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降頭術,這樣一個劉汝香碰到了都有些束手無策的東西,劉家的這位老族長,老太爺,今年可足足一百多歲了,沒翻書,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僅靠腦子想了一下就能說出那些資料典籍有記載,簡直神了。
許多人到老了,那腦子就都不太靈光,老年痴呆症,要麼就是好忘事,能生活自理就不錯了,但是老族長今年一百多歲,記憶力居然這麼厲害,我都不敢置信。
六大爺這時候趕緊跑到邊上的書去,拿著一長串鑰匙開啟一個櫃子,帶上了一個毛線手套,小心翼翼地從裡面翻找出來一本書。
“找到了。”六大爺把書捧出來,然後按著上面的書目查著,很快就找到了當年記載的資料。
清朝康熙十四年,有沿海地帶外國商人沿途一路向西,途徑猛山縣歇腳。然,當地幾日功夫便就有數口人家橫遭滅門,死者皆倒地,細如干屍,面容枯槁,渾身僵硬,眼光渙散,後頸有一對小往外冒血。仵作驗屍得出結論,乃猛獸入室殺人。民間有道士途經此地,看後惶恐,說,此乃南洋邪術降頭術是也。
留下破除之法後匆匆離去,有過二日,有人夜晚外出看到兇猛情景,一人頭飛天而其,落下殺人,咬中即死,過半響上前檢視,渾身血液枯竭。
民間有傳言,劍鋒皆指外國商人。官府派人捉拿,施刑後果見兇相,人頭飛天,面目猙獰,血盆大口吞人血液,激戰半日未能拿下,有雙虎鎮陳大江出手,行師公法,以道人傳法相輔,鬥敗邪術
記載到這裡就結束了。
就是說,這種邪法在清朝的康熙年間就已經出現,當年死了很多人,最終靠著一個道士留下的法術和陳家的一個師公,艱難鬥敗。
靠在竹質躺椅上的老族長這時候揉了揉鼻子,嘆了口氣:“唉,當年祖先不爭氣,否則哪能輪到這雙虎鎮的陳家出手搶走這份功勞。”
老族長話語裡滿是埋怨的味道,然後,他輕輕起了身,回憶了一會兒,說道:“這雙虎鎮陳家應該還在,就是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法術都傳到了誰的手裡?還有沒有斷絕?如果徹底斷絕了,那又要廢不少功夫了。”
老族長話音落下,邊上的四大爺說道:“那還沒有,我記得那陳家的新一代的小輩都到省城上學了,研究什麼也不清楚,是個文化人,都不願意回來接受我們這師公傳承了。”
“老傢伙還沒死,他們家在雙虎鎮遠遠不如我們劉家,但是日子也不好過。”
四大爺把老花鏡摘下來,嘆了口氣。
我聽得懵懵懂懂,然後就明白了,我們劉家能從明朝萬曆年間建立至今,不說一直如日中天吧,那也算風生水起,在這附近也是大戶。
聽四大爺這份描述,那雙虎鎮的陳家,如今似乎有些衰敗和微小。
“嗯,祖先庇佑我玉門劉氏。小四,你帶著小香丫頭過去一下,跟那邊的人接觸一下,記得要禮貌,最好是能把那個對付降頭的辦法給討要過來。”老太爺這邊稍微一思考,就下了命令。
四大爺被叫做小四,確是笑呵呵的點點頭。
“知道,這日後如果再遇到這種飛天降頭,如果沒有一手好的法術,恐怕對付起來就難了。宜早不宜遲,那咱們現在就走。”
老族長這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麼,一伸手又說道:“不急,你們不能缺了禮數,怎麼說也是同行,咱們兩家的傳承不一樣,這樣就上門過於冒失。你去把我房間裡的一個羅盤拿出來,找個紙盒子包好,送給陳家老大。”
“還有,你們再把這個小傢伙給戴上,如果遇到事兒,就放手去辦,讓他們看看小香丫頭的弟子是什麼水平。”
老族長說完之後,又猛地變得安靜起來,躺在竹質躺椅上睡著,就像是一個很安靜而又長壽的烏龜,即使滿臉皺紋,但都能從他的言行之中感受到一股穩重和不容置疑的感覺。
這邊老族長睡下之後,就沒啥動靜了。
其他人說話的聲音也都自覺地收小,四大爺估摸著,把我們都給叫了出來。
“小香,和這孩子,你們這兩天出去是忙活了吧?估計都累了,就先回去睡著休息一下,等到了中午,我喊你們來我就吃飯,吃完直接一起去雙虎鎮陳家,但事後吃飯時,還能跟你們說說過去的一些淵源故事。”
四大也說罷了,邊上的劉大爺眼裡放光。
“老四,我記得你女兒給你直接送了兩瓶西風酒,正好今天我看有空,我拎點滷豬耳朵去找你。”
