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月21號。
陸知夏早上在收拾床鋪時,發現了藏在枕頭裡的存摺,餘額竟然有兩萬多。
丈夫宋衛東每月工資不過120塊,她對工資條瞭如指掌,這筆錢實在太過可疑。
就算是偷藏私房錢,也絕不可能有這麼多,除非他有其他不為人知的收入來源。
滿心的困惑與不安讓她坐立難安,於是出門散心,沒想到竟意外撞見丈夫的背叛。
馬路對面國營飯店的玻璃窗,一眼就看到了丈夫宋衛東。
陸知夏瞬間僵住,心臟猛地一縮,緊接著,她眼睜睜看著宋衛東側頭親了旁邊女人的臉頰。
那一刻,她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身旁腳踏車的鈴聲急促響起,她才恍惚地往後退了兩步。
結婚十幾年來,她的生活只有窮苦與勞累。
婆婆癱瘓在床,吃喝拉撒都需要她悉心照料;
剛出生的兒子嗷嗷待哺,未成年的小姑子也需要她操心。
從前,她覺得丈夫體貼,工資也都上交,日子雖清苦,卻也有幾分溫馨。
可如今眼前的場景,無情地撕碎了她的幻想,讓她覺得自己過去的付出是那麼愚蠢。
她大步走向國營飯店,隨著距離拉近,她看到了坐在對面的兒子。
這天是兒子13歲生日,透過窗戶,飯店內寬敞明亮,木質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
鄰居說過,在這兒吃一頓,頂普通人家一年的菜錢。
平日裡,她連買幾根蔥都要和小販討價還價,丈夫卻帶著別的女人在此肆意揮霍。
那個女人是他們的初中同學陳佳寧,燙著大波浪捲髮,妝容精緻,身著時髦的皮草外套。
再看看自己,棉衣是結婚第一年做的,穿了十幾年,又舊又不合身,袖口破了洞,是她縫縫補補後繼續穿的;
毛衣是小姑子穿不下不要的;
鞋子穿了幾年,鞋底磨破,雪水滲進去,腳凍得生疼,手上長滿凍瘡,又癢又疼,可這些都比不上她此刻內心如刀絞般的劇痛。
走到視窗,陸知夏看到陳佳寧與宋衛東舉止親暱,兒子在一旁擺弄玩具,對兩人的親暱互動視若無睹,彷彿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餘光瞥見垃圾桶裡那雙嶄新的球鞋,她的心再次被狠狠刺痛。
這鞋是她省吃儉用給兒子買的,卻被嫌棄是假鞋,不情願穿上出門,原來竟是為了出來扔掉。
她走到飯店門口,剛要進去,就被服務員禮貌地攔住。“同志,請問您有預約嗎?今天小年夜,裡面滿桌了,不再接待新客人。實在抱歉,我們可以給您一張優惠券,下次就餐能免費送一道素菜。”
“我要進去找人。”
“那請您告訴我人在幾號桌,我把人喊過來接您。”
服務員態度恭敬,只是瞧著陸知夏樸素的著裝,不太像來吃飯的。
“9號桌姓顧,她跟我一起的。”
一道低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陸知夏回頭,看到一個穿軍大衣的男人,右臉有一道醒目的刀疤。
“謝謝您。”
“不用謝,趕緊進去找您要找的人。”
顧凌霄低聲說道,看陸知夏面色焦急,便幫了這個忙。服務員確認後,做了個請的手勢,側身讓開。
陸知夏衝男人微微點頭,大步走了進去。
還沒等她靠近,就聽到兒子興奮地說:“爸爸!要是寧姨能當我媽媽就好了,我就能把她帶到同學面前炫耀,我有個又漂亮又能幹的媽媽!”
聽到這話,陸知夏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心如刀絞,徑直朝著他們走了過去。
三人看到她,臉上滿是驚愕。“你怎麼來了?這不是你來的地方,趕緊回去!”
宋衛東反應過來,開口趕人,還走過去伸手推她。
陸知夏用力推開他的手,憤怒地質問:“什麼叫我不該來?你帶著兒子和別的女人吃飯,不解釋一下?”
“陸知夏!我再說一遍,你馬上給我回去,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宋衛東既擔心被熟人看到,又滿心都是心虛。
“夏夏,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們就是吃頓飯,別像個瘋婆子,有失體面!”陳佳寧也在一旁幫腔。
“你們無恥!剛才的事我都看見了,出軌還這麼理直氣壯!”
