著繆春燕的講述,一個從打工妹到風塵女,再到詐騙犯的故事在眾人面前展開。
繆春燕在髮廊打了一陣工之後,免不了和男人有一些情.色交易,見多了那些有了錢之後就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之後,漸漸對愛情失望。只是她見識有限,從男人手上要不到幾個錢,再加上抽菸、喝酒、蹦迪、泡吧,整天把“今朝有酒今朝醉”掛在嘴邊,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
直到家裡打電話過來,說父親傷了腰,需要一大筆錢治病,她這才發現自己手上根本沒有攢下幾個錢,只得四處找人借。
借錢方知人情冷暖,那些整日裡說愛她、喜歡她的男人們跑得不見人影,那些平時和自己一起玩耍、享樂的姐妹們一個個推三阻四,只有黃玫瑰向她伸出了援手,豪爽地借給她五千塊錢。
黃玫瑰是繆春燕結識的一個經常來發廊洗頭的富婆。她被一個港商包養,過著養尊處優的闊太太生活。港商承諾她,只要生下兒子,就把她和兒子帶回港城。
後來,黃玫瑰果然生下了兒子,只可惜那個港商把兒子帶回港城之後杳無音訊,從此不見人影。她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
黃玫瑰從此就冷了心腸。
黃玫瑰借錢給繆春燕的時候,提了一個條件:和她一起開發廊,一切都要聽她的話。
繆春燕雖然放任自己墮落,但對家裡人感情很深,父親生病急需用錢,只有黃玫瑰肯借,別說一個條件,十個、一百個條件她都答應。何況,開發廊而已,當髮廊妹而已,她早就失了清白,還能有什麼更可怕的呢?
就這樣,繆春燕成為黃玫瑰手底下的第一張王牌。
第二個被繆春燕拉進來的,就是曾在一家工廠打工的馮銀珠。
第三個是左碧桃,第四個是魏采綠。
玫瑰美髮廳的五朵金花,都是農村女孩,也都曾為廠妹,聚在一起之後,黃玫瑰拿出港商離開之前留下的幾萬塊錢,開了一家美髮廳。
但黃玫瑰不在美髮廳內做情.色交易。
黃玫瑰教繆春燕她們學會打扮自己、約束自己的行為,洗去身上的土氣,學著城裡姑娘一樣談吐優雅、善解人意。
黃玫瑰教女孩子們懂男人。
她說:男人,不要去愛,要學會了解。只有懂得男人真正的需求,才能把他們的錢哄到手。
她一再交代:不要動心、不要用情,女人一旦動心用情,你就輸了。
黃玫瑰曾經惡狠狠地警告過四個女孩:誰如果不聽她的安排,累及大家,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氣。
簡短培訓之後,黃玫瑰安排的豬仔盤正式開始。
第一步,每一個女孩立一種人設。燕瘦環肥,各有特色,觀察男人的喜好,相互挑選。
繆春燕模樣清純、眼睛勾魂,走的是人淡如菊的路線;
馮銀珠五官明豔、身材有料,是一朵妖豔的紅玫瑰;
魏采綠模樣老實、圓臉可親,那便打造成溫柔解意的鄰家妹妹;
左碧桃人如其名,慧黠可愛,小家碧玉一枚,
四個女孩四種型別,黃玫瑰則走的是白領麗人的路子,以老闆娘自居,迎來送往,對女孩子們選擇的豬仔進行甄別,並進行風險把控。
豬仔,顧名思義,就是那些蠢如豬的男人。
已婚男人,有錢的男人,慾求不滿的男人,蠢蠢欲動的男人。不同於南方開放城市,內地城市的男人思想相對傳統,婚姻穩定、事業有成。結婚七年之後,男人不滿足於一個女人,對妻子漸生不滿,這個時候出現一個與他審美完全一致的女人,那就是老房子著了火,完全迷了心竅。
給點甜頭之後,再裝作無辜的模樣,欲拒還迎,勾得男人們心癢癢,讓他們覺得家裡的黃臉婆完全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對玫瑰美髮廳的女孩欲罷不能。這個時候,就由其他幾個起鬨,營造出一個她特受歡迎、被很多人追求的氛圍,引得豬仔不得不放血,拼命花錢哄女孩開心。
一點一點,男人投入越多,越捨不得離開。
一開始只要一枝花,接下來是新衣服、新包包,直到某一天,以結婚為藉口,索要高額彩禮,並承諾彩禮只是走形式,會全部陪嫁帶回來。等到男人答應,帶著現金一起去老家見父母。
彩禮到手,就代表豬仔已養肥,可以宰殺了。
殺豬的人,是小刀。
這把小刀,有一個共同特點:年輕、衝動、家中人口簡單,敢打敢拼。四朵金花在養豬仔的同時,也要養一把小刀。
用情、用愛來軟化小刀,讓他真心實意地投入,可以為她生、為她死。
在小刀眼裡,金花是可憐的、被黃玫瑰逼良為娼的好女孩。她因為欠下鉅額債務,不得不聽命於黃玫瑰,被迫與豬仔周旋。
等豬仔帶來的錢到達金花手中,金花便以被強.暴、被脅迫等藉口,讓小刀出手。小刀衝動殺人之後,金花再勸他跑路避避風頭。
一單生意到手,玫瑰美髮廳立刻換一個城市重新開始。
因為豬仔送錢都是心甘情願,小刀殺人也是衝動為之,金花們一直扮演弱者角色,在法律邊緣遊走,因此黃玫瑰帶著姑娘們每一次都全身而退,漸漸膽子越來越大。
就這樣,黃玫瑰帶著四個姑娘從南方城市慢慢挪到內地,去年在星市租下一家門面,準備大幹一票。
剛剛開張做生意,馮銀珠卻要求退出。
她養小刀養出了感情,看著小刀為她出生入死動了真情,上一單從豬仔那裡賺到三十萬之後,她分到了五萬,希望金盆洗手,和小刀一起逃亡,自此浪跡天涯。
馮銀珠想得簡單,賭咒發誓說絕對不會把豬仔盤的事情說出去。她說在小刀逃走之前,她已經和他約定,過年時兩人在她的老家會合,回去結婚做房子,種田種菜過完後面的人生。
黃玫瑰氣不打一處出。
小刀之所以能夠被金花利用殺人,本就是因為頭腦簡單、為人衝動,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安心在老家隱姓埋名種田?
