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遠的語氣忽然緩和下來,沉聲道:“若非你母后及時阻止,真不知你還會闖下多大的禍端!倘若你再多傷一人,朕也難以保全於你!”
言罷,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宋嘉音,讓她清楚地感受到這些話中的深意。
隨後,宋文遠話鋒一轉,嚴厲地道:“然而,死罪雖可免除,活罪卻難饒!”
此時,宋月儀猛地跪倒在地,聲音哽咽:“父皇,請您息怒!請勿責罰大皇兄。皇兄向來心性純良,今日之舉,實屬氣憤難當……他突然殺人,定有其緣由。”
宋文遠心中微動,他的大兒子確實傾注了他最多的心血,品性並不差。
尤其是宋靖,此刻眼中滿是感動,他還向宋嘉音投去期盼的目光,希望她也能為自己求情。
然而,宋嘉音卻藏身於人群中,面色冷漠,毫無反應,這讓宋靖心中愈發苦澀。
月儀妹妹與她相處不過三年有餘,對她都是處處相互,可與他共同生活了十五年的宋嘉音,竟如此冷漠無情?
他明明是為了她去報仇的啊,她竟然連一句求情的話都不肯說。
宋文遠嘆了口氣,終是鬆了口,輕罰:“去抄書一百遍,禁足十日以示懲戒!”
宋月儀聞言連忙上前攙扶宋靖:“皇兄,快些起來吧。”
眾人紛紛行禮告退,宋靖卻叫住了宋嘉音:“宋嘉音,你站住!你今日難道就無話可說?”
宋嘉音無奈地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宋靖:“秦王殿下想聽些什麼呢?”
宋靖顯然一愣,隨即道:“今日我是為你去報仇,那些金人欺辱於你,我便替你討回公道,這難道有錯嗎?”
他玄色的衣袍上,宋文遠的腳印清晰可見,他緊緊盯著宋嘉音那雙清冷的眼眸,試圖喚醒她心中的某些情感。
只要宋嘉音說一句他沒錯,念著他一絲好,他的心情或許就會好轉,也許他日後會對她加倍的彌補。
宋嘉音靜靜地站著,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目光聚焦於他們身上,似乎都在期待宋嘉音能說些什麼。
然而,宋嘉音偏偏不說,她才不會說出他們想聽的話來。
她未施粉黛的唇微微開啟,聲音清冷,連續質問:“秦王殿下,殺人欺辱乃是你的行徑?為何偏要說是為了我?殺幾個手無寸鐵的俘虜有何可炫耀的?為何三年前你不殺了那娶我的老宋文遠?是上次將我遺棄在上京雪地中心有愧疚?還是如今見我狼狽羸弱心生歉意?殺了人,你的愧疚便減輕了嗎?”
“你說什麼!”宋靖難以置信地怒吼一聲。
這還是他記憶中的妹妹嗎?這是他曾經疼了十五年的妹妹嗎?
宋月儀也忍不住開口為宋靖辯解:“姐姐,皇兄這次真的是為了你呀。”
宋嘉音卻冷冷地道:“若真是為了我好,就不要闖禍後再將責任推到我身上。”
其實,這件事的起因是宋月儀,而根本性質則關乎和親一事。
她可是代替宋月儀受了三年苦。
殺幾個金人又算得了什麼!
這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宋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怒氣更盛,卻只能硬生生地憋在心裡。
五皇子宋楨已經義憤填膺到極致:“你有沒有良心?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是大皇兄最先找到了你,就該把你扔到上京,凍死在冰天雪地裡!”
宋嘉音冷冷一笑:“那為何沒有扔下呢?讓諸位失望了?為何非要將我尋回來呢?我只不過是嫁過人的一個假公主罷了!”
宋楨憤怒地斥責道:“你別不識好歹!大家是因為念及舊情,才把你找回來的。”
宋嘉音冷冷地瞥了宋楨一眼:“哦?五皇子就是這樣念舊情的?對我不是打就是罵?”
宋楨被噎住了。他什麼時候對她非打即罵了?
“我什麼時候打過你?你該不會以為我朝你扔個雪球就是打你吧?”
宋嘉音面無表情地說:“不是嗎?”
接著,宋文遠的懲罰隨之而來:“你們都退下,嘉嘉,罰你跪在御書房門口一個時辰。”
誰都知道宋嘉音的膝蓋幾乎已經廢了,宋文遠並非不知情。但他還是要罰跪。
還真是打人專門打痛處!
此時,宋嘉音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旁人都是無奈和冷漠的表情,只有宋凜一人眼中滿是怒火。
他突然走到宋文遠的案几前,行禮說道:“父皇,與其罰跪,還不如罰她再嫁呢。她不是對和親一事有很多怨言嗎?那就讓她再嫁。那鎮南王天天嚷嚷著要讓世子娶公主,皇妹正好回來了……”
什麼?終於還是說出真實目的了嗎?
再嫁?這個懲罰無疑比罰跪狠毒得多。
正要退下的所有人猛然看向了宋凜。
周氏更是心虛地偷偷觀察著宋嘉音的臉色。
連宋文遠都顯然愣了一下。
宋靖都有些站不住了,“你說什麼呢!別胡說八道!”
宋月儀嗚嗚咽咽:“姐姐才剛回來,不能這樣,我代替姐姐罰跪,父皇……”
宋嘉音抬頭看到了宋凜冷硬的側臉,那麼絕情與殘忍。
她心底深處結痂的傷疤,頓時鮮血淋漓,疼痛無比。
這一刻,宋嘉音徹底明白了,這也許就是她被硬要找回來的原因。
宋文遠沒有親口說,但卻透過宋凜的口說了出來。
宋凜轉過頭,彷彿沒看到宋嘉音的表情,問道:“皇妹,如今大周內憂外患,你可願意?”
她不願意又能怎樣呢?呵呵。
宋嘉音深吸一口氣,看向了宋靖:“如果今天非要讓我說一句話,那,我可真是要多謝秦王殿下了。又有一樁好婚事輪到我頭上了。”
謝謝他殺了一個金人,宋家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讓她再嫁人了。
說完,她告退離開。懶得看這些人虛偽的嘴臉。
她想,也許跟著鎮南王世子離開這兒,她的日子還能好過些。
回到含章宮,紫嫣知道了宋嘉音的遭遇,又開始哭泣。
“公主,您才剛回來,就讓您嫁人,這實在太過分了。”
宋嘉音面容清冷,語氣冷淡地說:“要嫁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在那裡哭什麼。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待會兒。”
紫嫣抹著眼淚說:“公主,讓奴婢留下來侍奉您吧。”
宋嘉音嘆了口氣,問道:“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公主,您也曾是金枝玉葉啊。他們不能這麼對您。您才回來幾天啊,身子都還沒有調養好呢。您這一生病,南面又溼熱,您若過去,肯定受不了的。奴婢是心疼您。”
宋嘉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說這些沒用的話做什麼?出去吧。今晚我只想一個人待著。”
紫嫣不敢再僵持,答應著,抹著眼淚退了出去。
翌日,宋嘉音剛吃了晌午,正在抹藥,就聽到外面說聖上口諭,讓她前往紫宸殿一趟。
該來的,終究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