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上春漪》精彩片段

6 諸事不宜

衛玠就這麼走了。

成婚當日,他一聲不響地離開了蘇家,只留下一張足以贖回蘇積玉所有字畫,還能抵得過書肆半年盈餘的銀票。

蘇妙漪去了書肆、醫館,還有婁縣所有的客棧,最終只確認了一個叫她心灰意冷的事實——

衛玠離開了婁縣,他真的反悔了。

“他是不是……恢復了記憶?”

蘇妙漪攔著醫館的老大夫,不甘心地追問。

“尚未。就連你給他買下的雪蓮都還未曾用完。”

老大夫命藥童將那用剩的雪蓮交還給了蘇妙漪。

蘇妙漪盯著那該死的雪蓮,根本不想伸手去接,“那他是跟著旁人走了?”

“……”

蘇妙漪垂眼,“是臨安來的那位武娘子?”

“老夫什麼都不知道……”

整個醫館都收了封口費,自是什麼都不會告訴蘇妙漪,老大夫只能欲言又止,“金鱗豈是池中物。那位公子本就不屬於婁縣,蘇小娘子還是莫要再執著了。”

金鱗豈是池中物……

這話像是一盆寒涼徹骨的冰水,當頭澆下,叫蘇妙漪忍不住諷笑出了聲。

從醫館出來,巷口排隊等著拿藥的一群人不知正在聊什麼,聊得熱火朝天,瞧見蘇妙漪時卻不約而同噤了聲。

頂著那些似是同情又似是幸災樂禍的目光,蘇妙漪目不斜視地經過,可很快又頓住,退了回來。她晃了晃手裡盛裝雪蓮的匣盒,問道,“雪蓮賤賣,有人要麼?”

“……”

無人敢應聲。

蘇妙漪轉身離開,將那雪蓮隨手扔給了路邊一個病歪歪的乞丐。

婁縣是個小地方,衛玠失蹤不過一兩日,街巷裡就已經傳遍了蘇妙漪大婚當日被新郎棄如敝屣的逸聞。這種痴情女子薄情郎的風月八卦,甚至比什麼朝堂爭鬥、邊疆戰事更為人津津樂道。

蘇積玉原本擔心蘇妙漪被人指指點點,勸她在家中閉門不出,好好休息幾日。

可蘇妙漪卻是個天生反骨,越知道旁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她就偏要像沒事人一樣,該去書肆去書肆,該和人打招呼就打招呼,甚至比平日裡還多了幾分招搖。

偶爾遇到那麼幾個多嘴多舌的,她也有自己的法子。

素來長舌的鄰家婆婆同她開玩笑,“妙漪啊,好在你那個未婚夫婿不是個圖財的,什麼都沒帶走。要我說,那些婚服啊、妝箱啊,你現在可得好好收著,下次成婚的時候都不必再置辦了,直接拿出來就能用!”

蘇妙漪掀唇,笑容溫順而得體,“李婆婆,你日日煎藥,什麼稀奇古怪的方子都用了,怎麼還沒抱上孫兒呢?要我說,這藥灌給您兒媳怕是浪費了,不如直接給您兒子灌幾日試試?”

“……”

茶行的老闆也別出心裁安慰她,“蘇娘子,聽說你那未婚夫臨走之前還給你留下了一張銀票,是不是真的?你這樁婚事雖黃了,可卻發了筆橫財,這怎麼能不算是好事呢!”

“是啊,福禍相依、世事難料。孫老闆,雖說你上個月才在賭坊輸了個底朝天,可這個月家裡的妾室被孫夫人發賣了,想必能填補不少虧空吧?”

“……”

蘇妙漪做了兩年小報,婁縣每家每戶有什麼瑣碎是非,幾乎就沒有她不知道的。如此揭了兩三個人的老底後,終於沒人敢再當著她的面找她的不痛快了。

與此同時,集賢書院的那些學子又開始蠢蠢欲動。

就像衛玠這個人還沒出現時那樣,他們日日往蘇氏書鋪跑,借一兩本書,在書鋪後院一坐便是半日。

蘇妙漪也終於從東側間裡搬了出來,直接在院牆下佈置了書案。學子們聊什麼,她便一字一句地記下,為晚上的小報收集新聞。

學子們時不時轉頭打量她,她微笑以對,可眼睫一垂,神色便又變得冷淡而麻木。

藉著給學子們上茶點的間隙,蘇積玉將蘇妙漪叫回了東側間。

父女二人站在半開的窗欞前,蘇積玉望著院中那些侃侃而談的書生,試探道,“妙漪,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婁縣的好男兒多得是,你何不珍惜眼前人……”

“……”

蘇妙漪垂著眼,沒有應答。

蘇積玉又道,“其實那位凌小公子也不錯,雖紈絝了些,但我能看出來,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只是叫周圍那些流氓無賴拖累了……”

“凌長風啊。”

院中那些學子不知在聊什麼,竟也忽然提到了凌長風。

“好像幾日都沒見著他了。”

“這有什麼稀奇的,他何時來過書院?”

“凌長風不來書院,自然是沒什麼稀奇的。可他連著幾日都沒在朱鷺巷露面,他那些成天喊打喊殺的狗腿子們也不招搖過市了,你們就不覺得奇怪麼?”

蘇妙漪似有所動地抬眼。

“你們還沒聽說嗎?”

