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用得著比嗎?大呂與老薛搖了搖頭,為方濤凱默默地祝福,只希望他不要輸得太難看。
季昭對旁邊人的驚歎早已習以為常,他抬眸望著趙向晚,瞳仁清亮,倒映著兩個小小的人影。
趙向晚衝他點點頭,展顏一笑:“幹得漂亮!”
過了幾分鐘,魏良復局長走了進來。
走到辦公桌前,看一眼畫像,發出一聲:“啊!”
過了一會兒,雷凌與小伍走進來,向魏局長報告:“兩名目擊證人已經接過來,目前在接待室等候。兩邊的畫像都完成了嗎?”
魏良復搖搖頭,指了指桌面上的兩張畫像。
雷凌走近,看過一眼之後,也發出一聲急促的“啊!”
這畫風,一看就不是方濤凱的作品。
一幅正面肖像,一幅全身畫像,特徵十分明顯,讓人看過之後,就能把這個人牢牢記住。
魏良復與雷凌交換了一個眼神。
雷凌問:“魏局,還需要等小方的畫像嗎?”
魏良復心情很複雜:“你覺得呢?”
雷凌嘆了一口氣:“我懂了。”
說罷,雷凌拿起季昭畫的兩張畫像,找目擊證人確認去了。
再等了一會,方濤凱匆匆趕來,手裡一張畫像。
他將畫像交到魏良復手中,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魏局,我,我交稿了。”
魏良復低頭看著手中畫稿。
菱形臉、高顴骨、三角眼、圓鼻頭、厚嘴唇——中規中矩的一張畫像,的確與目擊證人的描述有五分相似。
可是,怎麼說呢?
拼圖式的畫法,缺乏明暗、陰影變化,臉型與五官的組合相對生硬,特徵表達遠不如季昭那一幅。尤其是季昭的畫像中增加了皺紋、色斑的存在,眼神透著陰冷,突顯出此人的不健康、病弱,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一刻,魏良復忽然體會到了趙向晚剛才所說的“你是畫像師,不是拼圖工”這句話的內涵。
魏良復一直沉默,搞得方濤凱有些忐忑,左右看看,發現季昭人站在這裡,可是畫像卻不知所蹤,忙問:“你們的畫像呢?”
【沒畫嗎?】
【果然時間不夠吧?】
【牛皮吹破了吧?】
不等方濤凱開口說出心中所想,魏良復大聲道:“方濤凱!”
方濤凱下意識立定,挺起胸膛:“到!”
魏良復說:“季警官的畫像已經送去請目擊證人確認,你就站在這裡安靜等著,一個字也不要說。”
局長口氣不對啊?方濤凱腦袋嗡地一聲響,嘴唇緊閉。
十幾分鍾過去,雷凌興奮地跑了起來:“魏局,已經確認,證人都說和真人一模一樣。一個證人說,他曾經在樓上窗戶看過一眼,兇手走到樓下路邊的時候,摘下過帽子,的確是禿頂。先前他忘記了,看到這幅畫像之後才想了起來。”
雷凌將畫像放在方濤凱面前,看到季昭畫出來的半身素描、全身速寫,方濤凱那一顆狂傲的心忽然就平靜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無法逾越的高山。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天才的存在。
如果不是天才,怎麼可能在短短兩個小時之內,透過口述畫得出如此唯妙唯肖、栩栩如生的肖像?
魏良復表情嚴肅,示意雷凌關上門,將外面一堆看熱鬧的警察擋在門外。
魏良復看著方濤凱:“找到差距嗎?”
方濤凱聲音乾澀:“我不如他。”
魏良復:“不如誰?”
方濤凱目光轉向季昭:“不如季警官,啊,不,季老師。”
魏良復再問:“差距大嗎?”
方濤凱即使內心不願意承認,但兩張畫像擺在眼前,高下立分,他輸得心服口服,重重點了點頭:“大!”
魏良復問:“有差距,應該怎麼辦?”
方濤凱抬起頭,認真看向魏良復:“向季老師學習。”
魏良復這才欣慰點頭,語重心長地說:“刑偵模擬畫像師,是我們公安系統的稀缺人才,你經過三個月的培訓就能熟練掌握素材庫的應用,將人像拼出來,這說明你有能力。但是你要明白,強中更有強中手,固步自封只會不斷退步。希望你借這次季警官過來協助破案的機會,虛心向高手請教,不斷提高業務水平。”
方濤凱大聲道:“是!”
魏良複訓完自己人,這才轉過臉來看向季昭:“季警官,你這畫像水平不得了,歡迎您過來指導交流,以後,小方你就請多帶一帶啊。”
季昭微微頷首,沒有任何表情。
魏良復現在看季昭,就像見到一朵花一樣,美得不行。在心裡暗道許黑臉終於幹了一回人事,送這麼個寶貝過來。假電錶工殺人一案,有了季昭的畫像,那絕對事半功倍,刑偵速度加倍啊。
順便,還能培訓培訓方濤凱,磨礪磨礪他的技術水平,太好了!