就算兩人能夠結婚生子過日子,可是未來呢?豬仔養過一隻又一隻,難道馮銀珠不瞭解男人喜新厭舊的本性嗎?他一旦不和你好了,事情不就敗露了嗎?
馮銀珠一旦退出,這個團隊便面臨著被警察盯上的風險。
五個女人坐在剛租下的房子裡,爭吵了一番。
馮銀珠動了情、鐵了心,哪怕不要錢也要離開。到後來她甚至對著黃玫瑰嚷嚷:你這是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你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每天提心吊膽怕警察上門,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你不讓我走,我偏要走!
黃玫瑰下手狠毒,一根麻繩勒昏了馮銀珠,並要求繆春燕她們三個都上來勒緊繩索,最後指著馮銀珠的屍體威脅她們:誰敢退出,馮銀珠就是榜樣!你們都參與了殺人,警察要是知道你們一樣是殺人犯,都得槍斃。
這一招很厲害,繆春燕她們三個從此死心塌地跟著黃玫瑰,一隻又一隻豬仔被殺,一萬又一萬的錢財進了她們的腰包。
今年年初,繆春燕勾上吳義信。
——年近四十,身材走樣,一輩子只交往過何美玉一個女人,老實本分,同情弱者,在婚姻生活裡習慣性付出。單位總會計師,有機會接觸公款,
迅速鎖定他為豬仔。
黃玫瑰最瞭解這類男人,越是看著老實的男人,越是被人誇是好丈夫的男人,越有一顆叛逆的、不安分的心。
哪個男人沒有一個後宮夢?吳義信之所以一輩子只有一個女人,不是因為他有多愛何美玉,也不是因為他多麼有責任心,只不過是因為他沒有機會罷了。
從吳義信走進玫瑰美髮廳的那一刻起,他那顆騷動的心,便昭然若揭。
吳義信愛什麼樣的女人?並不重要。
只要是一個與何美玉截然不同的女人,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人,就足夠了。
給他視覺上的衝擊、新鮮的性的刺激,給他溫柔的話語,給他當家做主的機會,讓他有一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就能迅速把他拿下。
果然,吳義信入了局。
吳義信以為自己尋到了夢中情人,卻不知自己離死期不遠。
只是沒有預料到的是,小刀單正豪太過年輕,才輕輕挑撥了幾句,就動了殺念。原本只是想讓兩人見見面,讓吳義信知道自己有男人追求,製造出一種“爭奪”的緊張感,沒想到單正豪一刀捅過去,把事情鬧大了。
繆春燕說到這裡,劉良駒不由得搖了搖頭。
【好吧,我得承認這個黃玫瑰真的很懂男人。】
【結了婚的男人不都是這個德性?只看哪一個能夠控制住自己這份衝動。】
【說實話,婚姻本來就有點反人性。出軌不出軌,不僅要看誘惑有多大,還要看代價有多大,衡量利弊之後,若是誘惑不足,或是代價過大,可能就不會出軌,反之……恐怕是個男人都會心動吧?】
聽到劉良駒的內心獨白,趙向晚掃了劉良駒一眼。
劉良駒心一抖:“喂,小師妹,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小師妹聰明犀利,這一眼看得我有點心虛啊。】
趙向晚淡淡道:“你緊張什麼?”
劉良駒那心虛感愈發強烈起來,他不得不向高廣強求助:“老高,你管管向晚吧,她竟然審起我來了!”
高廣強有點想笑,不過場合不對,只得冷著臉對趙向晚說:“向晚,還審不審?”
趙向晚懶得和劉良駒計較,轉過臉看向繆春燕:“除了吳義信,你還養過幾只豬仔?”
繆春燕不敢與她目光對視,甕聲甕氣地說:“我,我就勾了吳義信一個。”
【珠市我養了一個五十多歲的銀行幹部,從他那裡弄到了六十多萬。他貪汙了那麼多錢,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為了和老婆離婚,鬧得妻離子散,我拿到錢之後小刀把他殺了,連收屍的人都沒有,可憐得很。】
【江城還有一隻豬仔,真的是人傻錢多,騙了他三十多萬。】
趙向晚的聲音陡然提高:“你不說,可以。魏采綠、左碧桃肯定很樂意舉報,畢竟……坦白從寬。”
繆春燕一想,反正已經一鍋端,玫瑰美髮廳另外那兩個也不是吃素的,萬一被他們搶先說了,戴罪立功,自己豈不是吃虧了?一咬牙,抬頭道:“好,我說,我都老實說。”
她猶豫了一下,語帶懇求:“警察同志,我要是把我們這幾年養的豬仔和小刀都說出來,你們能不能對我寬大處理?”
高廣強拉長了臉:“不要講條件!除了坦白,你沒有其他路可以選擇!”
高廣強聲若洪鐘,在審訊室裡引發回聲,震耳欲聾,嚇得繆春燕一抖:“我說,我說!”
一件件,一樁樁,令人髮指。
珠市的銀行幹部;
江城的國企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