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念全然不顧後面發生了什麼,躲進馬車後就直徑回府,沒有耽擱片刻。
之所以這麼著急回去,一來她的確不願意白白給江若蓁做嫁衣,所以假意說回府取錢,二則是這裡難民聚集太多,容易發生意外。上一世她就提醒過江若蓁,這些四面八方逃難過來的難民,身份複雜,難以管理防範。
可惜江若蓁不聽她的,後來難民暴亂,她們險些被困,還是自己捨去通身錢財才得以保全。
江知唸的馬車快馬加鞭,夜裡也沒休息,終於在第二日清晨趕回了江府。
扶著折柳的手下了馬車,站在江家大門外,江知念抬頭,深深地望著江府的牌匾。就是在這個位置,她披散著頭髮,衣衫襤褸,渾身疼痛冰冷,看著爹爹,母親和阿兄,是如何嫌惡她,詛咒她,誣陷她,沒有絲毫憐憫。
她的手微微顫抖,轉身看向不遠處的街道。
自己就是死在了那裡,血染紅了雪,雪又蓋住了血。
“知念?你怎麼回來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江知念微微一顫,隨即鎮定回過頭來。
是江母,她表情無比意外,看到江知念臉上探究的神色,連忙換了一副樣子,匆匆走了過來,卻不是看向江知念。
而是朝江知念馬車後尋去,繞了一圈,發現只有這一輛馬車後,江母語氣變淡,“若蓁呢?你不是去接若蓁,若蓁人呢?”
江知念想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江家人那麼恨她,想要加害她。
看到江母絲毫不關心自己連夜趕路,只是質問她時,哪怕已經有了前世種種,她仍然心中發酸,鼻尖泛紅。但只是一瞬,她便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將早就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若蓁留在澄縣施粥,銀錢不夠,讓我回府請您取些銀錢。”
聽到這話,江母才放下心來,這才想起剛才表現得太過激動,於是又關心起江知念來,“知念呀,澄縣回京要一日路程,你連夜趕路,累壞了吧?”
江知念扯了扯嘴角,“勞母親掛心。”
掛心,江母的確掛心女兒,卻不是她這個冒牌貨。
“快回房休息吧,若蓁那邊我會派人去。”
江知念無意與江母多說,回院子之前先去給祖母請安,松鶴院的嬤嬤趕緊稟報江老夫人,老夫人見了她十分欣喜,“念念回來了?不是說還得好些日子才回來嗎?”
見到祖母,江知念心中一暖,偌大的江家,恐怕也只有祖母將她視作家人。
“祖母……”她剛壓下去的淚意又湧了上來。
眼睛發酸,恍若隔世。
她有無盡委屈,想說卻不能言,也不想讓祖母擔心。
“你回來得正好,後日榮安侯府設宴,你準備準備,一道前去。”
江老夫人叫人拿來自己的妝匣,從中選了幾件貴重又雅緻的首飾,聲音放小了說,“雖說是榮安侯府的宴會,卻是藉此給太子相看,你可打起精神來!”
後天的宴會?她出發之時,母親從未告訴她有這件事,上輩子就因為在澄縣耽擱而錯過了。
難不成母親早就知道這次相看太子妃的宴會?
難怪母親非要她去白鹿書院接江若蓁,原是為了讓她錯過這次宴會。
且換做之前,阿兄早就將接江若蓁的活兒攬下來了。
江氏一族將她精心培養到今天,就是為了送自己進東宮,攀上皇后娘娘這高枝兒。
母親卻起了異心,江家族老們知不知道?
江知念陪著祖母說了會兒話,江若祁匆匆入內,與祖母請過安後,目光就落到她身上,“念念,你怎麼放心把蓁蓁一個人留在澄縣?”
江知念再見到阿兄,對他不再有兄妹之情,只記得臨死前,他稱她賤婦!
她目光淡漠看向江若祁,“江府的侍衛,婢女都留給了她,何來一個人之說?”
江若祁一愣,顯然沒想到一向聽話懂事的知念會這樣同他說話,以前的江知唸對自己總是笑盈盈的。
也很聽他這個阿兄的話。
“那些個蠢貨頂什麼用?蓁蓁一屆女子,澄縣又多難民——”
“可是阿兄,我也是女子。”她說得淡然,可語氣之中卻隱隱透著悲哀。
“你與蓁蓁怎能相提並論!”
江若祁未經思考脫口而出,說完才懊悔自己這話說得不妥。
他連忙去看江知唸的表情,以為江知念會無比委屈,甚至會掉眼淚,心中升起一陣無措感,畢竟曾經對江知念也算的上疼愛。
卻沒想到,江知念只是別開了泛紅的眼睛。
“夠了!若祁!”江老夫人出聲打斷二人,自從江若蓁回來後,這個家裡似乎就沒有了念念的容身之處。
血濃於水,他們偏疼若蓁,想要補償若蓁,都能夠理解。
可是念念也做了他們十幾年的女兒,妹妹。
難道就一絲感情都沒有嗎?
“念念也才回來,她為江家忙碌,又連夜趕路,你這個做阿兄的,沒有關心也罷,還上來就質問她,哪有一個做兄長的樣子!”
“祖母,就因為她會點商賈之術,你就如此偏疼她嗎!”江若祁下意識鳴不平。
“那你呢?是不是也偏疼若蓁?連這種混賬話也說得出!”江老夫人突然嚴厲起來,江若祁再不敢頂撞。
可,祖母轉頭又對江知念說,“你阿兄說話魯莽,念念,你也不要把這些話放在心裡。連夜趕路,定是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江知念垂下眼,乖巧地點頭。她知道,祖母什麼都清楚,但卻盡力地去維持看上去穩定的局面。只是江家人做的事情,她不能夠原諒。
離開松鶴院後,她的眼眸才抬起來,折柳跟在她的身後,語氣不滿。
“公子只知道心疼二小姐,說話也太傷人了,什麼叫就會一點商賈之術?”
“若不是小姐您的商賈之術,公子現在如何能在朝廷上立足?”
“阿兄一向瞧不上沾染了銅臭氣的我,你又不是不知。”江知念深吸了一口氣,早已習慣。
江若祁的官是江知念花錢買的,每年大把大把的銀子往裡送,江家看似風光體面,實則金絮其外,敗絮其中。
官場交往要錢,後宅維繫生活要錢,這一年為了給江若蓁調養身體更是流水般的往外花。
如果不是她將這些年置辦的產業所賺的錢拿出來,靠江家的底子,還過不上這樣風生水起的日子。
“既然阿兄不需要,我們也不必上趕著貼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