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個多月的長途急行軍,尚結息的衛戍軍團終於回到了邏些。
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黑壓壓的吐蕃大軍出現在吉曲河谷的北側,然後沿著平坦寬闊的河谷緩緩展開,最後就像一片烏雲順著河谷緩緩向南,直逼邏些而來。
軍陣前方,大纛之下,尚結息、尚結贊、仲巴傑簇擁著墀松德贊。
看到前方唐軍擺出的大陣之後,尚結息、尚結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尚結息更是高興的說:“雅拉香波山神護佑,克復邏些重振吐蕃有望了。”
“大將軍,唐軍組織了幾十萬反叛奴從參與戰爭,為何你還很高興的樣子?”墀松德贊很困惑的問題。
仲巴傑等人也是不解。
尚結息道:“嗣子,正是因為唐軍組織了幾十萬反叛奴從參戰,臣才高興,因為這幾十萬奴從終究還是吐蕃人,而不是漢人。”
“是吐蕃人又如何?”仲巴傑道,“他們已經背叛了吐蕃,背叛了雅拉香波山神,他們現在全都是唐軍的走狗。”
“大相,那區別可就大了。”尚結息笑著說,“如果他們是漢人,那肯定會為了大唐與我們決死一戰,可他們是吐蕃人,就不可能為了大唐與我們拼死相搏,你們也都看到了,唐軍只是拿他們當行走的豬狗而已。”
頓了頓,尚結息又朗聲道:“傳令,立刻派出嗓門大計程車卒前去陣前喊話,就說我們吐蕃人是獼猴神與巖魔女的子孫,跟大唐的漢人根本就不是一個祖宗,獼猴神的子孫不能打獼猴神的子孫,而應該聯合起來趕走漢人。”
墀松德贊愕然問道:“大將軍是要現在就發動進攻嗎?”
“是的,立刻進攻。”尚結息沉聲道,“將士們雖然已經很疲勞,但是這樣的天賜良機絕對不能錯過,這可是雅拉香波山神恩賜給我們的好機會啊。”
仲巴傑皺著眉頭說:“真是好機會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大相,這真是個好機會。”尚結贊雖然跟尚結息向來不對付,但是此刻卻也忍不住替尚結息說話,“這些奴從本就是烏合之眾,只需鐵騎一衝就會崩潰,喊話之後,這些奴從就會更加惶恐,甚至不等鐵騎衝到他們跟前,他們就已經崩潰,而且這些奴從土崩瓦解之後還會沖垮其後陣列的唐軍,彼時我軍就可以一鼓作氣全殲唐軍。”
頓了頓,尚結贊又笑著說:“李嗣業膽敢率奇兵出羌塘道,這確實讓人沒有想到,也確實殺了我們吐蕃一個措手不及,但是這次,他卻犯了兵家大忌!”
尚結息則對一個傳令兵道:“傳我將令,鐵甲騎兵準備出擊。”
“遵命。”傳令兵令了將令,迅即將尚結息的軍令傳達了下去。
不一會,一部分身體格外高大魁梧的吐蕃兵就開始跳下馬披甲。
到最後,甚至給戰馬也披上了皮製馬鎧,馬頭都用皮甲覆蓋住,只留出兩隻眼睛,看著就像是來自地下世界的幽靈騎兵。
……
陸小寧一直在高空中觀察吐蕃軍的動向。
看到吐蕃軍重騎兵開始披甲,就知道尚結息是準備直接衝陣了,尚結息的反應可以說沒有任何毛病,面對這種有利條件,沒有一個主帥能抗拒衝陣的誘惑,因為吐蕃奴從的戰鬥力真不值一提,而且軍心也不穩,至少“應該”是這個樣子。
只要衝亂了奴從,唐軍也會被跟著沖垮。
這種仗,真的是閉著眼睛都能夠打贏啊。
當下陸小寧便將鏡頭降下來,降到了吐蕃民軍陣前。
這幾個月,岑參他們在忙著給吐蕃奴從分田分牧場分牛羊牲口,陸小寧也沒閒著,也在沒日沒夜的惡補藏語,幾個月下來也能簡單說幾句藏語。
至少簡單交流時,已經不需要再借助語言翻譯神器。
一聲嘹亮的長吼,中央方陣的數萬吐蕃民軍就知道他們的雅拉香波山神又顯靈了,當下一個個都打起了精神,目光灼灼的看向空中。
“唐虞的子孫們,那些貴族老爺又回來了!”