一人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凌家出事了。凌家經商的船在海上翻了,好巧不巧,凌長風的爹孃都在那條船上,凌長風回汴京就是去奔喪的……”

院中倏然一靜。

蘇妙漪的瞳孔也微微一縮,和蘇積玉面面相覷,父女二人的臉上皆露出震愕之色。

一則逸聞的消失,必伴隨著另一則新聞的降世。

不過幾日的工夫,婁縣便無人再議論蘇妙漪的婚事,而是都關心起了凌家的天降橫禍。

就連蘇妙漪也被分散了心神。她不再沉湎於衛玠離開的落寞裡,而是奔走在凌家老宅和凌長風常去的酒肆,甚至是賭坊,從所有與凌長風有關係的人口中打探訊息。

一時間,連蘇積玉都迷惑了,忍不住和蘇安安探討。

“你姑姑對凌長風究竟是個什麼心思?是人走了,才發現自己情根深種,還是早就有情愫,但礙於家世懸殊一直壓抑自己……這衛玠和凌長風,她究竟喜歡哪個?”

蘇安安正吃著蒸餅,前面的話一句都沒聽懂,只聽懂了一句“蘇妙漪更愛哪個”,於是斬釘截鐵地說道,“姑姑最喜歡的當然是銅板啊!”

“……”

“就像我最愛吃的是蒸餅,一見到就會兩眼放光,姑姑見了銅板也是這個樣子。雖然我也會吃其他東西,蜜餞果子、酥瓊葉、米糕……可那些與蒸餅還是不好比的。”

蘇安安三句話離不開吃,卻偏偏說得煞有介事,還問蘇積玉,“三叔公,我說得對嗎?”

蘇積玉訥訥無言,“……吃你的吧。”

下一刻,蘇妙漪風塵僕僕地回了書肆,手裡還拿著一沓稿紙,“凌家這次出海,是自明州港口開洋,載著一船的瓷器、玉器和絲綢,近萬件貨物,遠赴東瀛。結果在船行出明州海域後,遇上了海盜劫船……”

蘇妙漪匆匆往東側間走,忽地意識到什麼,轉頭去看蘇積玉,“爹,你還愣著做什麼?”

蘇積玉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蘇妙漪進了屋子。

“沿海的州縣這些年一直人稠峪瘠,可朝廷不僅不予撫卹,還大肆徵用民船。百姓們走投無路,便只能入海為盜。海盜猖獗,官府又遲遲拿不出應對之策,不少商戶如今連出海都不敢了,可凌家似是遇上了什麼難關,還是鋌而走險……”

蘇妙漪回到自己書案前坐下,一邊整理著自己的寫稿,一邊說道,“這是凌家第一次與東瀛做生意,淩氏夫婦十分看重,所以都隨行出了海。沒想到就這麼倒黴遇上了海盜。”

頓了頓,她提筆蘸墨,“海上起風波,凌家遭橫禍。紈絝變家主,何處復恩仇……以此為題如何?”

見狀,蘇積玉一愣,終於明白蘇妙漪要做什麼,吃驚道,“你要把凌家這樁禍事寫進小報裡?”

蘇妙漪頭也不抬,“否則我到處奔走、四下打聽,忙忙碌碌一整日是為了什麼?”

“……”

蘇積玉啞口無言。

他回頭看了一眼屋外專心致志吃蒸餅的蘇安安,忽然覺得自己對女兒的瞭解竟然還不如一個蘇安安。

蘇妙漪最愛的,竟然真是銅板!

當晚,蘇氏書肆兜售的小報就創造了記錄,賣了足足三百多份。

“凌長風與你的交情也不淺,你就如此回報他?連他家的災禍都不放過,還要寫出來以此牟利?”

晚些時候,穆蘭又來者不善地出現在書鋪裡,一如衛玠消失的那一夜。

蘇妙漪數著銅板,頭也不抬,“凌家這場禍事,如今傳什麼的都有。我那則新聞,雖然標題起得缺德了些,但內容卻沒有一句不實。我還原真相,替凌家正名,又有哪裡對不起凌長風?”

穆蘭今日的心情卻好得很,聽了這話也不惱,反而嗤笑一聲,“分明就是為了幾兩碎銀,竟還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一張請柬被丟在蘇妙漪面前。

蘇妙漪梳著銅板的動作一頓。

“蘇妙漪,我要成親了。”

穆蘭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總算揚眉吐氣了一回,“我早就說過,你看男人的眼光太差,我一定會嫁在你前頭。”

“……”

蘇妙漪愣住。

“別誤會,這請柬不是叫你來我婚宴的意思,而是還積玉叔的那張請柬。”

一旁吃東西的蘇安安拾起請柬,後知後覺,“穆蘭姐姐,你也要嫁人了?”

穆蘭笑得一臉得意,“是啊,我要嫁的人,在臨安替知府大人做事,官銜嘛,也不算大,從七品……”

蘇妙漪皺皺眉,“臨安府的從七品,如何看上你的?”

她本意是想問兩人如何相識,可話一出口,才意識到這麼問會叫人誤會。

果然,穆蘭沉下臉,冷哼一聲,“怎麼,就許你人見人愛,還不許有男子對我一見鍾情麼?我明日便會隨他一起去臨安,在臨安辦婚宴。”

想起未婚夫婿,穆蘭眉眼間的陰翳又一掃而空,“蘇妙漪,往後我終於不用每日看你惺惺作態的表演,也不用再聽爹孃誇你如何聰穎能幹了。就算你從前事事勝我一籌又如何,不過是在這朱鷺巷裡風光一時罷了……”

說到這兒,穆蘭看向默不作聲的蘇妙漪,眼神裡的咄咄逼人和鋒芒似乎也軟和下來,釋然道,“從明日起,我的天地便是整個臨安府。蘇妙漪,你再也爭不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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