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動塵宗的女弟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茅廁,低聲問道:“文師姐,出什麼事了嗎?”
“沒……沒事,我剛才看到老鼠了。”
“哦,好的。”弟子離開了。
孫梓凱尷尬地捂著左臉,而文依茹提上了褲子,臉是殷紅的,手卻更紅,她扇了孫梓凱一巴掌,結果差點把自己的手掌震裂了。
什麼都沒有說,文依茹低著頭往外面走去,孫梓凱愧疚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文依茹停在他身邊,頓了會兒,轉過頭來,問道:“你臉疼嗎?”
“不疼。”
“那你捂什麼。”
“我…也不曉得。”孫梓凱把手放了下來,文依茹往外走去。
“等等,我可以借你的手環瞧一瞧嗎?我得想法子回去啊。”
文依茹輕聲回道:“換個地方說吧。”
孫梓凱灰溜溜地跟著她走出了茅廁,進了屋子,那隻黑貓欣喜地朝著孫梓凱跑來,縱身一躍跳上他的肩頭趴下了。
這算是孫梓凱正八經第一次進女孩的閨房(楊有食和姜鈺瑾都算與孫梓凱同住)。
文依茹和姜鈺瑾是自小玩到大的閨中密友,而二人的性子其實大有差別。姜鈺瑾身為公主,雖自小經受皇家門風洗禮,但她所受的限制,多在本家和對祖對天。下面的人,沒有敢說姜鈺瑾哪裡做的不對,所以她行起事來,端得起也放得下,容易從那些條陳規矩裡跳出來,當然,因為被架的夠高,所以她流落塵俗裡時,不懂得人之交情,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在親近的人面前,表現得一覽無遺。
姜鈺瑾也頗有布衣天子的影子,她願意融入尋常百姓家去,腳粘黃泥臉迎烈陽,但隨進隨出而不染其心。
可文依茹是權臣藩王之女,她記事的第一天學的就是規矩,對上對下,皆是學不完的規矩,她被送至姜鈺瑾身邊陪她成長,可她做不到隨心所欲,她是被嚴格的條陳禮令綁著長大的女孩,已經習慣,也已深陷其中,她說話也好,做事也好,都不像姜鈺瑾那般急切,都要在心裡過一遭後果,才可動手張口,她更會懂得該怎麼與人交情。
瞧瞧她的閨房,可不簡單,桌椅、櫃子、銅鏡、岐布、走硯、夏方、茸架、浣臺、梁御、端鼓、宿石………
這些孫梓凱聽都沒聽說過的東西,一樣不缺,一樣不差地被安置在最恰當的地方。
她依然是權臣之女,屋裡竟還有兩個丫鬟雀立,與孫梓凱大眼瞪小眼,紛紛有些不知所措,文依茹低聲道:“你們到側帳候著吧。”
兩丫鬟道了句是,趕忙退到了一旁的白帳後。
孫梓凱見此縮了手腳,人這種生靈,天生帶著階級宿命感,他瞬間有了一種見到官太太的侷促不安,此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知該做什麼好了。
文依茹一直表現得很平靜,這種平靜可不似孫梓凱和姜鈺瑾的淡然,她站在孫梓凱面前,卻仿若站在萬丈高的雪山頂上,遙不可及。
文依茹坐到了桌邊,說道:“請坐。”
孫梓凱坐了下來,立即說道:“我只是想借你的東西一用,因為……”孫梓凱顧忌地看了眼那邊的丫鬟,其意是想讓她倆出去。
可文依茹低聲道:“這裡的丫鬟是不懂規矩的,心裡沒有主子,要是讓她們出去了,會毀了我的名聲。”
孫梓凱的腦子裡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概念,但他悟性高,很快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只好再小聲說道:“借你那個看一眼行嗎?”
