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珊取了爐上的水倒了熱茶,端著又走近了些,冷笑道:“我難道說錯了,你方才在那裡裝什麼可憐,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難道宛寧姐姐的丫頭不是你打傷?這家明明是宛寧的,你是恬不知恥奪了她的東西,現在還敢在宛寧面前顯眼!”
謝昭寧冷笑,昨天謝明珊也這般,只是人多不好計較,她還敢再犯。
以前謝明珊也這般罵她,用詞極其惡毒,其間顛倒黑白,歎為觀止,年少的她總是被氣得發抖,卻又不知道怎麼反駁。
“明珊妹妹,話可是不能亂說的。”謝昭寧看了眼開著的漏窗,面無表情地道,漏窗正好對著去花房的方向,此時大家都還未回來。
謝明珊一聽卻更得意了,笑道:“怎麼,我罵你又怎麼了,你還能對我做什麼?難道你還敢打我嗎?我不僅當眾罵你,背後也要說你,你就是雞窩裡出的鳳凰,你還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了?就是你恬不知恥想要搶宛寧的——”
她話還沒說完,謝昭寧卻啪的一聲,抬手就抽了她個大耳光!
與此同時謝昭寧直接將她手上的茶杯一揮,滾燙的茶水落到她手上,茶杯也撞到了大理石的屏風上,撞得粉碎。
謝明珊突然覺得頰邊劇痛,她幾乎沒反應過來,渾身顫抖,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謝昭寧,幾乎尖叫道:“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謝昭寧有些不耐煩地甩了甩手,心想曾經沒打到她身上,當真使她遺憾多年,如今終於打到這人嘴臉上去了,心裡當真舒暢。
何況打人她可是老手了,順平郡王府被她抽過的人,沒一百也有八十了。
她卻一臉無辜:“我警告妹妹了,話不能亂說——妹妹怎麼就不聽呢,這次只是一個耳光,下次搞不好是妹妹的舌頭,可千萬要小心啊!”
眼角餘光,卻從漏窗看到,去看茶花的姜氏等人,已經在朝這邊過來了。
她方才早就謀算好了,用茶杯的聲音掩蓋耳光聲。此時更迅速抓住了謝明珊的衣袖,眼中立刻蓄了淚:“明珊妹妹,我不過是……不過是說你該用黃色襦裙配湖藍褙子,你不喜就算了,何必要用茶水潑我!”
謝明珊根本沒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麼,明明是你打我……”
“妹妹,我、我怎麼會打你,你說的我倒聽不懂了!我手疼得厲害……”
姜氏等已經聽到了動靜,帶著人幾步走近,將虛掩的門推開,冷聲道:“究竟怎麼了!”
謝明珊看到姜氏和林氏出現了,宛如看到救星,立刻奔了過去:“娘,剛才謝昭寧打我,千真萬確!她真的打我一巴掌!”
姜氏和林氏看著二人,方才經過漏窗,她們似乎聽到謝昭寧說謝明珊燙了她,怎麼謝明珊又說是謝昭寧打她,究竟二人誰說的才對?
謝明珊焦急地看著林氏,放開捂著臉的手給她們看自己的臉。謝昭寧果然是個可怖的女人,她是真的會打人啊,她力氣好大!
可她卻眼見著,姜氏和林氏看她的目光都懷疑起來。
“明珊,我們方才聽到聲音,你燙了謝昭寧,究竟怎麼回事。”林氏出言問道。
方才謝昭寧打耳光的聲音以茶杯碎裂聲掩蓋了,旁人並未聽到,只見著了謝昭寧的控述。何況謝明珊的臉並無紅腫,耳側下頜似乎有些紅,但看起來也並不像巴掌印。
謝明珊哪裡知道,謝昭寧身為一個奸惡之人,這些懲治人的手段爐火純青。她早已練會打人巴掌不留痕跡的功夫。
這時謝昭寧也走過來,眼眶泛紅,只見左手握著的右手也是燙紅一片,似乎甚是嚴重,她哽咽道:“二伯母,我真的沒有打妹妹,只是說妹妹該穿淺黃色的襦裙好看,妹妹便不高興了,打翻了我的茶碗燙著我的手……怪我多嘴得很,可是妹妹,你為什麼要誣陷我,你又沒做什麼,我怎麼會打你啊!”
謝明珊立刻想跳起來說:我怎麼沒做什麼,我分明罵你是小賤種。你才生氣打我!
可是這話,在她嘴裡轉了一圈沒說出來,她知道這話說出來,恐怕後果比謝昭寧打人更嚴重。謝明珊真正的嬌生慣養,從來都是她欺負別人,哪裡有別人欺負她的!她不甘心得滿眼是淚:“娘,三叔母,我沒有燙她,是謝昭寧真的打我!”
林氏半信半疑,從跡象看,的確沒有謝昭寧打人的痕跡,倒是謝昭寧被燙傷,茶杯碎裂,這些都是確鑿的。可是女兒如此委屈,又不像是說謊。
謝昭寧疼得嘶嘶地,捂著手繼續道:“明珊妹妹,我昨晚抄佛經到深夜,眼下手痠得無力,又哪裡來的力氣打你。母親,我的手好疼啊……”
她一雙水汪汪,如貓瞳般柔美的眼睛看向姜氏。
她性子再劣,也是自己女兒。
姜氏心裡一軟,吩咐女使:“去拿些紗布和傷藥來!”
“我什麼時候燙你了!”謝明珊急得要跳腳,她從沒被這般誣陷過,看謝昭寧那張臉,她扮柔弱起來可真是像啊!可分明她剛才還冷酷威脅她,說要取她的舌頭!
