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想了想,回道:“我不是公子的師父,況且他也不是頭一回遇到危險,我相信他的能力,你不要替他擔心。”
秦湘玉看著捧在手裡,冒著熱氣的靈茶,嘆了一口氣。
認真說道:“因為我從坊間聽到一些傳聞,怕他會有麻煩?”
老人沉默片刻後,靜靜地說道:“那些都是傳言,這裡是大唐的皇城,沒有人敢亂來,更不要說出家之人了。”
老人並沒有把話說得太過於直白。
因為坐在他面前的秦湘玉只是世間的凡人,暫時還接觸不到李修元所在的世界。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秦湘玉苦笑道:“那傢伙大年的時候會下山來嗎?”
老人淡淡一笑:“公子要是不回,我倒是可以邀請你去雪山上看看。”
秦湘玉聞言一喜,笑道:“那可太好了。”
雪山之下,大湖邊上。
李修元看了大湖對面那金碧輝煌的金頂一眼,轉眼往風雪瀰漫的山道處走去。
他要上山看看,梅樹上有沒有生出幾朵細細的花蕾。
山下的世界與他無關,只要不打擾他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便是風雨再大,那也是唐朝皇帝管轄的子民。
眼前的這座雪山,如一道牆,將他跟大唐跟山下的寺院暫時隔成了兩個世界。
山上風雪再大,那也是他的世界,跟山下的和尚們無關。
想明白這個道理後,他不再關心身後的世界,準備抬步登山。
只是,當他的一隻左腳還懸在半空,還沒有落在鋪滿雪花的石階上時,身後有一道陰冷之氣傳來。
為此,他不得不收回腳步,回頭望去。
只見離他不過十丈的雪地裡,站著一個蓑衣斗笠的僧人。
僧人蓑衣上已經落滿了雪花,不仔細看很難看出這裡竟然站著一個如枯樹一般的老僧。
看著欲要拾級而上的少年,老僧靜靜地說道:“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去皇城尋你,沒想到你竟然自己出現了。”
抬頭望向不遠處一半隱於風雪中的佛殿金頂,看著面前的老僧。
李修元問道:“我並不認識你,和尚為何來找我?”
老僧抬起頭來,露出了斗笠下如孤鷹一樣的雙眼。
看著他說道:“我並不認識你,只是寺裡的後輩卻因為施主的緣故,在雪山上死傷無數,這幾十條人命,我總得跟你要個說法。”
聞言之下的李修元,頓時想起了三藏所說的那些事情。
嘆了一口氣,看著不遠處的老僧,平靜回道:“我人在皇城,你們去雪山之上關我何事?若是有證據指向我,你可以報官啊。”
“雪山何其雄偉?你竟然將他們的死歸結於我的頭上,你是不是白痴啊?”
李修元真的生氣了,完全沒有給面前這個老僧的面子。
老僧嘆了一口氣,眼神裡夾雜著一抹陰冷的神情。
陰陰地說道:“戒律堂的長老說你這山道上不去,我也曾試過,你憑什麼在我佛寺後的山道上佈下法陣?是誰幫你佈下的?”
在老僧看來,眼前的少年是無論如何沒有這個能力。
竟然連他也無法走上這道略顯狹窄的石階。
李修元冷冷呵斥一句道:“你們要不要臉?這雪山自大秦帝國以來,自大漢皇朝以來便一直在這裡,你才活了多少年歲,你白痴啊!”
“我的長輩自大秦帝國便在這裡修行,開書院育人,你腦子壞了可以去翻翻史冊,不要做一個沒學問的白痴,出來讓人笑話。”
“出家修行的和尚我見過不少,但是像你這樣白痴的,我還是頭一回見。”
李修元怒了,一怒之下的他,不惜要在這長長的山道之上,佈下一道如落霞山一樣的殺陣!
只要你敢來犯,管叫你有來無回。
轟的一聲,老僧只覺得心頭的怒火瞬間升騰,有種拍出一掌的衝動。
冷冷地說道:“你說的那些人已經逝於歷史的長河之中,眼下是大唐帝國。”
說到這裡,老人臉上驟然變得更冷了幾分。
陰冷無比地說道:“雖然我沒有查到任何證據,但你阻止師侄在此修佛,而且你對他難掩殺意,如此便夠了,我有足夠將你抹去的理由。”
“這麼說來,你打算在諸佛的眼皮底下動手殺我?”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此你們的住持大師知道麼?你的佛知道嗎?佛臺上的菩薩會怎麼看?”
來到大唐之後,李修元還沒有使出一劍斬雪,但今天的情形不同。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戒律堂的長老為了找自己的麻煩不惜帶著上百的武僧繞道上山,最後於雪山迷路遇難,這也算在自己的頭上?
況且,他只是在木屋附近百丈之內的山間佈下了迷陣,只是阻止外人進入,根本不會讓那些武僧迷失其中。
就像眼前這道法陣一樣,你進都進不去,拿什麼殺我?
這是老僧將戒律堂長老的過錯,強加在自己的身上。
老僧氣的鬍鬚顫抖,冷冷地說道:“沒錯,我要殺你只需一根手指,我只是想知道你背後究竟站著誰?誰給你的勇氣!”