他手指暗暗指了指文依茹手腕上的玉環,文依茹的目光輕掃了一眼白帳,那兩個丫鬟果然在偷看偷聽,實在是太不懂規矩了。
她回身從梁御上取下了一把劍,用手帕擦了擦,期間順水將手環套在了劍柄,並交給了孫梓凱,說道:“此劍是我父親的遺物,你快些看,手要細些。”
“好的好的,多謝。”孫梓凱佯裝看劍,暗地裡使出術之逆回,將那玉環裡的空間之術剖析開來,果然有四域,前三域一模一樣,第四域與姜鈺瑾的手環能量結構剛好對稱,他記下了那些結構。
“好劍!多謝!”孫梓凱歸還了劍,起身便要走,他在這裡坐著壓力太大了,只想快點逃走。
文依茹送他離開,再沒說一句話,孫梓凱知道她在生氣,他感受得到文依茹的憤怒情緒,明白自己剛剛見到了她的身子,這對她算是天大的侮辱。
默不作聲地出門,他一個閃身又溜進了茅房,他可不敢大搖大擺地在動塵宗溜達,那是找死。
他開始用能量絲構建空間之術,但很快發現,能夠附著在小小玉環和木牌上的空間之術,要搭建起來難如登天,他試了很多次都失敗了,就好像在沙子上用沙子搭一棟房子,他至少得有“水”,而沙地也至少得有“底”,可那些複雜的能量結構每一個都好編織,可要將兩個或多個按規律聚在一起,似乎不太可能,他必須要造一個“底板”,再把那些東西一個個敲上去。
他瞥見了一旁的紙簍,那裡面放著兩種紙,一種是軟的,一種是硬的,軟的大概是文依茹用的。
他伸手撿起了一張硬黃紙,摸起來有種磨砂感,也不怪文依茹和姜鈺瑾都不願用這種紙,她們從小養尊處優,哪遭過這種罪。
但這長條黃紙給了孫梓凱靈感,他要把無形的空間之術,刻畫在這小小的黃紙上。
紙分成四區域,他按照記憶,粗暴地將特殊的能量結構依照規律灌入相應的區域之中,“勺子”只要是“勺子”就好,最後用能量流,把第三區域和所有其他區域都做了連線。
這過程耗費了他三個時辰,他非常害怕文依茹再來出一次恭,等到他粗枝大葉地把數萬能量結構安排完,這世間“第一道”空間符紙誕生了,或許由於太不細心,那符紙上竟顯出了一列黑色的印記。
他顧不上對不對,因為茅廁裡的味道讓他著實呆不住了,用能量構出自己的血之脈絡,再接觸符紙,幾息後,他瞬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孫梓凱鬆了一口氣,他成功了,可抬眼看到了對面的姜鈺瑾。
姜鈺瑾看到瞬間憑空出現的孫梓凱,大概猜出了緣由,但不急著驚喜,先捂住了鼻子,怪問道:“你該不會穿越到茅廁去了吧。”
孫梓凱大笑一聲,過去抱起了姜鈺瑾,興奮道:“真的成功了啊!”
“快放開,你臭死啦!”
二人坐到了桌邊,孫梓凱歸還了玉環,並再次將其認主姜鈺瑾。
姜鈺瑾現在已經認為孫梓凱能做到這天底下的任何事了,驚到極致,反應也就不那麼大了。
“穿越的時候,很快,你看來是一瞬間,可我真的經歷了過程,所以我覺得,現實與穿越過程是有時間差的,那我也可以認為,時間也是一種空間,我穿越空間其實也在穿越時間。”孫梓凱說的很認真,而姜鈺瑾也聽的很認真。
反而孫梓凱先疑惑了,問道:“你難道不覺得我的話很不可思議嗎?”
姜鈺瑾搖了搖頭,淡然說道:“反正你之前說的都做到了,我已經習慣了。”伸了個懶腰,姜鈺瑾又說道:“我今天得了閒,一大早就來了,結果你不在,我一直等到現在,就覺得你要幹出,或者已經幹出什麼事了。”
“額……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我自己都覺得玄乎。”孫梓凱一擺手,“算了算了,時間就是痴人說夢,不可能的。”
孫梓凱又說道:“我穿越的時候,是在空間之術之間移動,所以玉環和符紙沒有跟著我穿,只要符紙還在動塵宗,我隨時隨地都能穿過去,額,也有可能穿到文依茹身邊,那可真糟糕。”
孫梓凱剛說完,忽然怔住了,因為眼前的姜鈺瑾消失了,是突然消失的,而細心的他,立刻察覺到了其他的變化,溫度、陽光、溼氣都改變了,他有了個不好的念頭,難道這三個時辰內,崔清睿他們在此動了手腳?
