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渡劫終究沒有在寺裡引起太大的風波,只是寺裡的僧人都暗自鼓足勇氣,加快各有自的修行,畢竟不破虛終究有生命的限制。
只有李夜和無憂兩人,渾不著急,過著安靜閒適的日子。
每日裡無憂做完早課後,要麼坐在石階上撐著雙看李夜發呆,要麼神叨叨地跟在他後面。
李夜一邊掃地,一邊聽著他不停地嘮叨。
“小師叔,你咐時候帶我去佛都逛逛,我自來到寺裡,還沒下過山呢。”
“小師叔,我們去佛都找找無心師兄,好不好?”
“小師叔,你去玄天觀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我跟你去學鑄劍的技術。”
“小師叔......”
李夜沒有嫌他煩,只是低著頭打掃地,直到無憂跟在身後說了半天,才停了下來,將掃指把拄在地上,扭過頭看著陽光燦爛的無憂。
笑了笑回道:“我也沒去過佛都,想去或是沒有什麼買的呀?你想去找無心,可以跟你師傅說一聲......如果我哪天想下山去佛都,我會告訴你。”
無憂想了想看著他說道:“我會想想,若是想去的時候再找師傅說說。”
“你想去就跟我一起......鑄劍的事情,你就別摻合了,那是一個苦力活,比這掃地可麻煩多了,再說我也不知道歐陽師傅的脾氣,怎麼帶你去?你不要修行了?”
李夜一想到將要去打鐵修行,哪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知道要流下多少汗水,花費多少功夫,哪有時間帶著眼前這個天真的傢伙?
無憂一聽撇了撇嘴,他也知道自己說的這些,基本上都是不現實有事情。
但是跟在李夜後面總得說些什麼,要不也太無聊了。
萬一小師叔腦子短路真的答應自己了呢?
“小師叔,那你記得下山的時候一定叫上我,我真的沒有去過佛都呢,你去見玄天觀師傅的時候順便問問他,能不能多收一個徒弟......”
無憂看著他認真地說道,臉上露出了期盼的神情,一副要去跟大師學習鑄劍的樣子。
李夜停下手頭的活動看著他,等著聽下文。
“等我也學會了鑄造技術,我也是寺裡的天才。”無憂認真地說道,臉上是自豪的表情。
“你這說的這些都是廢話。”
李夜沒好氣說道,停了一會好似想起了什麼。
看著他問道:“我說無憂師侄啊,你想過沒有,會不會有一天象你無心師兄那樣下山還俗,去過世間的生活?”
李夜想著自己最多十年就會回到風雲城中,以後肯定會陪著父母妹妹,再將鳳凰山上的小姐姐找回來一起生活......
無憂聽李夜一問,當即楞住了,漸漸地天真爛漫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愁容。
看著一臉問號的李夜,小聲地回道:“師叔,我自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如果有一天能找到他們,我肯定會跟師傅說一聲,下山去找父母的......”
自幼兒生活在般若寺的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寺裡的老僧們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
就是他的師傅也沒在他面前提起過此事,這會讓李夜不經意地說起,終於讓快樂無憂的他有了一些少年的心事。
李夜看著他的樣子,搖搖頭道:“少年不知愁滋味呀......”
“師叔你說的話為何總是如此深奧,就連明惠師伯有時候也聽不懂?”
無憂一張無邪的面孔看著他,認真地問道。
李夜無語地看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的樣子是你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好好珍惜吧!”
心道如果有一天,寺裡的老和尚們不小心提起你的父母,如果他在還在世間,或許你還能下山尋親。
如果他們發生了不幸......那時候才是你憂傷的開始。
就跟無心一樣,為情困擾了三生三世......
心中想起無心,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一粒菩提子。
心道自己原來也有三生三世的情緣,沒有去了結因果。
也不知道另外一粒菩提子會在小姐姐的手裡,還是會在路上遇見一個女孩。
手裡捏著一粒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菩提,然後說我找了你三生三世......
想到這些種種,心若湖水的李夜也不由得有些煩燥。
心道自己說無憂眼下是最快樂的時光,自己何其不是。
等到將無相法身修行完成,回到中域、回到風雲城,估計那裡有一大堆心煩的事情在等著自己。
而且會比當年在大佛寺後山,遭遇襲擊的事情更麻煩。
看著李夜臉上風雲變幻的樣子,無憂上前拍了拍他的手。
輕聲說道:“師叔,我自小沒見過父母,已經習慣了,師傅也教我要隨緣,說凡事不可強求......這,就不勞煩師叔操心了,看你難過的樣子,我也會難過的。”
李夜一楞,看著一臉迷惑的無憂,淡淡地笑了起來。
看著他認真地回說:“我只是有感而發,跟你沒多大關係,我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畢竟修行是一件個人的事情......你要加油,只有自己強大,往後才能面對更多的麻煩。”
想到以後的種種,聰明如斯的李夜也感覺有些詞窮。
不知道如何跟無憂說,只好隨口用修行的話題來回避眼前的話題。
無憂點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般。
說道:“師叔請放心,無憂一定努力修行,師傅也說過不到元嬰不許我下山,說世間兇險,不到一定的境界不足以自保。”
“元嬰境麼?”李夜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
淡淡地說道:“世間元嬰境的修行者多如牛毛,除非將境界突破到中期或者後期,才有一絲在江湖行走的資本,或者你也可以將羅漢金身修行到第七層......”
