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這邊師兄弟幾個打鬧了一陣之後,很也很快平復下來...前方就是女兒國了,用師父話說,比之來時的那些妖魔鬼怪,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因為才會在這子母河邊,叫他們先放肆一把,發洩一些火氣。
不見得有效,但多少會有些心理作用。
幾個弟子之中,除了八戒之外,其餘三個弟子法海並不太擔心,畢竟悟空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悟淨更是執念化身,外物難動其志。
不過近些時日來看,他向佛之心依舊不改,但似乎對去靈山的執念鬆動了許多...
大聖見師父盤坐在樹下默不作聲,他走上前去好奇問道:“師父,怎麼看起來,您的興致不太高?”
“知道真正的和尚最怕什麼?”
“怕什麼?”大聖撓撓頭。
“入紅塵。”
“這是為什麼?”大聖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許多和尚才要遠離紅塵。”法海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笑道:“因為他們怕入了紅塵,便走不出來了。”
“師父也怕?”
法海搖搖頭,道:“為師本就身在紅塵。”
“師父是怕自己走不出去?”
“我是怕自己走出去。”
大聖:......
大聖最怕師父說這些不明所以的話,聽起來就跟廢話沒什麼兩樣,但仔細琢磨琢磨,似乎還真有些道理...而且每次琢磨出來的道理,還都不一樣。
甚至有時候明明同樣的一句話,他腦子裡只是轉變一下語境,亦或是提一提語氣,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意思...他悟性確實很高,高到他不想聽出那麼多的弦外之音,徒惹煩惱。
恨不得學會八戒裝傻扮呆的能耐。
師父心裡究竟想什麼,大聖也沒有多問,反正對於師父這種高僧來說,天劫都攔不住他,還能被區區一個女兒國攔住?
因有船家擺渡,倒也用不著他們顯擺“一葦渡江”的本領,師徒幾人上了船,法海與大聖瞧了瞧這位撐船的梢子是一位女子,倒也無甚驚訝處,畢竟他們已知此地是女兒國...如今一見,更知這女兒國中的女兒們,巾幗不讓鬚眉。
許是一方水土,雖是孤陰之地,女兒家雖不修人族氣血,卻也有修行秘法...最是契合女兒國國民體質。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若一國之中皆是些弱女子,便是靠著地利,也難以傳承至今。
而這位撐船的女子,放在人間之中,是個高手。
收拾幾個百年道行的小妖,不是什麼大問題。因此見到他跟八戒的時候,並不害怕。
大聖初見她的時候,還以為又是哪位菩薩在此設下的劫難,要給他們下絆子呢...
主要是有一點非常讓大聖生了疑,他們這種明顯的外鄉人,要飲子母河的水...她作為本地人,並且在一旁瞧的清清楚楚,卻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直到上了船,見那女子擺漿的時候,一雙明眸卻總往師父身上瞧,卻始終不開口言語,師父先說話了——
法海開口詢問道:“施主可是修行出了岔子,以至言語有礙?”
那女子嘴角含笑點點頭,眼中似有幾分驚訝,還有些可惜,似乎再說:這俏和尚果真不凡,竟能一眼看出我的癥結所在...可惜是個和尚。
“施主修行的秘法陰氣過重,少了陽脈梳理,陰行壓過了陽屬...施主若信得過貧僧,貧僧可以佛陽之氣為施主調理一番。”法海稍頓了頓,報出了自己的名號:“貧僧唐三藏,乃是東土大唐而來,去往西天拜佛取經的和尚。”
撐船的女子拱手向三藏法師一拜,神情嚴肅鄭重。
船靠了岸,大聖取了些渡錢交付,女子也不拒絕,先收錢了,後將纜拴在傍水的樁上,便請他們師徒入河邊小院之中,這是她的家。
家中只有她一人,院子不算小,勝在質樸簡約,倒也有幾分女兒國農家風味。
取了正經的水,燒開泡了茶,請幾位長老飲用。
法海飲茶之前,先示意她盤坐一旁,口中唸唸有詞,以佛法引出陽氣,助她調理周身已經明顯失調的陰脈。
幸虧這不是什麼病,否則法海還真沒有辦法。
大約只是一刻鐘的時間,法海便收了功,船女獨自打坐執行一個大周天之後,緩緩張開雙目,先清了清嗓子,雙眸愈發明亮,試著開口:“咳咳...多...多謝...聖僧。”
見她還有話說,法海等人也不開口,只等她先醞釀。
“小女子失聲十年,今為聖僧所治,聖僧大恩,無以為報...”雖然此番說話利索了許多,但神情卻愈發複雜,但還是咬牙說道:“本該以身相許,可聖僧卻是出家人...”
她聲音剛剛恢復,雖然有些沙啞,但其中蘊含著的情緒,總也是藏不住的。
說不上愛慕,但終有感激催化...似乎還有些怨,似乎怨三藏是個和尚。
法海見狀無奈低頭輕吟佛號。
幾個弟子憋著笑,卻不敢笑出聲...許久未曾見到要向師父以身相許的女子了。
怪不得師父踏入這女兒國之前,滿是遮蓋不住的惆悵之意,恐是早就想到了會有這般景象。
八戒瞧師父少見露出這般有力使不出的模樣,心中暗道:偏偏這些女子全是善良的女兒家,並非是那種一狠心就能超度女妖精,嘿嘿...師父,難道這女兒國,是您的劫數?
大聖眼珠子一轉,心說:“這女子打得好算盤,怪不得她明知師父要為她調理,我給她渡錢,她就收了...原來是怕兩抵了去。早在陳家莊就聽陳大莊主說起這女兒國的女子們,其實敢愛敢恨...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倒也是真性情。”
悟淨看似面無表情,其實早就將畫紙展開,將眼前景象呈於畫卷之上。
“阿彌陀佛。”法海念一聲佛號,正要開口。
卻聽那女子輕聲道:“聖僧莫要多說,小女子知道聖僧一心向佛,本不該以此攪擾師父修行,可心意難靜,便脫口而出...私心作祟,是小女子之過。此番有緣相逢,更不敢過多奢求...”
娘類!
小白龍身形一顫,心說:怎比女妖精還難纏幾分?
法海愣了愣,這路數...他是第一次見到,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怎麼卻偏偏覺著自己已經做了對不起人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