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后已經被朱祁鈺的虛偽造作搞無語了:朱祁鈺在奉天門殺伐決斷的模樣,剛才金英已經詳詳細細給自己講了。結果一進慈寧宮,朱祁鈺竟又哭哭啼啼,換了這麼一副慷慨激昂,要英勇就義的嘴臉。
本來吧,朱祁鈺這副嘴臉肯定會讓孫太后厭惡不已,但是這次例外,孫太后卻被朱祁鈺說得動了心。
最核心的原因在於,朱祁鈺說的都是實話。
馬順是朱祁鎮的親信,而且是從二品武官,文臣們不經過任何合法程式,說打死就打死。朱祁鈺說這是無視皇帝,藐視太后,有什麼問題嗎?
錦衣衛可是天子親軍,主要職責就是護衛皇家。結果你們隨手就把錦衣衛的主官打死,朱祁鈺說這是踐踏皇家尊嚴,有什麼問題嗎?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更何況是殺狗。
朱祁鈺見孫太后不說話,又從俞士悅手中接過卷宗,雙手高高舉起,向太后稟報道:“踐踏皇家尊嚴的十名亂臣,臣已將他們就地正法。這是經過三司會審後,他們的認罪供狀。
當時事發突然,若稍有遲疑,恐怕變亂一發不可收拾,於是臣便行使太后賜予的監國職權,直接處死了他們。
未及向太后奏報,還請太后降罪。”
朱祁鈺將所有的矛頭,都集中在踐踏皇家尊嚴上,專朝孫太后的肺管子上戳。
果然孫太后聞言,賭氣似地一擺手:“殺了殺了吧,踐踏皇家尊嚴者,皆是有不臣之心的叛逆。都已經不忠於皇家了,還讓他們活在這世上幹什麼。”
孫太后親自起身,將朱祁鈺扶了起來,又命人搬過一椅子,讓朱祁鈺坐了,然後才繼續說道:“郕王啊,你做的對。如今你皇兄身陷敵營,我就是一久居深宮的老婦人,而大皇子是一個才兩歲,話都說不利索的孩童。
京城又危如累卵,朝不保夕,大臣們可不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輕視之心,以為我們孤兒寡母軟弱可欺,只能任人拿捏了。
郕王你如今可是皇家在京城裡唯一的成年男丁了,捍衛皇家尊嚴的重任,你得一肩承擔起來。以後再有這樣的亂臣賊子,也不必三司會審了,直接全部殺掉,我許你先斬後奏。”
朱祁鈺起身應了,又奏道:“在朝會上,臣已命於侍郎升任兵部尚書,調集天下兵馬進京勤王。臣乞請太后儘快攜皇子移駕南京,如此臣等不必再擔憂太后和皇子的安危,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抵抗瓦剌的戰事中去。”
太后聞言,點頭沉吟不語。半晌才問道:“如今國難當頭,我一老婦人,早已六神無語。陳閣老伱們有什麼看法,都說說。”
陳循答道:“臣以為郕王所言有理,京城有郕王監國便可,太后和皇子在這裡,只是徒增危險。若是太后和皇子再有什麼閃失,那我大明可就全完了。”
太后又問其他大臣,結果給出的答案都出奇的一致,便是于謙,也不堅持讓太后和皇子留在北京。
只是重臣態度一致,立場卻不一致。
王直、胡濙是皇帝親信,也是真的相信京城朝夕不保,才希望太后與皇子去南京,至於北京,那就交給郕王好了,反正如今的監國位置也不是什麼好差事。
陳循則是想在郕王身上投機一把。
而於謙則是想讓京城的政事格局變得簡單一點。要守住京城,有一個郕王就夠了。再多個太后和幾個皇子,只會政出多門,徒增煩擾。另外太后帶走一大批人,還可以節省糧食,減輕京城的壓力。
另外一個大臣們都能想到的問題是:也先一定會利用皇帝,要挾朝廷。而如果太后待在北京,到時候護子心切,怕是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來。
孫太后見在場大臣全部贊同自己去南京,也不再堅持。於是又問道:“郕王,皇帝那裡怎麼辦?”
朱祁鈺忙起身奏道:“臣以為,可派陳鎰為正使、楊善為副使,立即前往瓦剌大營,探視皇兄,並與也先談判。
如果一次談判,就能令也先退兵,迎回皇兄,那固然好。即使一次談判不成,好歹也能先為皇兄送一些衣食。
如今天氣漸寒,皇兄孤身一人陷於敵營,無人照管。臣以為應該一併派出內監、宮女若干,前去服侍皇兄。”
“善,就依郕王之言。”
這次孫太后也不問大臣的意見,直接就批准了郕王的提議。
大臣們見狀,也沒再提出異議。畢竟以朝廷現在的格局,一件事如果孫太后和郕王都同意了,那別人再怎麼反對也是徒勞。
孫太后又慰勞了郕王和重臣們幾句,便放眾人離開了。
看著眾人離開了大殿,金英忙勸孫太后道:“太后娘娘,您就這樣讓郕王走了?”
孫太后沒好氣兒地回道:“不然呢?埋伏三百刀斧手,一聲令下把郕王砍成肉泥?砍了之後呢,誰來監國,你去監國嗎?”
“可是郕王昨天私抄了王振府邸啊。”
孫太后不耐煩地擺擺手:“抄了抄了吧,王振不應該被抄家嗎?郕王沒殺王家一個人,已經夠給面子了。要按大臣們的意思,早把王振誅九族了。”
金英還不肯罷休:“可是郕王將王振的家產,統統都收到了他自己名下,既沒有上交國庫,也沒有充入內帑。”
孫太后聞言,話語中已經帶了濃濃的怒意:“金英,你也學那些大臣,準備欺辱哀家和大皇子,然後狠狠踐踏皇家尊嚴,是嗎?”
金英嚇得慌忙跪下磕頭,連呼不敢。
“那你天天抓著郕王不放做什麼。現在皇家在京城就這麼一個成年男丁,這上下一眾老小全指著他承擔重任,監國理政,好保衛住京師,奉迎回皇帝。
現在我殺又不能殺他,打又不能打他,你還老跟我說那些沒用的幹什麼。
他喜歡要王振的家產就讓他要吧,就算有一千一萬的事情,也得等皇帝回來再說。
你們若還是皇家的忠臣,以後就要把迎回皇帝作為第一要務,其他所有的事情全部往後面放。”
金英捱了訓斥,只得連連告罪。
孫太后又吩咐道:“還在這裡杵著幹什麼,去叫錢皇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