在老僧的眼裡,眼前的少年連地上的螞蟻都算不上。
他在意的是,這山上會不會住著一個修行了百年的老人,若是那樣,他就要好好考慮要不要替死去的武僧們找出這個場子了。
欺軟怕硬,便是山下的佛門,也是如此。
李修元如何不明白老僧的意思,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拿皇城裡的老人來扛雷。
畢竟老掌櫃站在這裡,便是神一樣的存在,怕是連這一方的天道也拿他沒有辦法,畢竟老人來自洪荒,一身修為不知道有多麼可怕。
只不過,他的尊嚴,他對於佛法的修為,卻不允許這樣做。
靜靜地撥出一口氣,感受著山吹來那道凜冽的寒意。
看著老僧搖了搖頭,說道:“放心,眼下山上只有我一人而已。”
莫說他的頭上還有師父老道士,便是他當年在修羅天域還沒遇到老道士的時候,也沒有怕過誰?
他還不屑跟眼前的老僧玩心機。
你要戰,那便戰!
只是動手之後,只怕誰也無法預料最後的結果,劍出,就要斬雪。
聞言之下,老僧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無不感慨地說道:“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此大的毅力,敢跟我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你不怕命喪風雪之中嗎?”
看著李修元平靜的臉,老僧突然流露出一抹的瘋狂之意。
冷冷地說道:“你試著想想,你若是死在這風雪交加的山中,你的長輩,你的父母會不會因為你的過錯而傷心欲絕?”
終於,李修元看清了,眼前的老僧竟然是個瘋子。
心道你於佛法沒有修行幾年,倒是活生生地把自己修成了瘋癲之狀,連一句正常的話,連個正常的思維都沒有了。
或許在老僧看來自己如佛堂裡的金剛一樣。
殊不知,在李修元的眼裡,披著僧衣的魔,他在救無心的時候不知斬了多少!
更不要說當年小黑在大周皇朝,一直就跟寺院裡的魔不對付。
更不要說小黑還是他的弟弟了。
想到這裡,李修元眉頭緩緩皺了起來。
指著大湖對面的金頂說道:“你想過沒有,我若是在這風雪之中一劍斬了你,這寺裡的住持,還有一幫長老會不會替你出頭?”
“你想過沒有,便是大唐的官府找來,我可以說你是以大欺小,便是死在這風雪之中也是活該!”
直到這時,李修元依舊沒有拿出自己的長劍。
而剛剛跟女聖學的那一式劍法,眼下的他還做不到,無法將一片薄薄的雪花,化為指間能斬落風雪的利劍。
“你想多了,你只是一個坑殺我寺中眾僧的魔鬼!”
老僧搓了搓自己如枯樹一般的手掌,嘆道:“更不要說這風雪瀰漫之際,便是我揮掌降魔,也沒有人能證明是我殺了你。”
聽到這裡,李修元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不是笑眼前這狀若瘋癲的老僧,而是在心裡笑他既然連殺人的心思都有了,卻不敢承擔於風雪中殺人。
敢做而不敢為,什麼時候,這寺院裡修行的僧人竟然淪落到比世間修士,還在不堪的地步了?
想到這裡,李修元忍不住微嘲說道:“金剛怒目,所以降伏四魔,你連擔當的勇氣都沒有,又憑什麼做那揮劍的金剛。”
老僧搖頭說道:“只要我說你是死於風雪之中,又有誰能來責難我!這大湖的冰層不厚,萬一是你自己跌落其中呢?”
李修元看著老僧一副得意的神情,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搖頭說道:“看來你真的瘋了,雖然你口口聲聲說風雪中殺人沒有人來證明是你,可萬一我家老人看見你的一舉一動呢?”
皇城之中,閒來酒肆內。
老人看著坐在面前的秦湘玉,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秦湘玉只覺得眼皮一跳,驚呼道:“不會是你家公子真的出事了吧?要不要我們立刻趕去救他?”
老人搖搖頭,看著面前這個沒有一絲靈力的女子,心裡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想著這果然你縱橫有一腔熱血,那也得先有救人的本事啊。
望著店外飄落的雪花,老人說道:“我家公子不是頭一回面對像今日這樣的風雪,就算要擔心,那也是他面前的敵人。”
秦湘玉眉頭輕皺,問道:“他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能敵得過山下如狼似虎一樣的和尚嗎?”
莫說老人,便是秦湘玉也從替自己修建客棧的工匠口中,得知了一些山下佛寺不講道理的故事。
想到這裡,秦湘玉更是氣得說道:“連老天都不許他們在山下修築大佛……要不,我上哪去找工匠幫我修客棧啊!”
這事,秦湘玉好不容易從雪山下撤回皇城的工匠裡找了一幫人,而這些工匠也是受到大佛倒塌三次的驚嚇,再也不願回去。
於是人人都在傳說,雪山上的神靈,不許山下的和尚修建欲與天齊的大佛。
甚至連秦湘玉這種不關心佛門的女子,也聽了一耳朵。
沒想到這故事的主角卻是酒肆的小掌櫃。
想到這裡,秦湘玉忍不住問道:“和尚不要遵守大唐的律法嗎?”
老人淡淡一樣,伸手自店外的天空招來一片雪花,看著漸漸融化的雪水,說道:“或許,在他們眼裡,自己就是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