想到這裡,魏良復熱情無比地對趙向晚說:“今晚我私人請客,請幾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吃吃我們瑤市的本地辣子雞!”
趙向晚看看也到了飯點,沒有拒絕魏良復的邀請。
魏良復把方濤凱、雷凌叫上,來到市局不遠的一家飯館吃飯。
六個人,六菜一湯,菜式很豐盛。
瑤市多山,菜式偏辣。魏局長推薦的辣子雞果然沒讓人失望,雞肉緊實美味,辣味十足,辣子雞十分合趙向晚的胃口。
方濤凱吃飯很快,扒了兩碗飯之後,拿著自己的畫像與季昭的對比,越看越心驚,知道自己再努力也趕不上季昭的水平,索性也就放平和了心態,認真地請教。
“目擊證人並沒有提到禿頂,你為什麼會畫這樣的頭髮?”
“為什麼你會拉長人中?”
“為什麼唇紋這麼細密?”
“這樣色斑的分佈有什麼道理?”
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季昭由目擊證人的描述,推斷出兇手煙癮大、可能犯有糖尿病,再由這一點反推面貌特徵時,方濤凱心服口服,這才知道自己先前的傲氣完全就是個笑話。
方濤凱認真向季昭請教:“季老師,您覺得我應該怎樣提高畫像水平?”
季昭看了他一眼。
【每天十幅速寫、三幅素描,堅持一年再說。】
趙向晚說:“像你的寧老師一樣,反覆不斷地觀察、琢磨,十幾年如一日地練習。如果你真想提高,季昭說讓你每天十幅速寫、三幅素描,如果能夠堅持一年,再來找他。”
除了工作之外,十幅速寫、三幅素描?
方濤凱看著季昭那雙手,內心的羞愧感愈發濃厚。
像季昭這麼有天賦的人,還如此努力,自己這淺淺一點水卻好意思到處晃盪?
想到這裡,方濤凱臉微紅,衝季昭拱了拱手:“季老師,好的,一年之後我帶著作品去找您,再向您請教。”
季昭臉色柔和了一些,點了點頭。
雷凌問趙向晚:“可以直接用季警官的畫像,進行張貼通緝嗎?”
趙向晚點頭:“當然。”
雷凌讚了她一句:“你們還真是來幫忙的啊。”
趙向晚笑了笑:“不然呢?我們都是警察,緝拿犯罪份子是職責所在。我們這次過來,主要是想驗證胡蝶是不是閔家蝶,所以想早點把她緝拿歸案。”
雷凌對他們現在是真心實意的接納,爽快地衝趙向晚舉了舉杯:“行!歡迎你們加入!”
因為有趙向晚三人的加入,瑤市公安局重案二組的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效率驚人。
第二天一早,假電錶工的畫像發往各級派出所,開始在大街小巷張貼。
趙向晚熟悉了胡蝶一案的卷宗之後,在雷凌的陪同之下,再次提審胡蝶的三名同夥,對胡蝶的人生經歷、生活習慣、偏好與嗜好等進行全方位瞭解。再根據最近幾次收到的線報,推測出胡蝶可能藏身或出現的地方,然後進行全面布控。
瑤市警方非常盡責,尤其是一線公安幹警,吃苦耐勞、蹲守窩點時表現出來的韌性,令趙向晚感動。
醫院、小診所、商場、學校……
瑤市警方全面布控,運用數百名警力,誓要把胡蝶抓捕歸案。
三天之後,胡蝶還沒訊息。
可是,夾皮溝派出所方面卻傳來了假電錶工一案的訊息。
根據季昭的畫像,有人認出畫像上的人是夾皮溝窩棚區的一個姓錢的裁縫。
收到訊息,重案組迅速出動。
夾皮溝屬於瑤縣郊區,位於山腳下,窩棚區一開始是以前護林工人住的舊磚房,後來護林隊解散,舊磚房裡只住著些老弱病殘,再後來,又來了一些外地打工、拾荒者,用木頭、油氈布搭建起來一個個窩棚,勉強遮風避雨。
雷凌帶人衝進錢裁縫那破舊漏風的磚瓦房子。
所有人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可是眼前的一幕讓大家瞪大了眼睛。
房樑上,掛著一具屍體。
雷凌走近一看,唉嗬?這人是錢裁縫!
他怎麼自殺了?
把屍體從樑上卸下來,門外已經聚攏過來一批人。雷凌觀察四周,沒有打鬥痕跡,沒有闖入痕跡,只有裁縫桌上有幾張從牆上撕下來、揉成團的通緝令。
——通緝令上,錢裁縫的肖像清晰可見。
這是……發現自己無處可逃,所以選擇自殺了?
雷凌準備呼叫法醫,剛邁步出門,卻在看熱鬧的人群裡發現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雷凌心中一驚,目光從她那微寬的下顎、微胖的身材,一直移到她沒有穿襪子露出來的腳踝,雖然她裹著頭巾,臉上有一大塊紅斑,佝著腰,右手牽著個小女孩,但那從骨子透出來的桀驁不馴,和季昭畫像上的人一模一樣。
雷凌大喝一聲:“胡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