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覺曉,等李夜醒來時已經戌時。
推開房門,深濃濃的夜霧已經籠罩了般若寺。
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心道貪睡果然誤事。
尋了一盞燈籠點著,左手拎著燈,右手關上院門,踏著重重夜霧,往明惠的佛堂走去。
遠外大殿、佛堂的走道上已經有當值的僧上掌上了燈,遠遠望去寧靜中透著神秘。
當李夜手裡拎著燈籠,敲門走進明惠有佛堂裡,桌上已經擺好了兩個茶杯,爐上的水已經燒沸正冒著熱氣。
李夜一怔,問道:“師兄怎麼知道我要過來?”
明惠指著面前的凳子,微笑著說:“從你拎著燈籠出門,我就知道了。”
李夜又是一怔,吹了一口氣滅了燈籠,挨著門口放下。
看著明惠喃喃地說道:“難道午後那陣驚雷是師兄造成的?師兄已是七劫了?”
明惠含笑點了點頭,道:“說起這事,我能感悟到破境的契機,還得感謝師弟那天在廣場上掃地時的那番話,這才讓我有所頓悟,尤如黑夜行路之人見到了遠方的一盞燈光。”
“師兄是得道高僧,那裡容師弟指點,自是你修為到了水滿自溢的境界,自然會破境了。”
李夜挨著桌前坐下,拎起爐上的壺往茶盤上的紫砂上澆去。
“雖然如此,但是若無師弟的那番話,我可能還在苦苦地摸索。就跟我們修行佛法一樣,無所求修行,那是佛道,有所求修行,那是菩薩道。”
李夜看著他點了點頭,笑道:“師兄佛法精深,師弟受教許多。”
“既然我們是有所求修行,不妨先入菩薩道,待得修行入了菩薩道,再往佛道上修。世間,沒有人天生就能修佛道的......”
明惠心有所感,把心裡的感悟一一說了出來。
李夜看著面前一臉慈祥的明惠,拎手紫砂壺的手有些發抖。
努力平復了一下心裡的驚濤駭浪,給兩人的杯裡倒入了茶水。
這才小心地問道:“難道說,之前的破虛僧也是在天山上修成了菩薩道,然後破虛而去,到了別一個星空下面再修行佛道?”
明惠淡淡笑了笑,看著李夜激動的神情,抬頭看著佛臺上的菩薩。
輕聲說道:“破虛大師的情況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在般若寺中只能修成菩薩道,只為我修行的路上一直有所求,所以住持師兄才會讓我掃了十年的地來修行心境。”
李夜一楞,怔怔地看著他,心道原來你掃了十年的地是這個原因。
“而師弟你小小的年紀就明白了這些道理,或許有一天你能在五域中修成佛道也不一定。”
明惠看著他淡淡地笑道,臉上充滿了歡喜的神情。
“師兄,我不會出家,等到我無相法身修行圓滿,我是要回家陪父母和妹妹的,我在鳳凰山上還有一個未婚妻......”
李夜想了想,心道自己恐怕成不了佛,雙手已經染上了殺孽,壞了慈悲為懷的道理。
明惠看著他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端起面前的杯子,放在嘴邊輕輕吹了一口氣。
然後微笑著說道:“心太急,是喝不了熱茶的。”
說完淺嘗了一口,接著說:“誰說成佛一定要出家?就象破虛大師在天山上得道,難道他飛昇後就不用再修行?”
“他在這個世界的修行是一種結束,但是到了另一個星空下,修行的道路才剛剛開始,修行無止境,佛法的修行也是一樣,入世出世,都是修行。”
“入世出世,都是修行......”
李夜反覆唸叨了三遍,才抬起頭看著佛臺上的菩薩,傻傻地笑了起來,直到明惠瞪了他一眼才歇了下來。
看著他說:“還是師兄說的得體,如我家先生說的那般,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明惠看著他擺了擺手,說道:“你不是僅僅為了給我道賀才來的吧?有事就說,天色已經晚,我這些日子一直沒有睡,今夜裡想好好睡上了覺。”
說完假裝打了一個哈欠。
李夜一楞,看著他毫不在意的樣子,只好老實交待。
指著自己的心口說:“師兄,我前些日子在玄天觀裡有感,已經將第七層心法修行得入了門道......”
“不可能!怎麼可能?”
明惠不可思議地看著李夜,臉上的倦意全無,伸出枯瘦的左手捏住李夜的左手。
過了半晌,呆呆地自說道:“怎麼可能,我才給你第七層心法,不到一月你便修行得入了門,如果按你這速度,要是碰巧得到還魂草......”
“豈不是用不了兩三年就能將能修行到圓滿,這樣算下來,要不了十年就可以破境到九重圓滿......怪事,怪事!”
明惠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李夜收回自己左手,看著他笑道:“我也沒料到會這麼快就入了境,本想著那還魂草和分神境的獸魂遙遙無期,只想著按步就班,走一步算一步,沒想到一念之間就悟到了煉魂的道理......”
“我都師兄都沒有修行過無相法身,無法給你任何建議,你所有修行到的心得最好都能記錄下來,作為後人修行的參考,這也是一樁功德。”
明惠皺著眉頭,看著李夜繼續說道:“你在破境的時候,有什麼感覺?”
