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要跑。
胡蝶跑步速度的確很快,反應速度也足夠快。
可是,剛跑出兩步,剛剛被她牽著的小女孩眼中露出恐慌:“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胡蝶身體一僵。
雷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撲而上。
就這樣,陰差陽錯,胡蝶落網。
一進市局辦公樓,雷凌腳步生風,整個人意氣風發,一把推開重案二組辦公室的大門,衝正在與祝康溝通案情的趙向晚大聲道:“好訊息,胡蝶抓住了!”
趙向晚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前:“怎麼樣?在哪裡抓到的?”
雷凌一拍大腿:“夾皮溝窩棚區,沒想到她竟然躲在那麼髒亂差的地方。”
趙向晚來不及細想,趕緊說:“抓緊審訊吧。”她目前只想知道,胡蝶到底是不是閔家蝶。
雷凌笑眯眯地說:“知道你著急,所以我已經讓人把她帶到審訊室去了。”
趙向晚衝祝康抬了抬下巴,整個人也興奮起來:“走!一起去旁聽。”
第126章軟肋
◎她喊我媽媽,我舍不下她……◎
雷凌與趙向晚、祝康一起走出重案組辦公室,走廊處遇到同事,顯然都知道了訊息,一個一個都過來表達祝賀。
“恭喜恭喜,假水電工一案成功破獲。”
“錢裁縫自殺?不管怎麼說,都是大功一件。”
“一幅畫像逼得兇手上吊自殺,哈哈!牛啊。”
趙向晚今天一直在整理資料,根本沒有來得及打聽雷凌的行動,聽到眾人的祝賀之語,有些疑惑地看向雷凌。
雷凌得意洋洋,故意賣關子,看了看趙向晚的身後:“季警官呢?”
趙向晚說:“被方濤凱請去畫室了。”
雷凌哈哈一笑:“回頭我請你們吃飯。”
【太神奇了,季昭一戰成名啊。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恐怕整個公安系統都要震動。】
趙向晚沒有追問,只抬眸看著雷凌,等他說出答案。
果然,見趙向晚卻沒有追問,雷凌自己先憋不住了。
“錢裁縫自殺了,你敢信?從現場情況來看,恐怕是他看到貼在巷子裡的通緝令,發現上面的畫像與自己太過相似,內心產生恐慌,所以……畏罪自殺了。你還別說,見到錢裁縫之後,我真的對季昭佩服得五體投地,太像,太像了!”
兇手畏罪自殺了?趙向晚感覺有些出乎意料。
一般人看到畫像與自己很像,第一反應不是逃走嗎?像殺害聞倩語的兇手緱未平,一看到畫像就拼命外逃,因為走到哪裡都會被人認出來,只能跑進深山裡躲藏。
錢裁縫看到畫像之後自殺,難道真是覺得畫像太像,害怕逃不掉?
雷凌道:“法醫正在屍檢,很快就會有結論。不管怎麼說,破獲此案你們幫了很大的忙,多謝多謝。”
趙向晚笑了笑:“能幫上忙就好。”
雷凌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我跟你說啊,抓到胡蝶也得多謝季昭的畫像。太像了!雖然胡蝶做了偽裝,裹了個頭巾,臉上畫上紅色胎記,佝著個腰牽了個小女孩,可是……季昭實在是畫得太好,真的!關鍵是神似。我一眼就識破了她的偽裝,大喝一聲:胡蝶!她當時背一僵,一副要跑的樣子,我就知道是她了。”
趙向晚問:“她牽了個小女孩?”
雷凌點頭道:“是的,大概六歲的樣子,很瘦很小,胡蝶原本是要逃的,可是那女孩喊了她一聲媽媽,她沒捨得丟掉孩子,這才被我抓住。”
趙向晚問:“小女孩是胡蝶的女兒?”
雷凌搖擺了擺手:“我們問了旁邊居民,那個小女孩不是胡蝶的女兒,是一個瘸腿女人在垃圾堆裡撿來的一個棄嬰。瘸腿女人瞎了一隻眼睛,平時靠撿破爛為生,辛辛苦苦把小女孩拉扯大,今年二月吧,瘸腿女人死了,小女孩沒人管,靠著旁邊好心人賙濟才勉強活到現在。”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雷凌這一番描述,趙向晚的內心很沉重:“孩子這麼小,怎麼沒找民政局救助?”
雷凌嘆息:“窩棚區的人都是窮苦人家,很多都是文盲,根本不懂得求助。”
趙向晚問:“然後呢?”
雷凌回答:“小女孩一個人住最北邊的一個破棚子裡,漏雨又漏風,胡蝶應該是躲避追捕暫時躲在那個窩棚區,不知道怎麼認識了那個小女孩。聽旁邊人說,胡蝶幾次要走,小姑娘追在她屁股後頭喊媽媽,她就沒走成。”
聽到這裡,趙向晚有七分把握,胡蝶就是閔家蝶。
胡蝶明知道瑤市警方出了通緝令,躲在瑤市最危險,但卻被這個小女孩拖住,沒有遠走高飛。
因為曾經被拋棄,所以見不得小女孩被拋棄吧?
審訊室裡,雷凌、大呂、老薛嚴陣以待,盯著眼前這個抓了三個月才落網的胡蝶。
趙向晚與祝康作為旁聽者,老老實實坐在後方,沒有說話。
終於見到胡蝶,趙向晚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和季昭畫的畫像,幾乎沒有區別。
唯一不同的,胡蝶的右邊半側臉頰抹了一種紅色染料,遮住了大部分臉,讓人看不出來她原本的模樣。
雷凌知道趙向晚最關心的事情是什麼,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閔家蝶?”
