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為什麼阿爹只聽到你的聲音,卻看不見你人?】
祝小枝大腦宕機,屏息斂神,再次檢視周圍。
房樑上懸著幾張蜘蛛網,四周牆壁密閉沒有開口,寬大的紅檀木床榻下全是積壓已久的灰塵。
失散多年的老爸忽然找上門來,這究竟是人還是鬼啊?
恰巧此時一陣陰風吹向後頸,她渾身惡寒,竟覺得比剛才面對老男人時還要害怕。但又仔細一想,或許鬼才反而對人沒有惡意,畢竟生前也是血脈相連的家人。
【我們找你三天了,剛才不知怎麼忽然就聽到了你的聲音……你在哪?】
祝小枝仍然驚疑地僵在原地,直到看見聯絡人列表“祝玄禮”名字旁共感一欄赫然顯現“聽”字。
【不會真是親爹吧?】
她自小被棄養在孤兒院門口,對父母印象都已經很模糊。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已經快急哭了,明明是成熟男人的聲音,卻隱含哽咽。
【快回來吧,祖母病逝了,他們要迎阿爹復位,信使已先一步抵達,持節的使臣也不日就到范陽。咱們的苦日子終於熬到頭,要回長安去了。】
【祖母?復位?長安?現在是什麼時候?】
【你出生在大寅建初元年,如今是建初十四年的末尾。】
她雖然義務教育結束後就行走社會謀生,但自小最愛翻看孤兒院旁圖書館的各類書籍。大寅年號報出,她立刻聯想到對應的歷史時期。
【寅朝,這不是歷史書裡那個唯一女帝開創的短命王朝嗎?】
【整整十四載,史書中短短几行,看似彈指一瞬間,但從開始到現在,小枝你已經長大。】
祝小枝揉眼,低頭再看自己身上古代形制的婚服,
【所以……我穿越了?】
【快些回家,等使臣抵達我們就要馬不停蹄趕回長安,世家和你姑姑都想盡快舉行登基大典,復辟大楚,安定民心。】
不能再耗在這裡了,隨時都會有人來並發現屍體。祝小枝一壁貓著腰緩慢向前挪動,一壁分神回應,
【假如真是親人,怎麼會任由人販子把我一百兩賣給老頭……】
【什麼!】
即便未能當面,祝小枝也能聽出對方語氣中顯而易見的震怒,
【三天前你和你娘吵架,從家裡跑了出去,從此就再也不見人影……我們找了三天三夜,沒想到竟是被綁走賣掉了!你沒事吧,可有傷著哪裡?】
她腦海中被龐雜思緒填滿,考慮到當下危機尚未完全解除,決定暫時相信這個忽然冒出的親人,先撿要緊事說,
【我倒是沒事,但我沒控制住怒氣,好像用花瓶把他砸死了……】
男人的聲音分明文弱,話語卻因急切顯得狠戾,
【你平安就好,此等惡徒的性命不值一提,就算你留他一命,爹也要宰了他!】
有家人撐腰就是好啊!
祝小枝眼眶微微溼潤,一邊邁步向外走去,一邊左右四顧,探查四周。她發現自己似乎還能用意念給對方共享視覺,幾乎像視訊通話。
【能看見嗎?我在一個很大的院子裡,從北極星的位置看,右手是北方。】
古代沒有電燈,點點星月之光照耀下,遠方事物只剩隱隱約約的輪廓。好在建築都低矮,海拔相對較高的山坡和建築無所遮擋。
【東面似乎有一座小山坡,西面有跟東西矗著,不知道是什麼,外形像筍子。】
【那應該是寺廟中的佛塔。】
【對了,這老頭家裡一個花瓶就值幾百兩,比買我的錢還多,估計是少有的大戶人家。】
【我知道了,你先離開那個危險的地方,在附近找個安全的庇護所躲起來。】
祝小枝望著與這個白撿爹的通話介面,居然莫名感到心安,
【阿爹,你可千萬要救我。我先不和你說話分心,等成功逃出去,再想辦法聯絡你。】
【小枝你千萬小心,阿爹儘快趕到……】
紛亂的腳步聲傳來,祝小枝掐斷了聯絡,閃身躲進庭院中的假山後。
“壞事,老爺這回闖大禍了!”
“都說天后更屬意傳位自己的侄子,想把大寅延續變成周家天下……她自己不也把兒子們廢得廢,殺得殺?誰能猜到她都病要死了,又突然腦袋清醒想起這個被貶成庶人的兒子。”
“祝玄禮就是個窩囊廢,被貶成庶人屁都不敢放一個,沒想到還能走狗屎運當皇帝!”
“能當皇帝就是本事,再怎麼嫌棄,咱還不得給人家磕頭?現在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女兒在咱們手裡!那個老婆子你解決掉了嗎?不能讓她把訊息傳出去領賞。”
“放心,我做事利索著。老婆子臨死前還耍小聰明去庫房私兌了一百兩,也歸咱們兄弟了。”
二人賊笑著行遠,祝小枝背靠假山,震驚之餘,掐住虎口努力冷靜下來細想。
所以,她果真穿越了。雖然不知道原理是什麼,但她剛才就是在和這個世界的爹在對話。原身雖然與現代的自己相貌完全不一致,但恰巧也叫祝小枝,或許這是促成穿越的原因之一。
現在是寅朝的最後一年,那位傳奇的唯一女帝於幾日前撒手人寰,留下多項尚未實施的先進政令和一個百廢待興的殘破王朝。
非常不湊巧,她的父親就是那個無能的繼任者,被無數歷史學家詬病的亡國皇帝——楚哀帝祝玄禮,難怪她對這個名字隱約有印象。
但按照正史的發展,十年後楚地京都流離、諸藩割據、外族肆虐,那時對方才會死。
為何他名字邊的死亡日期標註更提前,是五年後?
穿越就算了,還穿到一個倒黴公主身上……哀帝三名女兒沒一個有好結局,她又會是哪一個?
總而言之活命要緊,先逃出去,才能規劃未來。她正待溜走,身後傳來二人的大叫,
“老爺!”
“不好,那娘們逃了,快找到她!”
祝小枝心下一緊,急急往二人來的方向逃跑。但她繡鞋本就不跟腳,被腳下叢生的雜草一絆竟維持不住平衡,重重摔了下去。
她手掌著地,支撐住了摔倒的全身重量,但手腕關節處的骨頭“咔”的一聲脆響,劇痛讓她分辨不出究竟是扭了還是斷了。
顧不上揉痠痛的手腕,她踉踉蹌蹌繼續向前奔跑。背後腳步聲逐漸逼近,再快點,再快點她就逃出去了……
頭皮上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是長髮被人拖拽著向後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