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萬年。
韓牧野沒想到，之前那一場傳送，會跨越五百萬年。
自己被霸下天碑渡過時光長河，傳送到五百萬年前，並且接受了一場難以想象的機緣。
緩緩收劍，血色的長劍輕輕顫動。
堆疊的虛空震動，飛散而回。
但那空間中的生靈，至少一半被一劍斬殺。
韓牧野剛才以戮劍一擊，斬殺莽荒舊地一半生靈！
以這一半生靈祭煉手中戮劍，韓牧野能感覺到長劍中傳來的恢弘澎湃力量。
這是他自己都難以的力量。
也是這長劍之中湧動的強橫，讓他相信面前青年的話。
青年在自己如此一劍下，不但沒有出手硬抗，反而是將無數年侵襲的生靈犧牲，用來為自己祭劍。
祭煉過後的戮劍，其上湧動的力量，已經可以直接斬殺青年。
“仙尊被囚禁？”長劍消散，重回韓牧野的腦海。
他眉頭皺起，看向青年。
傳法之恩，就算沒有收徒，也是一場因果。
就如當年在墨淵門下學了一式萬劍歸宗，韓牧野自始至終都尊墨淵為師。
如果仙尊真的落難，他不會不管。
青年點點頭，轉頭看向麒麟等一眾異獸神獸，雙目之中透出殺意。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至交。”韓牧野低喝一聲。
青年目中殺意消散，抬手一揮，虛空中的禁錮之力消散無形。
手持弧形雙劍的項凌霜衝上前，其他麒麟等人也是踏前一步，立在韓牧野身側。
剛才韓牧野與青年的對話他們並未聽清。
他們的神魂被侵擾，能勉力抵抗已經難得。
他們只看到韓牧野與對方硬拼一劍，然後相互罷手。
勝負，他們都沒有看出。
“少主，我們換個地方說吧。”青年向著韓牧野低語一聲，然後攤開手，背後青灰的光暈匯聚，化為一片蒼翠的草原。
草原之中，幾座高大的巨石宮殿兀立。
“是莽牛荒原！”
“當年莽荒最大的草原，各方大部落都一直追尋的水草豐茂之地。”
韓牧野身後，不少神獸認出了那草原，都是低呼。
很多神獸臉上露出緬懷之色。
青年抬手，向著韓牧野微微躬身。
韓牧野也沒有客氣，一步踏出，落在那荒原上。
一股蒼茫久遠的氣息迎面湧來，青草的芬芳與絲絲暴虐純粹力量交織。
巨石宮殿之外，有不少的異獸在遊蕩，悠閒的曬太陽，見韓牧野來，都警惕抬頭。
韓牧野身後，青年落下，然後低聲道：“少主請跟我來。”
他跨出一步，直接引著韓牧野進入大殿。
麒麟，諦聽等人飛落，都是深吸一口氣，然後驚喜的看向大殿外的各種異獸神獸。
“昂——”
“吼——”
紛亂的嘶吼聲響起，那些神獸和異獸也激動的衝上前來。
有的顯化人形，有的直接四足踏地，高吼衝上。
“哈哈，沒想到我玉犀一族還有存留！”一位頭上生著獨角的老者眼中含淚，高撥出聲。
“這，這是我金劍羚的後代族群？怎麼可能，它們不都是在莽荒崩碎時候就隕落了嗎……”一位身形佝僂，雙目渾濁的老者渾身顫抖，口中低語。
這些追尋莽荒舊地的神獸異獸，它們只想回來尋些寶物，從沒想過，莽荒舊地之中還有自己的族群。
當年莽荒崩塌，它們都是眼看著自己的族群毀滅，看著自己的家園碎裂。
它們大多數是保護著各族精英踏入莽荒遺地，這一離開，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諦聽，到底怎麼回事？”麒麟轉頭看向諦聽，面上閃過激動之色。
前方，數頭它們一族的族人緩步而來。
世間麒麟一族，竟然還有存留。
這怎能不喜？
“有些事情，誰能說的清呢？”諦聽搖搖頭，轉過頭往一邊走去。
他有些落莫。
這裡的族群，沒有諦聽一族。
諦聽本就是族群稀少，當年莽荒完整時候，都沒有多少。
“諦聽？你們族老長眠之地在前面，他給你留了訊息。”忽然，一頭頭頂長著樹枝般長角的異獸看向諦聽，高呼開口。
轉身走的諦聽渾身一顫，緩緩轉頭，面上全是驚訝和激動。