“你、你這個滿口謊言的賤人!我今天定饒不了你!”謝明珊見旁人居然都不相信她,而是相信謝昭寧這個賤人,實在是氣急了,說著就要去打她。
林氏反手就將她拉住了,嚴厲地道:“你究竟發什麼瘋,說教你說的這樣話!你自己傷了人還要汙衊人家打你,什麼時候學得這樣惡劣!”
林氏出身書香世家,對女孩的教導本應嚴格,應謝明珊是她幼女才加以寵愛,聽到她這些胡亂的話,說不過還要打人,林氏已經是氣青筋亂蹦了。
見母親都這樣說自己,謝明珊立刻委屈得紅了眼,母親從來連句重話都不會跟她說的!
見得這樣混亂,謝芷寧也從外面走了進來,有些焦急,連忙勸林氏:“嬸孃莫氣,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此時兩人的動作之間,突然一個小小的瓶子,從謝明珊的袖中滴溜溜地滑了出來,在柞木的地板上滾了一圈。
姜氏先注意到了,伸手去撿:“明珊,你的什麼東西掉了?”
看到姜氏手裡那不過拇指大的葫蘆小瓶,謝芷寧臉色微變,看向謝昭寧。
謝昭寧這時候還捧著手哭呢,丫頭已經拿了紗布來給她包紮了。
只是在沒人看到時候,謝昭寧輕勾了下嘴角,方才她同謝明珊拉扯的時候,悄然放入她的衣袖中,謝明珊穿了一件收袖的短褙子,竟一時沒有發現。
謝明珊也疑惑:“這是什麼,這不是我的東西。”
謝昭寧道:“方才看著,是從妹妹的衣袖裡掉出來的,是不是鼻菸壺啊?”
她這般說,姜氏自然開啟聞了聞,卻見裡面是些白色的粉末,細看起來同糖霜差不多,但是沒有什麼氣味。林氏也道:“明珊鼻子無礙,不會隨身攜了鼻壺,這裡面究竟是什麼?”
正當眾人疑惑時,貼身伺候謝宛寧的另一個丫頭紫鵑跑了過來。
“夫人、夫人,二娘子身上突然奇癢難忍,起了好多疹子!”
姜氏一聽頓時著急,見謝昭寧燙傷不重,一時也不顧謝昭寧的燙傷了,連忙朝廂房去,邊道:“快去請範醫郎來!”
林氏、謝明珊也趕緊朝廂房去,謝昭寧垂眸看了眼自己已經被包紮好的傷口,此時謝芷寧過來了。
她一張清麗的小臉已經是極白了,她低聲問:“姐姐,這是怎麼回事,那藥……怎麼去了宛寧姐姐那裡,又怎麼在明珊姐姐身上發現了?這事情怎鬧得這樣大。”
謝昭寧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許是有些懷疑她,但她並不在意,她眉頭微皺:“這藥瓶我方才遺失了,不知道怎麼被明珊妹妹拾去了,謝宛寧又怎麼中了藥,我卻是真不知道,莫不成是謝明珊知道此藥的作用,給她下了藥?或是方才我無意中下在了什麼東西中,被謝宛寧吃了?”
謝芷寧的眉心重重地一跳。她也並不知真假,可是謝昭寧的神色似乎並無假意。但是謝明珊會對謝宛寧下藥,她是怎麼都不信的。
謝昭寧抓住她的手,“我也著實擔心呢,我們也去看看吧,你說這藥只會痛癢三日,是真的吧?”
謝芷寧牙關輕咬,但看著謝昭寧真誠的目光,道:“自然的,妹妹還會騙你不成。”
其實這藥遠不止疼癢三日這般簡單,倘若不知藥性的人,因為癢而在身上抓撓,那便極容易破皮生疤痕,再也好不了了。當場是瞧不出的,日後才能知道。女孩子家倘若身上傷了半點,那真是要終身成仇,不死不休了。
謝昭寧心裡當然知道不會這麼簡單,但她甚至都懶得問。誰的陰謀誰受苦,反正跟她沒有關係。
兩人走到廂房,只見範醫郎已經被領著匆匆來了。
範醫郎生得山羊鬍須,仙風道骨,很像個道人模樣。已是不惑之年,他常年與謝家幾個姐兒郎君看病,倒也無礙男女之防。
謝宛寧也正哭著:“娘,我好癢啊!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姜氏在旁哄她道:“沒事沒事,醫郎看了便好了!”
謝宛寧便如乳鳥般偎依著姜氏,纖細的手也緊緊抓著姜氏的手不肯放。彷彿只有抓著姜氏才會好受些。
謝昭寧在一旁冷眼瞧著,心中只覺痛快。
姜氏將謝宛寧的手纏了微透的絲帕,遞出了簾子去。
範醫郎看了那紅疹如米粒般大小,浮在謝宛寧雪白的手腕上分外醒目,便吩咐道:“二娘子可注意了,即便再癢都不能抓撓,否則會留下疤痕!其他倒無大礙,修養幾天就會消了。”
裡面傳來謝宛寧強忍的聲音:“我明白,請範醫郎快開些止癢的藥吧!”
等範醫郎速速寫了方子抓藥,姜氏就猶豫問:“醫郎,我們二娘子從沒有這樣過,究竟是什麼原因致她如此啊?”
範醫郎猶豫片刻,才輕聲道:“二娘子怕是誤食了什麼吧。只是這藥輕易還得不到,二娘子今日可吃了什麼?”
“雖然有喝藥,可這藥她也喝了好些天了,沒見有什麼不對。”姜氏說到這裡,卻突然想起了什麼,方才那個奇怪的小葫蘆瓶子……
她從袖中拿出瓶子:“範醫郎您看看,這裡頭是什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