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季昭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睏意,趙向晚問:“是啊,又挖出一個大案。你還沒睡嗎?”
【我等你。】
季昭將她一把抱起,送到床上,親親額頭,蓋上被子,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髮,眼中滿是寵溺。
【很累吧?別說話了,先睡。】
季昭斜坐在床邊,看著趙向晚沾枕即迷糊的睏倦模樣,微笑著搖搖頭,起身關了燈,輕輕掩上門。
關門聲音輕而柔,彷彿在遙遠的天邊響起,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先睡吧……
第104章弱點
◎純情的男孩子,多麼可愛◎
又是新的一天。
趙向晚精神百倍來到重案組辦公室。
高廣強與劉良駒打著呵欠,羨慕地看著才幾個小時就恢復精神的趙向晚。
高廣強說:“還是年輕好啊,睡五個小時就恢復了。”
劉良駒應和著他的話:“可不是?不服老不行吶。”
高廣強瞪了劉良駒一眼:“我快退休的人了,你和我比?我像你這個年齡,熬一一夜洗把臉一樣幹活。”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只有朱飛鵬沒有笑,頂著兩個黑眼圈,一臉的疲倦。
趙向晚問他:“怎麼樣?”
朱飛鵬沒精打采地說:“明玉的大姐一晚上沒有睡,兩家父母、親戚都跑了過來,今天估計大姐夫單位的人也會過去,今天他們得忙身後事,兩邊親戚真多。”
高廣強拍了拍他的肩膀:“婚姻就是這樣,不僅娶了這個人,還娶了她背後的所有社會關係。明玉的大姐夫意外身亡,還涉及到刑事案件,處理起來肯定複雜。明玉懷著孕,你得多多關心她,別讓她太累了。”
朱飛鵬點點頭:“我知道。”
他喝了一口濃茶,打起精神來:“向晚,你果然厲害,一出手就是大案!這麼快就在那個美髮廳後院挖出一具女屍。”
趙向晚點點頭:“或許,這只是冰山一角。”
重案組所有人都來了精神:“冰山一角?除了殺人案還能有什麼更狠的?”
趙向晚淡淡道:“審審不就知道了?”
審審就知道了?
重案組的人同時發出一聲“哦——”
在座的哪一個沒有與狡猾的罪犯鬥智鬥勇過?誰不知道審訊的艱難?
有誰能像趙向晚一樣,只要和嫌疑犯打過照面,就能知道他心中所想,迅速探尋到真相?
祝康霍地站起:“說吧,從誰開始?”正好多觀摩幾次趙向晚的審訊手段,說不定下一個看穿罪犯偽裝的人就是他。
趙向晚胸有成竹:“從繆春燕開始吧。”
黃玫瑰最狡猾,必須從她帶出來的小嘍囉入手,個個擊破之後,再來集中火力進攻她。
因為發現女屍,繆春燕身上的案件升了級。
不只是詐騙了吳義信幾個錢,不只是唆使單正豪動了手,她有可能殺人、或協助殺人。
因此當繆春燕被帶進審訊室時,戴上了鋥亮的銀手銬。
市局審訊室也升了級,中央裝上了鐵柵欄,將嫌疑人與辦案警察隔離開來,更顯嚴肅。
白牆、鐵柵欄、鐵椅、手銬、橄欖綠制服……這種氛圍讓繆春燕緊張到小腿抽搐,她坐下來之後,看著坐在對面的警察,臉色白得像一張紙。
和重案組其他同事一樣,審訊時趙向晚穿上了制服。
警服筆挺,襯得她更加英氣勃勃。
看到昨天還穿著T恤、牛仔褲的女警察,今天穿著制服,繆春燕內心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出了什麼事?不會是玫瑰美髮廳那邊出了什麼紕漏吧?我只是騙了點錢,算不得什麼吧?一般這種情況我只要退了錢,說幾句好話,雙方調解就行,幹嘛要這麼嚴肅地審問?】
高廣強示意趙向晚開始。
趙向晚點點頭,審視著惶恐不安的繆春燕,例行詢問了幾個關於身份的問題之後,開始對她的人生歷程進行了解。
繆春燕生於1970年。
“學歷?”
“初中畢業。”
“哪一年初中畢業?”
“1985年。”
“畢業之後呢?”
“先在縣城當了兩年小保姆,後來跟著我們村其他女孩一起南下到深市打工。一開始在電子廠當工人,可是當工人苦啊。南方太熱,廠房裡像蒸籠一樣,每天下班之後回到十幾個人住的工棚,想換身衣服,可是連個洗頭洗澡的地方都沒有。警察同志,你沒有吃過那種苦吧?”
深市是改革開放的排頭兵,從一個小漁村發展到現在的大都市,凝聚著成千上萬打工者的心血與汗水。
十幾個人住的工棚?趙向晚沒有住過,不過她曾經在報紙上見過一篇新聞,新聞裡用悲憫的文字報道了八十年代末深市打工妹的惡劣生存環境,照片上幾十個人拿著臉盆,在水龍頭下面排隊洗臉洗頭,那畫面到現在都讓趙向晚心酸。
農村人從農村來到城市,為城市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這些從農村到城裡打工的年輕女孩,的確吃了很多苦。
女孩們經歷過艱辛苦難之後,會有不同的人生道路選擇。
誰對、誰錯,趙向晚無意評判什麼。
今天,趙向晚只想探尋“豬仔、小刀、女屍”的真相。
趙向晚沒有回答繆春燕的問題,繼續詢問:“你南下找工了幾年?”
