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山下,杏花谷裡。
不遠處的山間劫雷響了半個時辰,如滾滾春雷一般,驚得一干人等直揪心。
李紅袖看著先生問道:“這小青只是涅槃渡個劫,有沒有這麼恐怖?這都過去多久了啊?”
先生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道:“這是破境再上涅槃,雙重雷劫,可不簡單。”
正說話時,露臺下響起腳步聲,還沒等李紅袖探出頭去,老道士已經施施然走了上來。
看著夫妻兩人說:“各有緣法莫羨人,你替她擔心不如想想,你們自己修行的事情吧。”
李修袖眼見之下,趕緊給老道士倒了一杯靈茶,淡淡地笑道:“難不成這小青涅槃還把前輩給驚來了?”
“不然呢?”
老道士端著一杯靈茶淺淺地喝了一口:“怎麼說她也是我那徒兒在修羅天域深山之中救了她。”
“我若不看好了她,回頭那小子找我算賬我豈不是天天頭疼?”
老道士嘆了一口氣道:“倒是沐沐和南宮這兩個小丫頭,只是涅槃也要花上這麼久的時間,真麻煩。”
先生一聽笑了:“難不成夜兒也在涅槃不成,他跟沐沐可是命邊著命的。”
老道士搖搖頭,望著天空漸漸散去的劫雲,想了想回道:“他的涅槃早著呢,這會帶著小黑又換了一個地方。”
先生聞言一愣,脫口問道:“這又換地方了?”
“不然呢?”
老道士眼瞧著天空七彩神光落下,哈哈笑道:“他跟小黑只是去看看那方世界的變化,看夠了自然該離開了。”
三人一邊嘮叨一邊聊天,還沒等上一刻鐘,守著小青渡劫的小白像閃電一樣跑下山來。
飛身跟上露臺看著老道士驚叫道:“前輩,我那小青妹妹怎麼不見了,這下如何是好。”
先生一驚,怎麼回事,那不是渡劫成功,已經落下神光了嗎?
小白兩手一攤:“就是神光消失,小青妹妹也消失了,只留下一枝羽毛,這下非得給小青打死我不成。”
小青說的小青,卻是來自修羅天域的澹臺小青了。
還沒找到乾爹夫子的小青,卻在今日渡劫之後消失在小白的面前。
還好他遠遠看到了老道士,這才飛身下山前來求救。
老道士想了想,望著天空七彩神光消失之處,搖搖頭道:“不可說,等時機到了再告訴你們。”
李紅袖一聽急了,緊張地問道:“前輩,小青這是飛昇還?還是渡劫失敗了?”
搖搖頭,老道士輕聲說道:“都不是,這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劫,如何渡劫便是你們也為能為力。”
先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凝聲問道:“前輩能為她化為這道劫難麼?”
“不能。”
老道士看著小白說:“就像你哥哥每回遇到劫難,只會自己想辦法,從來不會麻煩我這個做師父的一樣。”
小白皺著眉頭問道:“難不成,小青妹妹是去找哥哥了?”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回道:“這可是你說的,你那麼能,幹嘛不去做老天呢?”說完指著天空笑了起來。
小白嘿嘿一笑:“只要小青妹妹還活著,我就不會捱罵了。”
搖搖頭,老道士嘆了一口氣:“若不是看在你們是我那徒兒的親人,我真不想走上這一回,我又不是沒酒喝。”
李紅袖恍然大悟,看著老道士笑道:“原來前輩是怕我們傷心啊,不行,我得去煮兩道菜,請前輩喝兩杯。”
正說話時,一身紅裙的宋天玉走了出來,看著老道士問道:“前輩,李修元那傢伙又跑去何處了?”
老道士看著宋天玉搖搖頭,苦笑道:“我那徒兒到現在還是孤單一人,於諸天問道,你這做先生做是找了三個夫人……”
“他去的地方你們都去不了,也不要多問,時間到了他自然會回來跟你們團聚。”
“記住:求人不如求己,我那徒兒把能給你們的機緣已經盡數都給了,若是再不能突破這一方世界的限制,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說完取出一甕酒放在先生的面前,靜靜地說道:“記住你們一人最多喝兩杯,多了沒用,也別問我要,我也沒有了。”
宋天玉一驚:“這是李修元釀的靈酒?沐沐和玉兒能喝嗎?”
“這又不是毒藥,她們自然可以喝。”
老道士看著先生放輕了聲音,認真地說道:“只有這一甕,不要浪費了,你們谷中看著分吧,這可不是靈酒。”
差一些,老道士就把神酒說了出來。
先生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撫摸著酒甕,感慨萬千地說道:“這才過去多少年,夜兒都可以做我的先生了。”
“這話你還是自己跟他說吧。”老道士笑道:“他便是飛上天,還是我的徒兒。”
……
時間無始終,剎那成永恆。
這是佛說與菩薩的佛謁,也是說的是穿越於時間長河中的李修元跟小黑兩人。
自大秦的皇宮離開之後,於漫漫時間的長河漂泊了一番之後,終是轉了一圈,又回到了當年的雪山之上。
不同的是,當年的雪山之下已經修建了一處西林禪寺,這裡成了佛教聖地。
百餘年來,香火不衰。
自前朝以及現今皇帝上山禮佛,重修古剎,重塑諸佛金身,把雪山下的諸峰,變成了一處佛教聖地。
而此時的李修元卻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發呆。
小黑倒是無所謂,跟他要了一口靈酒說是讓自己清醒一下。
李修元看著小黑苦笑道:“我曾經發誓再不上雪山之巔,沒想到老天偏偏要讓我再來一回。”
說完伸手輕輕抹去面前的這塊千年寒冰,露出了裡面黑色的岩石,隨著他手上的熱氣,岩石的一行字漸漸出現在小黑的面前。
小黑驚叫道:“這是哥哥當年立的,這傢伙我見過他嗎?”
