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脈之氣?
蘇澤看著手上的箋紙,看著上面東倒西歪的字,卻又亂中有序,自有一番風格。
蘇澤才想起來,王安石除了文學家政治家身份之外,也是著名書法家。
後人將他的書法風格稱為“著急忙慌”,率性的字,橫風斜雨一般的寫下了他在汴京的住址。
自唐代開始,文人就喜歡用箋紙作為名片,有官職的還會在上面寫上自己的官位,另外有些沒有職位的文人,還會將自己的得意作品,用蠅頭小楷寫在箋紙上,作為推銷自己的名片。
其中又以蜀地的箋紙為貴,達官貴人甚至會在箋紙上壓上金箔,美其名曰“金花箋”,這樣的一張箋紙,就能值半貫錢。
當然,生活在汴京城的王安石手頭也很拮据,他的箋紙不過是普通的白箋。
比起王安石,蘇澤的生活更拮据。
按理說士人交友,要互相贈送箋紙,蘇澤只能乾笑著說道:
“王兄已經知道吾的住處,就省去我這張箋紙錢吧。”
王安石聽完也是哈哈一笑,更覺得蘇澤是個妙人,兩人在茶攤道別,蘇澤也向自己家中走去。
獲得的“文脈之氣”要怎麼用?
蘇澤一邊走一邊思考這個問題,還有家中那個一閃而過的紅色影子,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路上響起了呵斥聲:
“前方禁行,衝撞了貴人車駕該當何罪?”
蘇澤連忙停下腳步,只看到前面那條大街已經被封閉,如狼似虎的官兵站在道路兩邊,這又是哪家重臣出行了?
身在汴京城,一年中總能遇到好幾次這樣的事情。
果不其然,一匹純白的軍馬越過,蘇澤看到了馬鞍上的狨座,知道這是遇到“兩制”以上的重臣出行了。
狨是北方一種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猿猴,長可六寸,越小的東西越是值錢,用狨的尾巴編成的鞍座名叫狨座,皆來自於遼國,是兩國互市從遼國高價交易過來的。
這東西不是有錢就能享用的,還要看身份,必須是文官“兩制”以上,武官節度使以上。
使用時間也有嚴格的規定,每年九月乘,二月撤。
“兩制”者,一為“內製”之翰林學士知制誥;一為“外製”之中書舍人知制誥。
兩制負責起草皇帝詔書,是極其清貴的職位,也被認為是宰相預備。
蘇澤暗道倒黴,遇上這種高官通行封路的,自己就要繞行才能回家,又白白浪費不少時間。
但是蘇澤也有些好奇,到底是誰哪位“兩制”以上高官在這個時候出行,要知道大部分的兩制高官都住在皇宮附近的街坊中,蘇澤家這邊是靠近汴河的城南區域,很少有兩制高官會在這個時候經過這裡。
而且看車隊的方向,似乎是從城外前往皇城的,是哪位高官應詔回朝了嗎?
汴京城的市民,也都是訊息靈通的人,蘇澤很快就從閒聊的路人那邊得到了答案。
“小范老子回京了!”
聽到這個稱呼,蘇澤一下子就知道眼前這封路回京的重臣是哪位了。
西北有一位“大範老子”,還有一位“小范老子”。
大範老子,是前任延州知州範雍,這位“大範老子”是典型的文臣邊帥。
幾年前,西夏元昊稱帝,發兵一路攻打到延州,“大範老子”命令副帥劉平和石元孫支援。
元昊的意圖本來就是圍點打援,三川口一戰,劉平和石元孫全軍覆沒,兩名知兵的主將被俘。
不知兵的“大範老子”卻僥倖保住了延州,三川口之戰讓大宋西北軍事力量幾近葬送,再也無法遏制西夏。
這樣的情況下,“大範老子”範雍還喪事喜報,說是宋軍在戰鬥中得到了喜嶺山的神兵相助,元昊才退兵。
朝廷卻信了這樣荒謬的說法,仁宗皇帝還下詔書敕封了喜嶺山山神為威顯公。
不過西北之戰到底還是將褲衩子露出來了,朝廷上的重臣也知道“大範老子”範雍不行,於是調遣范仲淹入西北,擔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兼知延州。
不過這位小范老子,在西北也沒有取得什麼樣好的戰果。
去年慶曆元年,西夏再犯好水川,范仲淹力薦的陝西經略安撫副使韓琦領兵迎戰,又被殺的大潰。
此戰唯一的亮點,就是范仲淹死守延州,沒有讓西夏擴大戰果,後來因為突降大雪,元昊後勤緊張,最後也只是撤兵了事,算是沒有佔領多少土地。
大範老子不行,范仲淹這位小范老子也不行,但是朝廷也需要臉面,於是在汴京將范仲淹這一路作為典型宣傳,都快要將范仲淹宣傳成一曲空城計讓司馬宣王退兵的諸葛亮了。
還說西北有歌傳唱:“軍中有一範,西賊聞之驚破膽”。
再加上范仲淹詩詞寫得好,一首《漁家傲》在洛陽風靡,一句“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引來不少戍邊禁軍家屬落淚,算是在西線兩次慘敗下,給大宋留了一點顏面。
西北戰事稍安,主持西線戰事的范仲淹回朝述職,也難怪士兵封街。
蘇澤倒是也挺想要見一見這位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只可惜也許是舟車勞頓,范仲淹沒有騎馬進城,只見到了一輛遮擋嚴密的馬車路過。
這場短暫的插曲過後,蘇澤再次踏上了歸家的路。
但是這一次他有了新的想法。
范仲淹這次回朝,也許不單單是彙報西北軍情。
按照他知道的歷史,慶曆三年,也就是明年,由范仲淹主導的慶曆新政,就要拉開帷幕了。
朝廷新政當然和蘇澤這樣的小人物沒有太大的關係,但是他知道其中一項新政改革,也許會對他的人生有影響。
那自然是科舉改革了。
在今年即將舉行的省試中,詩賦依然是科舉考試的重點內容。
蘇澤知道自己在詩賦上的天賦,怕是很難在這點上和古人競爭。
但是在范仲淹推行的慶曆新政中,將原來進士科注重詩賦改為策論,在這點上自己倒是可以用後世網際網路鍵政的水平競爭一下。
而如果歷史沒有大的改變,慶曆新政也就說是從明年慶曆三年開始,到慶曆五年就被廢止,科舉再次回到重視詩賦的考試上。
要等到再考策論,那就要等二十多年後王安石主政,再對科舉進行改革了。
宋代的省試兩年一屆,不過慶曆新政期間為了選拔人才,特開恩科,每年都舉行一次,也就是說自己也就只有這三年機會。
冷風吹來,蘇澤打了一個哆嗦。
千頭萬緒,還是回家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