“當時那種感覺非常奇妙,與神識的感受完全不同,神識只能感覺到附近的人和事還有一些動靜,但是當我破境的那一刻,我感覺與玄天觀連成了一體。”
明惠抬頭呆呆地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彷彿我就是那座山,那座山就是我,山間的溪流就如同我身體裡的血管一樣......據我先生講,我這次頓悟持續了三天三夜,待我出得門來的時候,已經餓得不行,自己跑去煮了一鍋粥來吃......”
李夜將在玄天觀小院裡發生的事,跟明惠細說了一遍,然後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頓悟了三天三夜,然後就破了境?這是大事,得告訴住持師兄一下,明天做完早課你跟我一起去見一下師兄,讓他也高興高興。”
明惠臉上露出了得意且凝重的神情,這事須得讓師兄知道。
“那咐,這事沒什麼值得炫耀的,畢竟淬體的靈藥還遙遙無期......我明天還得掃地,就不去見見住持師兄了,師兄您去說說就行了......過幾些日子我將這些心得整理一下,抄寫給您。”
一聽說要去見住持師兄,李夜想都不楊就拒絕了。
他已經離開了二十幾日,怎麼好再讓無憂替自己掃地。
再說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能不能找到靈藥還不一定。
就算要去說說,也得等到自己第七層修行到圓滿,去求第八層心法的時候才合適。
李夜晚如是想著,一臉認真地看著明惠。
明惠象看怪物一樣注視著李夜,過了片刻才恨恨地說:“真想不明白,明人恨不得告訴所有的人自己破境了,哪人象你這樣偷著修行、偷著樂的。”
李夜看著兩人的杯底已經空了,便拎起水壺加茶水。
一邊倒茶,一邊說:“還有一件小事要跟師兄說一聲,我在玄天觀後山上拜了一個師傅,我往後每個月會有十天不在寺裡,要去那邊跟師傅學習鑄劍的技術。”
這一次明惠的反應更大,差一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顧不上自己的形象,指著李夜說:“你第七層心法才破境,又想著拜師學習鑄劍?這一心能二用嗎?會不會耽誤了你的修行?”
李夜看著明惠心情起伏的樣子,有些忐忑。
小心說道:“我先生說了,學習鑄劍不影響我在般若寺裡的修行,他說鑄劍唸佛,都是修行。”
這本是李夜自己悟出來的道理,但是他怕說出來,無法說服面前心情激動的明惠,便將此事推在了先生身上。
好在先生當時也是非常地贊成,須知再過十年,歐陽東籬渡了九劫之後,五域便再無傳說中的鑄劍大師。
而自己若是能在這十年裡學會鑄造技術,得到師傅的衣缽。
那以後自己在五域中也算是有名的鑄劍大師了,心裡想想也是一件十分值得驕傲的事情。
“你新拜的師傅叫什麼?今年多大?是哪個域的修行者?境界多高?”
明惠一連問了李夜四個問題,還意尤未盡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想著歐陽東籬對自己說的那些,李夜笑著回道:“我這新拜的師傅名叫歐陽東籬,他沒告訴我他多大,也不知道他是那裡人,我只知道最多再過十年,他就要渡完九劫破虛而去,一如當年天山上的破虛大師。”
“原來是五域中的傳奇人物歐陽大師,難怪他會收你為徒,他肯定是看上了你一身的肉身修行和超高的悟性,細細想想,你跟他去學習鑄造還真算得上是修行。”
“鑄造說白了就是打鐵,能將凡鐵百鍊成鋼,也需要莫大的毅力和決心,這對磨練你的心境有很大的幫助。”
“往後你想去就去吧,只是離開之前跟我打聲招呼,我好安排寺裡的僧人替你去掃地,總不能老讓無憂去,他太單純,還不明白掃地的道理。”
明惠端想茶杯,往嘴邊送去。
李夜點了點頭,也端起茶杯,看著明惠說:“師兄沒意見了?”
放下茶杯的明惠瞪了他一眼,笑道:“若是別人,我肯定會懷疑和反對,但是既然是歐陽大師,這可是你難遇到的機緣。”
“就跟你在天山上得到破虛僧的傳承一樣,要知道若不是因為破虛僧在傳承,你哪有資格做我的師弟?”
明惠瞪了他一眼,心道若不是你沾了那老和尚的光。
“好象師兄說過我能做師傅的......難道師兄破境後就忘了這事?”
李夜打趣地說道。
明惠老臉一紅,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搖搖頭。
說道:“有這事麼?我怎麼不記得了,估計是那天風大,師弟你會錯意了,哈哈哈哈......”
這事過去,他自然不想承認,要是讓住持師兄知道,肯定會臭罵他一回。
明明說出口的話,居然因為不好意思而拒絕承認。
李夜也不再追著他不放,要說的事情已經請清楚了,自己的目的也達到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安心修行,選個日子去北坡的小木屋開始自己鑄劍的修行。
“師兄,你渡劫之後,會不會下山修行?”
“不會,我得留在寺裡看著你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