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戶人家是獨棟的三層小樓,我們白天過來踩點觀察的時候就發現了,這院子裡面有一條好大好大的黑狗,而且還不栓繩。這樣一條狗弄到手,至少頂三條普通的土狗。”
李老蛋咳嗽兩聲,臉上出現艱難的神色:“我們兩口子翻牆進去了,再把小狗扔進去,藉著小狗的威勢震住了裡面的大狗。可誰能想到呢,那小樓裡面走出來一個小女孩,不大,約莫十二三歲,她提著煤油燈照著路,一下子看到我們兩人在偷狗,膽子大得很,一邊叫著一邊用石頭朝著我們身上砸過來。”
“我當時心裡害怕,拿著手裡的棍子就去打小女孩,那鐵棍子是尖頭的,立刻劃破了女孩的臉。她的臉立刻開始流血,人倒在地上,我們兩口子嚇壞了,以為把人殺了,翻牆就要逃跑,大黑狗也不要了。”
“可剛剛女孩叫的聲音太大,已經把周圍的村民給吵醒了,一邊抄上傢伙一邊就要來堵我們。我們倆拼死逃生在活下來一命,我的腿上現在還有當時留下來的傷疤。”
李老蛋眼睛裡出現了一絲懊悔之意,嘆了口氣繼續講道:“我們經過那一次,雖然那個神奇的小狗還在我們身邊,但我們已經怕了,沒有膽子再去偷狗了。後面我們倆憑著偷狗的資本,就去鎮上做小販,賣點小商品也能養家餬口。”
“那條神奇的狗也留在了我們身邊,整個村子那麼多條狗,他儼然是個土皇帝,其他的狗都害怕他。可就在我們以為這件事件告一段落的時候,卻在十幾年後,我們擺攤遇到了一個臉上有疤的女客人,她來我們攤子上買了一個帽子。當時看到這個女人的臉我就嚇壞了,因為這個人長得實在太像那個三層小樓家的女兒。”
“我跟著老太婆說我們要不回家避一避吧,可老太婆就是不聽,說不能耽誤掙錢,攤子就繼續開著。而且正好那段時間攤子不忙,我們兩人就輪著過去看守。誰知道有一天我正在家裡鋤地,就聽到有人來喊我,說我老伴被人在鎮上打了。慌慌張張趕到鎮上,看到她吐著血躺在地上,一問才知道,是讓一個壯年漢子打的,邊上正站著那個臉上有傷疤的女孩。”
李老蛋嘆了口氣,拍了一下大腿:“這我都認了,人在做,天在看,一報還一報啊。”
聽完李老蛋的故事,我也是明白了那條食屍狗的來歷,接著追問他:“那她身上的怪病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嗎?”
李老蛋點了點頭。
“後來四處打聽,終於從一個赤腳醫生那兒弄來了一個方子,後面我三天兩頭上山採藥,靠著這藥湯才讓我家老伴活到今天。”
劉汝香聽完故事心中不由得對那個下降頭的壯年漢子起了興趣,她把床上老太婆眼睛上面的布條取下,問她道:“這附近我不記得哪兒有降頭師,你可還記得那人長什麼樣了?”
老太婆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人身體精壯,穿著一套黑色的粗布衣服,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的樣子。
劉汝香回想了一下,記不起來了。
我靈機一動,說道:“回頭可以聯絡市裡面的一些人打聽一下,說不定就能找到呢。”
劉汝香搖搖頭:“已經沒有意義了,這個降頭完全紮根在了人的身體裡,就算是他本人過來也沒法根治。”
老兩口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惆悵。
“我們都是黃土埋脖子的人了,就不勞煩劉師公了。實不相瞞,其實給你的報酬就是我的棺材本,等回頭我老伴走了,我也就跟著去了,也沒什麼好活的,兩個人共用一副壽材,正好省一副。”
李老蛋說完故事,慢慢坐在了床上,沉重地喘著粗氣。
如此來看,我們這一行的目的便已經達到了,至少他老伴身體裡的降頭是給去掉了。
劉汝香收拾好法器和佈置法場的各種材料,然後轉頭對李老蛋說道:“老人家,現在我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你說說怎麼找到那條惡狗吧。”
李老蛋沒有隱瞞,說道:“狗自然是能找到的。當時我家老伴癱在床上之後沒人再去專門給狗弄吃的,有時候狗也吃了上頓沒下頓,再加上我們沒有管束,那狗自己跑去了山裡。”
李老蛋話鋒一轉:“但是,那狗窩離這裡不遠,就在我們鎮子東邊的山上,那是龍鳴山的支脈。每次我上山採藥,那狗都會遠遠地在樹林後面跟著我,我心裡底氣足,就因為有這狗子,那山裡面的魑魅魍魎就都不怕。”
我心裡暗道,那狗最擅長驅使魑魅魍魎,控制陰魂無往不利,有那條狗保護你,你咋會害怕的。