陸知夏只覺胸口疼痛難忍,只能用手捂著。“我們就是吃個飯,這也算出軌?”
陳佳寧雙手抱胸,一臉不屑,“我和東哥要是有那意思,早結婚了,哪還有你什麼事!”
“就是!你也不想想,我平時對你多好。”
宋衛東還在厚顏無恥地狡辯,“就算我有錯,也是因為你不可理喻!看看你這邋遢樣,哪像個女人?”
陸知夏掏出存摺,當著他們的面展開,“這上面的錢怎麼解釋?看看我手上冬天給你媽洗衣服生的凍瘡,身上穿的你妹不要的衣服,這就是你說的對我的好?
“結婚這麼多年,你給我買過一件衣服嗎?你一個月工資120塊,除了家裡開支30塊,剩下的都花在你媽、你、你兒子或你妹身上,什麼時候花在我身上了?”
周圍的人開始指指點點,小聲議論。“這原配太慘了,看樣子說的是真的。”
“那可不,你看那男的逍遙自在,還跟別的女人吃大餐,這一桌得不少錢!”
“何止,這一桌全是好菜,少說得五十塊!”
“你們看到沒,那存摺上有兩萬多,這可是鉅款!”
陳佳寧看到存摺餘額,心中震驚,沒想到男人竟積累了這麼多財富。
聽到眾人議論,宋衛東慌了神,伸手去搶存摺,“存摺給我!”陸知夏往後退,沒想到他反應這麼激烈,那眼神好似要吃人,看來這錢肯定有問題,嚇得她轉身就跑。
可沒跑幾步,肩膀就被宋衛東重重拽住,反手一推,她整個人向後栽倒,頭磕在桌角,瞬間眼前一片模糊。
顧凌霄來晚一步,趕忙把陸知夏從地上扶起,只見她額頭冒血,雙眼緊閉,已然昏迷。
“同志!別睡!”他連喊幾遍。
宋衛東卻不管救人,趕緊從陸知夏手上搶走存單,塞進兜裡。
顧凌霄抬頭,目光冷冽地看向宋衛東,“還不趕緊救人!”
宋衛東這才害怕起來,衝著遠處的服務員喊:“送她去醫院!”
顧凌霄摸著陸知夏的手腕,感覺她心跳越來越弱,情況不妙,趕忙把人抱起,對旁邊的小劉說:“趕緊去開車!”
小劉轉身就跑,心裡直犯嘀咕,他們來這兒是查案的,這樣算不算違規。宋衛東見狀,跟陳佳寧說了幾句,也匆匆離去。
醫院裡,陸知夏迷迷糊糊中,聽到了一些聲音。
醫生走進病房,嚴肅地對宋衛東說:“家屬,手術費需要五千塊,儘快做決定,手術成功的機率有一半,保守治療的話,病人存活的可能性很低。”
宋衛東皺了皺眉頭,不耐煩地說:“我們沒錢,保守治療吧。”醫生無奈地搖搖頭,看了看病床上昏迷的陸知夏,輕輕嘆了口氣。
陸知夏的兒子宋耀祖站在一旁,眼睛始終沒有看向病床上的母親,彷彿她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小姑子宋玲玲走進病房,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然後對宋衛東說:“咱媽說沒錢,嫂子這病要是不行了,就別治了。”
宋衛東隨意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讓媽別操心。”
躺在病床上的陸知夏,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淚水。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為這個家付出了一切,得到的卻是丈夫的背叛、兒子的冷漠、小姑子的無情。
她想起癱瘓在床的婆婆,若不是她日復一日地針灸照顧,怎麼可能活到現在。可如今,這一家人卻如此對待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突然,心電圖儀器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聲,打破了病房裡壓抑的寂靜。醫生見狀,立刻大喊:“快,準備搶救!”
——
陸知夏再次睜眼時,縫紉機的噠噠聲正穿透薄牆。
樟腦丸混著煤球燃燒的氣味鑽進鼻腔,牆上的明星掛曆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勞動光榮“的紅色標語。她盯著鏡子裡的自己——藍布衫領口磨得發毛,袖口補丁疊著補丁,指甲縫裡還沾著昨夜給婆婆熬藥的煤灰。
看牆上的日曆顯示1980年5月6號,陸知夏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重生到了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