“怪不得，族老……”
他身形一動，往前方奔去。
大殿中，韓牧野立在石階之後，看著各族神獸異獸族人相見的模樣。
“你保護這些族群，不全是為了有一日能見這樣的場面吧？”韓牧野面色不變，淡淡開口。
他身後，那青年輕笑著點點頭：“少主說的是，我保住他們的血脈純粹，才能不斷浸染，得到屬於自己的眷屬。”
很直接，很坦白。
也很殘酷。
沒有誰是平白無故的施捨。
這些莽荒族群能存活下來，只是因為他們還有用。
韓牧野沒有開口。
修行界也好，凡俗世界也罷，剝開溫情的面紗，哪件事不是如此蒼白而冷酷？
你能活，是因為你還有用。
一個族群能活，也是如此。
除非，你能成為掌控一切的那個人。
“說說仙尊之事吧。”韓牧野轉頭，往大殿深處走去。
大殿乃是巨大的青灰石塊堆壘而成，滄桑粗糙，古樸無華。
不少石塊上有篆刻各種符文，蒼勁玄奧，還有絲絲的力量湧現。
這座大殿，應該是當初莽荒時代某個族群的遺留。
“少主，我叫誅凌，是魔羅族。”
“其實我們一族當年不過是被神界周天的大宗門趕出了神界，流落四方而已。”
名叫誅凌的青年站在大殿中，向韓牧野講述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神界周天，那是真正的修行中心，是已知的修行世界源頭，也是已知的修行宇宙中，最強盛的地方。
“仙界？那不過是被關在神界門外的可憐人罷了。”誅凌說到這，微微一頓，搖搖頭：“我魔羅一族也是。”
神界周天當中，有各方大勢力，其中最強者，乃是超越了大羅金仙之上的仙尊境界。
“此方世界只有人仙，能超越人仙，踏入天仙的已經是鳳毛麟角之輩。”
“至於仙界，天仙也算一方高手，但其上是有金仙和大羅的。”
“神界周天中，大羅金仙能執掌一方勢力，大羅仙君才是一方強者，大羅仙君之上，就是仙尊，大羅仙尊。”
誅凌面上露出憧憬神色，卻有苦笑搖頭：“太遠了，不敢想。”
人仙，是此界的終點，少數人可以超越，如無盡天尊這樣的強者已經踏過這境界。
天仙，金仙，大羅。
大羅之境，號稱羅天上仙，其中分為大羅金仙，大羅仙君，直到最強境界大羅仙尊。
每一重境界，都是一重天地。
韓牧野曾在聽道之地被那幾位仙人截殺，其中出手的至少是天仙。
那種鋪天蓋地，從身軀到神魂的碾壓禁錮力量，完全不是他能抗衡。
這種力量的強大，無法想象。
“少主，仙尊被囚禁，跟你還有幾分關聯的。”誅凌看向韓牧野，面上露出一絲複雜，還有一絲輕笑。
通天仙尊陶弘景在周天神界是一個異數。
他縱橫無數萬年，卻沒有建立自家的一方勢力。
他手中傳承的周天大陣，戰力據說能鎮壓神界，卻根本佈設不出來。
因為耗費太大了。
通天仙尊在神界周天四處傳法，各方妥協後，讓他每十二萬八千年傳道一次。
本來，這樣的一位仙尊強者在神界周天四處遊蕩，也沒人去管，沒人在意，最多是他傳法時候，悄悄搗亂。
通天仙尊有教無類，大多是聽道之人只當是一場機緣。
可是五百萬年前，仙尊一場傳法，突然有了不同。
通天仙尊從那場傳法之後，突然慷慨起來，廣結善緣，各種曾經為佈設周天大陣而收集的寶物都散出去。
他這等仙尊都看得上的寶物，在其他修行者眼中，那就是至寶存在。
聽一場講法就罷了，得到賞賜寶物，那就有些不同了。
通天仙尊遊離於神界周天內外，各處仙界都有踏足，然後傳法送寶。
通天仙尊多寶仙尊的名號也傳徹各方仙界，在神界周天中都是流傳。
聽到誅凌所言，韓牧野雙目微微眯起。
散佈寶物這事情，是韓牧野提的意見。
沒想到通天仙尊真的接納了意見，並且將無數年收攏的寶物都散去，送出各種機緣。
如此百多萬年，不知不覺中，各方仙界自認是仙尊弟子的人，比比皆是。
擁有各種寶物機緣的強者，相互串聯，背後各方勢力聯合，不知不覺就成了龐然大物。
等神界周天那些大勢力反應過來時候，通天仙尊已經成為讓所有人忌憚的存在。