他有些慌,立即感知四周能量和生機,而恰好有一人推門進屋,那人是姜鈺瑾,而同時他也看到了門外的灰藍的天。
姜鈺瑾進門後問道:“怎麼樣了,有結果了嗎?”
孫梓凱怔住了,但面不改色,此時門外響起了打更聲,孫梓凱記下了打更的次數。
姜鈺瑾坐到桌邊,問道:“怎麼不說話?”
孫梓凱確認四周並沒有其他能量和生機,他陷入了深思,他能看透生靈的生機,不會有人能偽裝成姜鈺瑾而騙了她,剛剛也並非是幻術,因為整個屋子裡沒有任何靈氣殘留,而且幻術在這片土地上,一直處在傳說裡。
把一切不可能因素排除掉,剩下的那個,再荒唐,也是答案了。
孫梓凱苦笑了一下,說道:“失敗了,無法穿越,空間之術我根本看不懂。”
姜鈺瑾沒覺得意外,要是真能做到那種事,孫梓凱還不得直接封神啊。她安慰道:“你已經得了天大的機遇,不要貪多了,好好修行吧。”
孫梓凱回道好,又將玉環歸還,而此時玉環的主人是姜鈺瑾和孫梓凱。
與姜鈺瑾同修了水之靈法一個時辰後,二人告別。
待姜鈺瑾走後,孫梓凱再度陷入了沉思,他明白,剛剛他穿越了時間。
或者說是,時間穿越了他,他經歷的兩個結局都是實際發生過的,但很明顯,第一種結局被時間抹滅了,他穿越到了自己剛剛穿越去動塵宗的時間點左右,改變了歷史,他沒有穿越去文依茹的茅廁,也沒有畫那張符紙,一切都沒有發生。而外面的雞鳴響起,這是三個時辰前的清晨,他害怕了。
這是警告嗎?時間之神的警告?
他所經歷的一切都被抹除了,可他還記得發生過什麼,卻只有他自己記得。
但恐懼很快就消失了,他開始分析其中緣由,首先,他要做一個實驗,立即取來一張硬黃紙,接著開始在其上構建姜鈺瑾玉環上的空間之術。
或許因為有了經驗,又或許他此時的精神高度緊繃,僅用了一個時辰,他就刻畫好了空間符紙。接著,他穿越了。
動塵宗的藏經閣內,文依茹正在挑選著術法,她心情不錯,黑貓卻忽然歡喜地叫了一聲。
文依茹抬頭望去,看到了一個匆匆轉進拐角的背影,那背影她早就銘記於心,她忽得一愣,又覺得不可能,可貓已經衝過去了。
文依茹放下書立即跟了過去,但總是追不到他,她以為自己一定是看錯了,不可能的。可一轉身,孫梓凱正抱著黑貓,微笑地看著自己。
文依茹眉目間的有些別樣的意味,她快步走來,小聲問道:“你怎麼在這?怎麼混進來的?”
孫梓凱低聲道:“我長相普通,混在人堆裡沒人認出我來。”
“來做什麼?”
“看看你啊。”
“你,說什麼胡話。”文依茹可一點都不好哄騙。
但孫梓凱並沒有說謊,他的實驗物件就是文依茹,他刻意寒暄了些廢話,然後匆匆道別,遛到了藏金閣一處偏僻之地,接著開始在黃紙上構建文依茹手環上的空間之術,這次用了兩個時辰,完成後,他瞬間穿越回了安生居。
在桌邊等待了許久,他站起身來,借第一張符紙又穿到了動塵宗藏經閣,文依茹還在四樓看術法,之前孫梓凱的出現雖然讓她意外,但並沒有干擾她的心思,可一轉眼,她似乎又瞧見孫梓凱的背影了,而這一次,她並沒有與孫梓凱會面。
實驗完成了,孫梓凱並沒有等來第二次時間抹滅,那也就是說,他所做之事,並沒有破壞什麼,或者惹怒什麼,唯有一種可能,他不該將自己悟道空間之術的結果告訴任何人,這可能觸及到了更高,或者極高層次面的大道。
他當然想不通為什麼,但今後他不能再對姜鈺瑾知無不言了。藉著符紙,他再次回到了安生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