李修元取出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肉乾擱在石碑之前,又倒了三杯靈酒在石碑上面,自己倒了一杯,給小黑也倒了一杯。
直到一杯靈酒下肚之後,才嘆了一口氣道:“他是我的知音,張良見過他,淑子跟你都沒有見過。”
小黑喃喃說道:“燕人漸離?這傢伙是大燕的人?”
“不錯,他便是當年死在我懷裡的大燕琴師高漸離,是我揹著他上了這雪山之巔,將他安安葬於此。”
指著山下,李修元苦笑道:“我原來以為這裡將會是一處苦寒孤寂之地,沒想到這山下倒是建了佛寺。”
關於高漸離的故事是李修元心裡的痛,雖然過去了不知多少年,他依舊不想在小黑麵前提起。
於是換了一個話題。
小黑點了點頭,笑道:“不知道我們這回轉了多久,不知淑子姐姐和夫子還在不在山下,我們的家應該還在吧?”
“我也不知道,看來只有下了山之後再打聽一下了。”
讓李修元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之前他跟小黑都是從黑洞裡穿越星空,來到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這一回倒好,兩人像是原地坐忘。如同在雪山之巔沉睡了數十年?還是數百年?再次回來的他,看著山下遠處那隱隱約約的皇城,有些迷茫了。
眼前的皇城,還是當年的那座皇城嗎?
如果真的像李修元想的那樣,兩人怕是已經在時間長河裡轉了將近六百年,當年的一切,怕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想到這裡,李修元一時默然無語。
跟小黑兩人喝了兩杯酒,吃了一些肉乾後,告別長眠於雪山之巔的故人,往山下而去。
離開的時候已是至,回來卻能嗅到山間淡淡的花香,顯然春未盡也。
想到這裡,李修元心情終是好了一些。
望著雲下的皇城,淡淡地笑了笑:“若是四十七號的院子還在,若是那杏樹還活著,我們還能吃到春杏。”
小黑嘿嘿一笑:“不怕,院子裡沒了,我們去市場上買,一會回去要大吃一頓才好。”
“下山路遠,我們怕是要在山間耽誤幾日了,沒你想得那麼快。”
今日回來,李修元卻不再好意思讓師父為自己開一條開路,讓他能快速下山,只得跟小黑在山間盤桓。
甚至在山洞裡過夜,好在小黑根本不在意。
春天裡,雪山上的一切對於小黑來說都是新奇的。
離當年的大秦,已經彈指過去了六百年。
這一年是武成二年,農曆四月十九,明日便是《阿毗曇八犍度論》紀念日。
剛剛過了清明不久,西林寺裡善男信女已自各地而來,山上的佛塔,每層都嵌滿了佛燈,等著五日後節日的到來。
山間漫步了三日之後,李修元終是帶著小黑繞路來到了西林寺裡,久不見佛,他想看看此方世界的諸佛。
兄弟兩人是邊談論行,不久就到了佛寺後山的塔林之處。
跟山上禮佛的信眾不同,今日裡山間的黑衣人多了一些,不到百丈之處,就會有黑衣人守在暗處,像是在保護自家的主人一樣。
小黑跟著李修元一起倒也顯得安靜,看完羅漢堂看三世諸佛,又看了幾個天王殿,最後跟著哥哥一起來到了鐘樓下面的佛堂在地藏。
李修元看著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菩薩,拿出兩塊蒲團拼在一起,放有佛殿的角落,跟小黑笑了笑。
“我要在此育經一卷,你先睡會,醒了我們一起回家。”
小黑點頭笑道:“正好睏了,小黑先睡一會兒,等著哥哥。”說會便安靜地趴在蒲團上,不一會就打起了呼嚕。
李修元焚了香,趺坐佛前,心有所感,靜靜地念誦起了《地藏經》。
……白其佛言:我從久遠劫來,蒙佛接引,使獲不可思議神力,具大智慧。
一時間,整個世界清靜了下來,整個佛殿裡只有檀香瀰漫,經文自李修元口中不疾不徐,靜靜誦出。
佛臺上的地藏如在剎那間睜開眼睛,看著這個遊蕩於諸天世界的佛子,期待著有一天在忘川之上再次重逢。
而跌坐蒲團上的李修元早已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每一句經文早已經烙印在他的血肉之中。
他只是微閉雙眼,一手拈花,如佛化身,經文不停自口中而出。
不知過去了過久,誦完半卷佛經的李修元睜開眼睛,只見身邊不知何時跌坐一不到三十年青年男子。
男子一身銘黃長衫,正自微笑地望著自己發呆。
李修元正想出口相詢,卻發現男子印堂發黑,一道陰煞之氣在他身邊纏繞,眉頭不由輕皺。
嘴裡輕聲問道:“先生自何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