“曾經騎在你們頭上作威作福的貴族老爺又回來了!”
“還有那些騙吃騙喝的喇嘛,引誘你們把僅有的那點微薄財產捐贈給寺廟的活佛,他們回來了,帶著他們的爪牙回來了!”
轟轟隆隆的聲音在六個方陣上空反覆響起。
列陣的三十多萬吐蕃民軍便紛紛挺起身胸,握緊武器。
其中就包括蘭林,此刻的蘭林身上披著鎖子甲,右手握著彎刀,左手則扛著大盾,這些武器都是從贊普親軍手中繳獲的。
兒子旺姆就依偎在蘭林身邊,旺姆身上披著一件皮甲。
旺姆的皮甲和手中的兵器是從一個貴族的家中繳獲的。
“等會兒打起來,你機靈點,千萬記得站在爸啦身後。”蘭林俯著旺姆耳朵叮囑,旺姆的小臉上流露出異樣的潮紅之色,對著蘭林用力的點點頭。
天空中再次傳來山神的宏音:“贊普和那些活佛老爺們,還有他們的狗腿子們想要奪回你們手中的耕地牧場,奪回你們圈裡的牛羊馬匹,即將成熟的青稞都要割走,不給你們留下哪怕一粒青稞或小麥,還要讓你們的妻女重新變成他們的女奴,任由他們蹂躪,你們肯嗎?”
“不肯!”蘭林不假思索的怒吼。
“不肯!”更多的吐蕃民軍跟著怒吼。
“不肯!”最後三十多萬吐蕃民軍都跟著怒吼。
那巨大的聲浪,震得整個吉曲河谷都嗡嗡作響。
……
“這……”尚結息面露凝重之色。
尚結贊、仲巴傑還有尚東贊等吐蕃將領更是一個個愣住。
這氣勢,真是他們熟悉的奴從嗎?印象中那些麻木不仁、死氣沉沉的奴從,平時就連笑一下都不會,臉上更不可能看到怒色,竟也會發出此等怒吼?
“大將軍,要不然,今天就算了?”仲巴傑已經開始擔心。
仲巴傑是見過這些奴從的暴虐的,當時要不是他跑得夠快,帶著一隊親軍護著嗣子從紅山宮後山跑了,此刻只怕是早就被這些暴亂的奴從打成了肉泥。
當下又對尚結息說:“大將軍,這些奴從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尚結息卻搖搖頭說:“軍令如山,豈能輕改,否則豈不成兒戲,威嚴何在?”
“更何況,奴從終究只是奴從,綿羊終究只是綿羊,叫得再響也還是綿羊,當狼群向著羊群發起攻擊,羊群頃刻就會瓦解。”
說此一頓,又喝道:“傳我將令,開始進攻!”
牛角號聲瞬間響起,緊接著是激昂的戰鼓聲。
伴隨著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以及戰鼓聲,人馬披甲的數千吐蕃鐵騎緩緩出陣,先在吉曲河谷中一字排開,再然後開始慢步向前。
在數千鐵騎的身後,則是黑壓壓的吐蕃步卒。
只有左右兩翼的吐蕃輕騎沒有動,輕騎兵的任務是負責掠陣,還有就是當重騎兵以及重步兵已經摧毀敵軍之後,趁勝追擊全力擴大戰果。
轟轟隆隆的馬蹄聲響徹河谷,重騎緩緩向前。
兩軍相距大約還剩五百步時,吐蕃重騎開始加速。
先是從慢步改快步,再從快步改小跑,然後改為快跑,最後則是極速衝刺!
當兩軍相距只剩不足百步時,奔跑在騎陣最右側的吐蕃武將拉下兜鍪頓項,護住自己的脖頸要害,然後將手中橫刀壓下。
下一霎那,前排的上千名吐蕃重騎便齊刷刷壓下長矛。
霎那之間,上千支長矛便匯聚成長長的一道長矛之牆,再加上攢動的馬頭,翻騰的馬蹄還有轟轟隆隆猶如驚雷的馬蹄聲,那感迫感真能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