四大爺怒不可遏:“你個老六,那點破豬頭肉就想開我那瓶好酒,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劉汝香面無表情,和他們告退後,就領著我往家走。
這時候,已經是困得不行了,走路都哈欠連天。
剛剛在祠堂裡面,我實在是害怕幾個劉家長輩的威嚴,尤其是老族長,看著他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總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而且,他的那雙眼皮在睡覺的時候是微微眯著的,看起來就好像是眼睛沒有完全閉上,還有一條縫,像是在盯著你,從內心裡就感覺緊張。
到了家,稍微洗漱一下就倒頭就睡,至於等醒來,那已經是正中午太陽高高掛起的時候了。
……
四大爺過來喊我們吃飯,我快速換上一套乾淨衣裳就跟著出去。
他的眼睛裡放著光,一邊坐在院子的屋簷下面抽菸一邊說道:“剛剛給雙虎鎮的老陳家打電話了,他們那邊正好一家人都在家。我們具體找他們什麼事情還沒告訴他。倒是他們家有事情,他們家那孫子,聽說是高中不念了,這時候正回來學師公法呢,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要度戒出師了。”
這個四大爺這時候看了我兩眼,笑眯眯問我道:“問山,我問你,這過來的一年裡,唱本法術什麼的,都學的怎麼樣了?”
“還行。”我心裡戰戰兢兢,畢竟是個沒出師的學徒,平日裡還要上學,這學師公法都是花時間的活兒,不下功夫很難熟練,但現如今我已經敢保證了,已經掌握的那些都很熟練,絕對不比那些已經度戒的差。
聽說只說了兩個字,四大爺就開始上下打量我:“問山,馬上去那雙虎鎮,很有可能到時候讓你跟那家的孫子切磋一下,他比你大個兩歲,不過學的時間也不長,就兩年半,這沒問題吧。”
兩年半!
啊,我可是從去年七八月份才來到劉家村,之前可是完全沒有接觸過這師公法,雖然這大半年學的都很認真,但我自己有多少斤兩,我還是很清楚的。
我最強的地方,或許就是背誦師公經文,但這爺不夠看啊。那邊的對手有兩年半的功力,就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比我這個半吊子要強的。
四大爺看我有些心虛:“這樣,你先唱一短娛神戲我聽聽。”
我的腦海裡立刻開始回憶了起來。
娛神戲是師公唱本里面的一大類,和那些驅邪打禳的幾乎數量持平,有不少特點,都是在一些節日,或者在大型的法事中唱給相親們聽得,基本上都很長,而且說的都是一些祖師爺、神仙、大師公的故事,敘事風格明顯。
我立刻回憶起了一段唱莫一,這是唱誦我們壯家師公的祖師莫一大王的戲曲,他的故事劉汝香以前跟我說過的。
回憶著一會兒,立刻張嘴開始唱:“壇前鼓嶽響沉沉,唱我莫一鬧壇前,不唱祖先和祖父,唱我父母養我身。母親生我剛落地,就拿水來洗我身,早洗身白像雞蛋,晚洗身美像白銀。年到十三學騎馬,年到十四力氣大,拿來大弓和利箭,兩三根箭一次發,射得飛鳥落地下,射遠百里還對人,年紀雖小力氣大,功夫蓋過河池人。那年朝廷考文武,我為應考赴京城,天生我是侯王仔……”
唱莫一很長的一篇,並不難背,就像是上學時背文言文一樣,如果你不瞭解意思,純粹的死記硬背那些拗口的話,那麼很容易出錯。但是當你學懂了,弄明白了意思,就輕鬆許多,說不定一邊抄寫一邊默讀,半小時就能背下來。
一大篇師公經文很快就背下來了,四大爺臉上看不見什麼表情,但是聽完之後確是默默點了個頭。
“你再跳上舞步。”
舞步就有點難了,這個我在心裡回憶拍子,重新唱了一段,四大爺的眼神終於多了一絲滿意。
“不錯,不錯,你一邊讀書一邊學,能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說出去人家估計都不信嘞。”
四大爺這邊點評完,劉汝香爺換好了衣服,從屋裡走了出來。
今天是要去別人家,師父就打扮得很漂亮。
略施粉黛,耳朵上還戴了一對銀色的小花耳釘,穿著一身淡藍色的連衣裙,腳上踩著一雙白色的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