李夜想說象我這樣有強大的肉身,自然也不用害怕,只是想了想沒有說出口來。
“我師傅也是這麼說的。”無憂一聽李夜說到羅漢金身。
興奮地說道:“我已經將羅漢金身修練到第四層了,師傅說只要我肯下功夫,在我十七歲的時候肯定能修練到第七層。”
“如此甚好,你要好好修行,不要辜負了明珏師兄的一番苦心,爭取把羅漢金身修行到更高的境界。”
李夜看著他,不由微笑了下來,簡單的心思果然有利於修行。
哪裡象無心那呆子,痴迷了三和三生,還不願意醒來。
只是一轉眼又想到自己的身上,心道自己原來也是一團亂麻,待得下山之後,或許不知從何理起。
“說不定等到師叔下山的時候,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五域中尋找我的父母去。”李夜看著他,輕聲說道。
李夜原本是想把無憂關於父母的話題繞過去,沒想到繞來繞去,又繞了回來。
看著他臉上湧起的期盼的樣子,李夜也不好打擊他,只得回道:“有希望是好事,別放棄。”
無憂仰頭望著山下的方向,喃喃地說道:“真的想快些長大,好下山去......”
李夜看著對下山一事有無限嚮往的無憂,心裡不由得莫名一痛。
心想跟無憂一比,自己還是快樂的,至少父母一直在自己的身邊。
倒是自己成天離家修行,荒卻了父慈母愛的時光。
看來下山後就要在家多呆一些日子,將少年失去的歡樂補回來。
“那個無憂呀,如果以後你下山後一時找不到自己的爹孃,你可以來東域的風雲城找我,我家......房間多,可以管你吃住的,雖然我們那沒有佛都雄偉,但是我家人還是很熱情的......”
李夜想了想,努力編織一些溫情的語言,來安撫面前這個比自己大一歲的師侄。
一個從小就不知父母在何方的兄弟。
“那個師叔,東域在哪裡,遠不遠,從般若寺去要多久?”
嚮往下山的無憂讓李夜一說,動了心思。
想著自己有一天能去小師叔家裡玩玩,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李夜一呆,不知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
心想自己也是跟先生一路遊歷過來,從初春離家,到臨近秋日才到方寸山。
這萬里迢迢,如果僅僅是為了趕路,當真是一件非常苦悶的事情。
“那個......現在想還是很遙遠,畢竟我和你都需要時間修行,等你師傅准許你下山時......或者等我下山的時候,你可以跟我一道走......”
李夜心道,自己是來修行的,萬萬不可以此時亂了心境。
當下趕緊糾正了無憂下山的心思。
無憂苦著臉看著他,小聲說道:“師傅說小師叔你還要在寺裡修行十年,再等十年我都二十一歲了,無心師兄下山的時候也沒等這麼久呀。”
無憂心有不甘地回道。
李夜抬頭望著大殿的金頂,沉思片刻後,看著他說:“不要跟你無心師兄比,你跟他不一樣,我們每個人的路都不一樣......好好修行吧。”
李夜輕輕嘆了一口氣,不再跟無憂嘮叨。
彎下腰來繼續仔細地掃著腳下的塵土和柳絮。
無憂看著李夜的模樣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也知道現在討論這些問題,都是沒有結果的事情。
想著師傅對自己的要求和期盼,不由得升起了一些緊迫感。
跟著掃地的李夜深深一揖,然後轉身往大殿後面走去。
畢竟不是站著聊天、坐著唸經就能將境界提升上去的。
看著地上隨風飄舞的柳絮,李夜心裡有些感慨。
自己已經送走了一個無心,難道還要送走另一個無憂?
大佛寺的老和尚和般若寺的明惠都說自己與佛有緣,為何自己身邊的人卻一個個離佛而去?
難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還是佛怕亦是人性?
自己這麼做只是在幫助無心和無憂找回自己的人性?
可是如何人人都想著找回各自的人性,哪世間眾人又何必離開親人,遠遁深山修行而一心求佛?
想著想著,他感覺自己的心越想越亂。
心道我就算說煩惱即是菩提,也不用這樣過一陣子就來折磨一下自己吧。
再怎麼說自己才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沒有成年人那麼深奧的心智呀。
總不能一遇到煩惱就去跟明惠師兄請教,如果一直這樣,那下山以後再遇到煩惱又向誰去求救?
還是先放下這些煩惱,轉個彎去玄天觀,跟歐陽師傅去學學打鐵的技藝。
或許將一塊凡鐵百鍊成鐵的時候,夠磨滅自己修行路上遇到的困境。
想到這裡,困惑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期盼的微笑。
經過了在般若寺的修行,經歷了明惠師兄的渡劫破境,又跟無憂聊了一通人生與佛法之後,他心裡終於有了一些明悟。
是時候去做歐陽大師的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