胡蝶的肩頸僵直,半天才抬起頭,與雷凌目光相接,嘲諷一笑,卻沒有說話。
【我六歲之後就改了名字,閔家蝶這個名字,我都快要遺忘。這群穿著綠皮的警察,竟然連這都能挖出來,真他媽煩人。】
雷凌看向趙向晚。
趙向晚點了點頭,用嘴型說了一句:謝謝。
明確了胡蝶就是閔家蝶,趙向晚的內心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一方面,是驗證了季昭的“時間大法畫像術”,很有成就感。這代表未來模擬畫像又將多一項內容:根據時間的變化,推測出人物容貌的變化,為失蹤人口尋找提供科學、有力的證據。
另一方面,是眼看著閔家蝶在這三十四年時光裡,從一個有著茁壯生命力的孩子,最終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她遇到了什麼?為什麼要犯罪?為什麼要拐賣兒童?
雷凌問了胡蝶幾個問題,她都冷著一張臉,一個字不說。
戴著手銬的手放在雙腿之上,腦袋卻轉向一邊,胡蝶的態度極其抗拒。
雷凌問:“你的同夥已經都交代了……”
胡蝶一臉的不耐煩,眼睛盯著左側上方的白牆,彷彿那裡開出了一朵花。
【既然都交代了,那還要問我什麼?蠢貨。】
雷凌問:“其他的孩子,都賣到哪裡去了?”
胡蝶雙唇緊閉,一言不發。
【能去哪裡?男孩子金貴,賣得起價錢,享福去了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算老幾?】
【抓到了,我認,不過就是坐牢唄。】
打定主意要頑抗到底的胡蝶忽然想到了什麼,胡蝶轉過頭來,目光從負責審訊的所有警察臉上掠過,最終目光落在唯一的女性、趙向晚的臉上:“珍珠呢?”
雷凌終於聽到胡蝶開口,卻不料是以問話開篇,而且胡蝶誰也不理,只看著趙向晚,這讓他有一種被忽視的感覺,他皺眉問:“珍珠是什麼?”
胡蝶沒有說話,目光執著地盯著趙向晚。
看來,胡蝶對男性有天然的防範感。
五個警察坐在胡蝶對面,她只願意與趙向晚打交道。
趙向晚只得重複雷凌的問題:“珍珠是?”
胡蝶說:“那個小女孩,我帶著的小女孩。”
趙向晚轉頭問雷凌:“胡蝶被抓之前,牽著的那個小女孩呢?”
雷凌說:“我們想把她送到社會救助點,可是她不願意,一有人靠近就激烈反抗,我們一個同事被她抓傷,暫時只能讓她留在窩棚區。”
趙向晚看向胡蝶,胡蝶長吁了一口氣。
【還好,沒被他們帶走。】
【珍珠肯定不會跟你們走,誰知道你們會把她送哪裡去?】
雷凌看胡蝶的反應,似乎很慶幸警察沒有把珍珠帶走,心裡很不是滋味:“我們是警察,肯定會妥善安置好孩子。倒是你,你這麼待她,是打算把她拐賣到哪裡去?”
胡蝶閉上眼睛,選擇無視,但那歪向一邊的嘴角卻把她內心的嘲諷與不信任表現得淋漓盡致。
【警察能把她安置到哪裡?不就是孤兒院?讓她和一大堆孩子一起生活,搶吃的、搶穿的,然後等待被人領養,被人欺辱,還好意思說是妥善安置!】
雷凌不知道胡蝶這股怨氣來自哪裡:“政府有福利機構幫助這些被遺棄的孩子,撫養他們長大、送他們上學,讓他們有養活自己的能力。難道這樣不比她一個人生活在窩棚區、等著好心人施捨一口飯吃好嗎?”
胡蝶睜開眼,直勾勾地盯著雷凌。
【即使一個人待在那個破棚子裡,至少她是自由的!】
【雖然冷、雖然餓,至少不會有人打她罵她,不會有人把她當牲口一樣送來送去。】
即使心中滿是憤怒,胡蝶依然選擇沉默。
雷凌有一種對著空氣說話的錯覺,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如果主動交代罪行,說出被拐孩子的下落,還能爭取減刑。如果你一直閉口不言,等待你的將是嚴懲!”
從前面被抓的三名同夥的口供來看,胡蝶是拐賣兒童的主犯,也是唯一掌握販賣資訊的人。瑤市公安局費了這麼多氣力,終於把胡蝶抓捕歸案,當然要審出被拐兒童的下落才算是功德圓滿。
胡蝶將目光移向趙向晚,說了今天在審訊室裡的第二句話:“我只和女的說話。”
趙向晚看向雷凌,目露徵詢之意。
雷凌看胡蝶完全無視他的所有問話,全程審訊下來只肯對著趙向晚說話,無奈只得嘆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說:“趙警官,那就麻煩你和她說幾句話吧。”
趙向晚原本只是想旁聽,現在卻被推到了主審的位置。
趙向晚欠了欠身,表情柔和,聲音清晰而緩慢:“閔家蝶?”
胡蝶定定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趙向晚取出一張喬紅玉的照片,推到胡蝶面前:“這位是你姐姐,喬紅玉,她一直在尋找你。”
胡蝶像脖子有些僵硬,慢慢地移動過來,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張照片。
【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