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的門前,我們要思量的不是生命的空虛,而是他的重要性——蘇格拉底。
夏天的山風,沒有寒冷刺骨,卻同樣透著陰寒,天空應該有彎月,可是,卻看不見,漫天的烏雲透著暗淡的微光,對山裡的黑暗來說,沒一點點用處。
影影綽綽,一支隊伍行進在黑夜裡,行進在黑暗山風裡,行進在黑暗山風危險中。
寥寥六十餘人的隊伍拉長成四五十來米,疲憊的喘息不說話,手中握著一根長長的繩,強索串通了整個隊伍,一步步往北而去。
轉過一片山崖,隊首,一個黑色身影,止住了前進的步伐。
黑夜裡,隊伍沒有辦法派尖兵,由於他的停止,全隊徐徐止步,他望向身後的黑暗:“胡連長,前邊好象有火光!”
“我看見了。”胡義冷寞的聲音。
“能不能....把你的望遠鏡借我一下?”隊首的六斤班長在黑暗裡患得患失的提出請求。
胡義彎曲大山遠處的山頂上,好象有一點火光,不太分明,被山霧籠罩,人在山澗,兩邊看不到頂,夾在兩片懸崖之間,環顧左右,全是黑暗,被黑暗包圍。
胡義並沒有說話,從包裡取出望遠鏡,遞了前去,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碰到六斤的背,飛快的被扯走。
胡義不喜歡黑暗,可惜,卻不得不無數次在黑暗裡行軍,逼著他適應了黑暗,適應了在黑暗裡行軍,適應了在黑暗裡行軍面對危險。
時間久了,只有在黑夜裡,才有平靜的感覺,如魚得水的感覺,漸漸的變成了習慣。
出發前,師裡沒有給他下達戰鬥命令,這點人,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首長們已經準備面對殘酷現實,只是想知道到底殘酷到什麼程度,師裡並不報更大的希望,甚至對於他們偵察,也沒報什麼希望。
儘管胡義他很恨鬼子,更討厭這樣的任務,習慣了黑夜,但在內心裡還是討厭黑夜。
很多時候,蘇青那冰冷的笑容才是他的歸宿,明明知道那是一種奢望,卻還是抱著一絲幻想。
想到了周晚萍毫無遮攔的笑容,綢緞般的身體,黑暗裡,臉上露出笑容,沒有人能看見,呼吸變得有些粗,自己現在這樣行進在黑暗裡,也許,也許有人在為自己牽掛,誰知道呢?
他們都有理想,而自己,好象沒有,只是想活著,單純的活著,她們的理想很偉大,也許,感染了自己。
這次的任務是偵察,可是,真要碰上被鬼子掃蕩追擊的八路軍,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
遠處的那亮光,不知道是什麼,夏天的山裡,自然不太可能有山火,那就肯定是有人,而在黑夜裡,敢在這樣的地方點一個詭異的火堆,肯定不可能是八路軍,這樣明顯暴露目標的找死行為,沒人會傻到這樣做,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鬼子。
粗略回想,進山已經半個月,很奇怪,這次進山的竟然全是鬼子,沒有一個治安軍,連一個都沒遇到!除了自己帶著的這夥,半個月前還是治安軍的隊伍,他們現在應該算是八路軍。
自己進山原本是想去師裡,去看那個傻女人,只是沒想到,竟然在路上錯過,有些懊惱,為什麼她會被調去別的團,而偏偏又是補充團,獨立團不是更缺人手麼。
這些訊息都是從丁政委口中知道,梅縣的情報系統...這些事輪得上自己操心麼?
怎麼又想起她了!
趕緊回過神。
鬼子還守在這裡,說明,山裡就還有八路軍,不然,鬼子不會留在這裡。
咔嗒——清脆的金屬聲,習慣性的從兜裡摸出懷錶,按開了錶殼。
黑暗裡,看不清,哦,應該是看不到,只有那份冰涼在掌心,感受著細微噠噠聲在清晰律動。
“狐狸,要開手電麼?”一個稚嫩的聲音。
已經站在山風裡老半天,早就不耐煩的丫頭,終於聽到懷錶開啟的那聲音,立即就忍不住問。
卻沒有聽到回答,然後,就是一陣響動:“死騾子,你扯個手電都那麼費勁...”
“姥姥的,等一會,蒙上布...”
一團光線在黑暗裡亮起。
緊跟在後邊的是兩個帶路人。
其中一個卻是那個游擊隊的姑娘,不禁詫異,這隊伍還真神奇,竟然還有這樣先進的高科技的東西!
已經走了好長一段路,自己只是指一下路怎麼走,差不多兩個小時前,就過了往總部卻的那條岔路。
到現在,還在想,特務連,那不是精銳麼,最前邊的那個好象還是特務連的班長,怎麼又會聽獨立團那個姓胡的連長命令?胡利?胡連長叫胡利?
自己經常彙報工作,當然知道八路軍裡,叫獨立連團的部隊,那是個連個番號都沒有的部隊,說白了,就是個爹不親孃不愛的部隊。
明明就一個排的人,還整了個連長,看樣子也是小腳穿大鞋,不就是打探訊息麼,自己把知道的都全告訴了他,還用得著這麼人?去戰鬥麼,就這麼點人,是來搞笑的麼?
思索中,前邊再次傳來啪的一聲,好象是懷錶殼合了起來,然後傳來一個聲音:“王班長,你覺得,山崗上那堆火什麼來頭。”
對於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六斤班長明顯還是考慮了一下:“我……不能確定,也許是鬼子走後留下的火堆沒有熄滅,也許還有鬼子在山上,但是,我敢肯定,不可能是我們的人。”
“距離還有多遠?”胡義再次問話,聲音明顯轉向後,是在對帶路的姑娘發問。
那姑娘在在黑暗裡估算,遠處那火堆的位置又不知道,鬼才知道在哪裡,在哪都不知道,說距離更沒法算,碰了碰旁邊另外一個人,那人也沒反應,尷尬的沒有回答。
陷入了沉默,姑娘正準備開口說不知道。
“估計,差不多五里地...”有人回答,卻是一個稚嫩的聲音。
“呃,你?根據什麼判斷?”胡義有些意外:這丫頭又鬧什麼么蛾子。
“我猜的。”
...
胡義一頭黑線,也不再問話,也沒有指望還有人回話,將懷錶揣進了衣袋,剛才在微弱的手電光線下,看到錶盤上的時間,凌晨兩點十一分。
“到前面找個地勢高的山岰,全體休息,陳沖排...警戒,天亮後出發。”
胡義的考慮很簡單,憑自己感覺,距離那火堆位置應該也不太遠,火堆在懸崖上,路上聽那帶路的姑娘說起過,懸崖的高度,決不低於百米,幾乎垂直,根本就不可能夜襲。
還是待到天亮後,哪怕是再難走的山路,最多也不會超過兩個小時的路程而已,沒必要在晚上再真趕路,天氣也不太好,要是下雨,還得防山洪。
“給師裡發報,用常用地名作暗語,發明碼,政委在師裡,肯定能聽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