繆春燕的目光看向左上方,陷入回憶之中:“從十五歲到十八歲,我足足打了三年工。一開始真的很開心,我老家窮,一年到頭都穿不上新衣服。進廠打工的第一個月拿到工資的時候,激動得手都在發抖。深市給的工資高,我做事勤快,拿了一百二十塊錢,比我們縣城裡的老師收入還高呢,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麼多錢!我給家裡寄回去九十塊,剩下三十塊錢給自己買了新衣服、新鞋子,還有一瓶雪花膏,那個時候的我,多容易滿足。”
趙向晚道:“後來,便不容易滿足了吧?”
繆春燕不自覺地跟隨著趙向晚的節奏,點了點頭:“是啊,深市有錢人多,廠裡兩個星期休一天假,我和姐妹們出去逛街的時候,看到那些有錢人穿得好、吃得好,有見識,慢慢就不那麼滿足。你說,都是爹生媽養的,為什麼有些人一生下來就穿金戴銀,而我卻要在廠裡打工,供養我的弟弟妹妹們呢?”
趙向晚問:“不滿足,然後呢?”
繆春燕道:“我長得漂亮,廠裡追我的人不少,可是我一個都看不上。嫁給這樣打工仔,還不是一樣要窮一輩子?然後,我在一個姐妹的介紹下,離開廠子,去髮廊洗頭。賺錢是多了,可是開銷也慢慢增加,賺錢的速度永遠改不上花錢的速度。”
趙向晚繼續問:“然後,你遇到了黃玫瑰?”
繆春燕看了她一眼,突然閉上了嘴。
【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永遠也不能說。這個警察一步一步地誘我說出過去的事情,到底有什麼打算?】
趙向晚看著她,聲音變得冷硬:“怎麼不說話了?是有什麼不能說出來的嗎?”
繆春燕被她聲音裡的冰冷嚇住,下意識地否認:“沒有沒有,我只是在想,什麼時候遇到的玫瑰姐。”
她的目光轉向右上方,開始思索,這代表她準備編造故事:“我……”
趙向晚打斷她的話:“你想清楚了再回答,不要編故事!”
繆春燕心一顫:我還沒說話呢,你就知道我準備編故事了?
趙向晚的手指在桌上輕輕點了點。
審訊室很安靜,只有做筆錄的祝康在“沙沙”地寫著字。
這一聲“嗒!”的聲響,落在繆春燕耳朵裡,有一種特別的警告意味。她緊張地抬起眼睛,看著趙向晚:“警察同志,我,我想一想。”
繆春燕的腦子飛速地將與黃玫瑰相識的過程過了一遍,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她要做的是這個工作。
趙向晚的手指再一次點了點。
隨著“嗒!”地一聲輕響,趙向晚問了一個問題:“銀珠是誰?”
這一句話,似驚雷在繆春燕頭頂炸開。
她昨晚左思右想本沒有睡好,原本就臉色發白,現在更是眼睛瞪大,瞳孔一縮,脫口而出:“馮銀珠?你們都知道了?!”
趙向晚的態度卻很輕鬆:“我們知道不知道,這不要緊。關鍵是,你的認罪態度如何。看到那八個字了沒?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說到“抗拒從嚴”時,趙向晚的音量增大。她那清亮的聲音在審訊室裡迴響,給繆春燕極大的精神壓力。
繆春燕不知道警察到底知道了什麼,做賊心虛的她眼珠子開始亂轉。
【警察怎麼連馮銀珠的事情都知道了?那她們是不是把玫瑰姐也抓住了?】
趙向晚趁著她分神的間隙,問:“馮銀珠是誰?”
繆春燕警惕地停下思考,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趙向晚的表情:“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
趙向晚沒有表情,她眼神銳利,態度沉靜,繆春燕從她這裡獲得不了任何資訊。
趙向晚看她還存著僥倖心理,取出一張照片,隔著柵欄展示給她看。
繆春燕死死盯著照片。
很熟悉的場景。
卻是噩夢一般的場景。
玫瑰美髮廳的後院,幾個女孩親手佈置的菜地被挖開,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白骨森森。
趙向晚目光冰冷:“看到了嗎?她是誰?”
繆春燕的心理防線幾近崩塌,整個人開始哆嗦。
她拼命握緊雙手,努力控制著這份哆嗦,卻發現完全是徒勞。
殺人的時候,她害怕。
埋屍的時候,她也害怕。
但是,那種害怕,只是因為朝夕相處的姐妹就這樣在自己面前嚥氣,死狀悽慘。死的人不是自己,死亡沒有落在自己頭上,繆春燕當時只想躲開,只想迴避。
現在,看著這張照片,在趙向晚的目光逼視之下,繆春燕終於感覺到死亡的陰影籠罩到了她的身上。
此刻的她,不僅僅害怕,更是對未來的深深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