李老蛋咳嗽兩聲:“現在,要這條狗也不頂用了,聽說還害人,如今能換來劉大師出手相救,也是很不錯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去上山打狗,我帶著你們一起去,那狗住在山洞裡,還幾個洞口,一般人看都看不到一眼。”
劉汝香想了想:“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起程最合適不過了,現在時間也還早,我們在太陽下山前應該就能出來。”
說走就走,我也是服從劉汝香的安排,正好明天是星期天,就算弄遲了也不會耽誤上課,作業也有時間寫。
劉汝香去收拾東西,吩咐開車的鵬叔先回去,然後從車上拿下來一些乾糧,我們又帶著水和兩個打火機,就開始上山去找那條食屍狗。
李老蛋在家裡還有些依依不捨,讓我們等他一會兒。
然後就看見他從廚房打來熱水,給老伴洗了頭,又擦了臉、手和腳。
洗去血漬、湯藥漬之後,老太婆看上去精神多了。
李老蛋最後拿上兩個烙餅,然後就跟著我們蹣跚地離開了家。
他的眼睛紅彤彤的,豆大的淚水從臉上滑了下來。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真是感覺到了一股愛情的偉大。
這個老頭照顧自己癱瘓在床的妻子這麼多年,還能一直愛著自己的老伴,這多難得啊。
換做是我,我這麼一想,心裡一時間都有些動搖。我希望,我以後會是這樣的人。
李老蛋一邊走著,一邊說起了他們老兩口的故事。
七十年前的尚林縣農村,一個年輕的男孩在這個村子裡慢慢長大。
男孩只上了小學,但是對於學校的知識並不感興趣,每天都會逃課,和幾個玩伴打撲克。
男孩的父親得知兒子沒去上學,往往就會回來給他揍一頓。捱打的男孩啜泣地哭著,就往村子外面走著,身後傳來父親的叫罵。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躲到了隔壁村子的一個大草垛子後面,一邊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之後,面前出現了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比他大不少,大概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女孩看著這個小男孩睡在草垛裡,就好奇地問著他各種問題。
小男孩一邊回答問題,又因為口乾舌燥說自己想喝水。
女孩把男孩帶回了家裡,打來燒好的茶水。
夜晚昏暗的煤油燈下,男孩和女孩都喝著茶聊天。
女孩打了一天豬草,累得讓汗水打溼了髮絲,她也學著男孩的樣子,端著大碗咕咚咕咚地喝著水。
暗淡的橘黃色燈光下,女孩的溫柔面龐深深地刻在了男孩的腦海裡,從那以後,他幾乎每天都想著這個漂亮的女孩。一有時間,就隔三岔五的跑到他家來玩。
可沒過多久,有一天放學回來,他跑去女孩家裡,再也找不到她了,而是多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男孩哭著問起女孩的家裡人,他們說。
家裡的老大娶不起老婆,只好去換親,女孩已經被換到別人家做媳婦了,新來的陌生女人就是女孩大哥的老婆。
從那以後他就如遭重創,學也不上了,在家裡幹活,口中時不時就唸叨著女孩的名字。
李老蛋說道這裡,已經是哭得泣不成聲了。
我很少見到老人哭,因為大部分的老人經受過時間的折磨與洗禮,內心早已堅如磐石,還能流下眼淚,是令我意想不到的。
李老蛋接著說:“我後面年齡一點點變大,我家裡人就催促著我趕緊去相親,趕緊去結婚生個孩子。當時我就想著她,一直放不下,連老婆都不想娶了。”
“我家裡爸媽僵持著沒辦法,後面終於等到了好訊息。有一天我聽到訊息,她嫁過去後的那邊的丈夫是個賭鬼,因為欠債被人逼得要有家不敢回了。”
“當時我讓我家裡人湊了幾十斤糧食帶過去,把她換了回來。”
他怕我不知道那幾十斤糧食有多珍貴,告訴我說:“那個年代可是能餓死人的,人都要啃樹皮,幾十斤糧食湊合點吃,已經能夠兩口子吃上兩個月了。”
我心裡是有些震撼,同時也算是知道了這個李老蛋曲折的情感。
如此說來,一個這樣的老兩口,確實是情深意重啊。
倒是劉汝香一直都沒什麼變化,臉色很平靜。
“好了,好了,我們趕緊走吧,不要再磨蹭了,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