“那一戰，打碎了十方仙域，神界周天都被轟碎了一角。”誅凌目中閃動精光，彷彿親眼看到那一場傾天之戰。
無數仙界圍攻神界周天，打破仙神屏障，神界各方潛藏勢力響應，通天仙尊借當初散出去的寶物之力，佈下半座周天大陣。
最終，十三位仙尊出手，擊破了周天陣。
通天仙尊也被囚禁在神源天宮。
但仙神屏障破開，各方踏入神界的強者隱藏，誰也不知道下一場波瀾在什麼時候掀開。
誰手上有周天仙尊的寶物，誰得到過周天仙尊的傳承，誰是從仙界潛藏而來，沒人說得清。
幾乎每過萬年，神源天宮之外都有修行者聚集。
那些神界強者囚禁通天仙尊，一方面是因為仙尊太強，不知還有多少後手，直接斬殺，可能會引出更大的亂子。
另一方面，周天陣的強大展現出來，誰都想得到其完整傳承。
可惜，通天仙尊閉口不言。
“有人指出來，當年少主你聽仙尊講法時候，可能得到了仙尊的完整傳承。”
誅凌抬頭看向韓牧野，輕聲開口。
有人指出來？
韓牧野雙目眯起。
他穿越五百萬年聽仙尊傳法，除了當初在場的那些人，還有誰知道當年有他在？
那些人不但搶奪了他的機緣，還要趕盡殺絕。
“少主，整個神界周天，所有的仙界都在找你，找了三百多萬年。”誅凌咧嘴一笑。
誰能想到，這位一藏就是五百萬年？
整個修行宇宙，五百萬年來，哪怕天崩地裂，挖地三尺，也尋不到這位的訊息。
當年與韓牧野一同接受傳法的人，有人悄然投靠神界大宗，得到重用，有人在仙界執掌高位，勢力龐大。
這些人也在尋找韓牧野。
玄靈劍宗，就是此方世界之上仙界的大宗，其中強者與誅凌大戰一場，重傷而回，誅凌自己也被那尊天碑鎮壓。
誅凌自己說不清這天碑從何而來。
霸下一族的天碑傳說，也不知從何時起的。
“九元塔，就是仙尊所賜的機緣。”
“玄靈劍宗宗主，當年就在仙尊座下聽道。”
誅凌的話讓韓牧野想起當初那位一同聽道的劍修。
不知這位是不是？
韓牧野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就這麼成為了無數世界都在尋找的人，而且是找了五百萬年。
果然，驚天的機緣，必然伴隨著驚天的磨難。
想到如果去了仙界，去了神界，被揭露身份，自己所要遇到的敵人之強大，他都有些脊背發涼。
就算身為劍修，不懼挑戰，可他也不想一人一劍，挑戰整個修行宇宙啊……
莽牛荒原還剩千萬裡方圓的殘破世界，跟隨韓牧野而來的神獸異獸之中，有一部分選擇留在這裡。
麒麟他們則是選擇帶著族群，跟隨韓牧野離開。
不過離開這裡不是以飛舟橫渡虛空，而是用韓牧野佈設的傳送法陣，直接遠距離傳送。
傳送離開的族群會在上天域外一處星辰世界駐紮，然後慢慢尋找適合生存的星辰世界，繁衍生息。
後續事情韓牧野沒有管太多，陳慶之他們比韓牧野上心的多。
直接傳送回上天域後，韓牧野第一時間在雲天藥谷閉關。
這一趟尋回天碑的旅途，對他的觸動和影響實在太大。
仙尊機緣，近乎整個神界仙界的敵對，往後修行何去何從，他需要思考整理。
盤坐靜室，一身劍光收斂，青灰色的戮劍懸浮在面前，其上金色的流光閃動，還有絲絲的血色流轉。
韓牧野雙目中透出深邃的光暈。
這柄充滿殺戮之機的長劍他目前為止只動用過一次。
一劍，斬破一半莽荒舊地中的生靈，差點斬殺已經是天仙境的誅凌。
殺戮之劍，可以斬仙。
但現在，這柄劍卻不能再出現。
因為，當初在仙尊講道之地，韓牧野曾以此劍破了那想要鎮殺他的仙人手掌，斬破蒲團。
這劍，仙界有人認得。
不只是這劍，就是連他的霸下血脈都不能再施展。
當初，那些人見到過他的霸下身軀。
好在隔著五百萬年，那些人早已經是高高在上，遠在仙界神界，不會關注到他這個小小的凡間修行者。
“嗡——”
韓牧野身前，金色的九層劍塔浮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