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同樣沒有跟安西的那些可汗、國王以及王子提及陸天師的存在,因為到了他和李嗣業這樣的品階,已經可以觸及到權力旋渦的核心。
皇權是唯我獨尊的,絕對不允許有任何的挑戰。
但是陸天師的出現,已然威脅到了聖人的皇權,兩者必然有一場衝突。
所以在聖人和陸天師還沒有進行過實質性接觸、並且還沒有達成一種雙方都能接受的權力分配模式之前,身為人臣不能表現出任何傾向性。
想到這,封常清臉上就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憂色。
這個陸天師的存在,已經是板上釘釘毫無疑問。
這可是亙古未有的事情,史籍中從未有過記載。
那麼如何跟這個陸天師相處,就極其的費思量。
不能慢待了陸天師,但是又不能盲目的順從他。
這中間的度,怕是很難把握,愁啊。
……
封常清正在發愁如何與陸天師相處。
陸小寧也同樣正在犯愁定位的問題。
他原本其實不想過早考慮這個問題。
但是王萇的貪婪卻讓陸小寧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是迫在眉睫。
大唐是家天下,是李唐皇族的天下,又或者說是李隆基的天下,所以想要幫助大唐延續輝煌就必須得解決權力分配的核心問題。
李隆基不可能拱手讓出手中的權力。
陸小寧找到了經常一起打遊戲的好友行止居士。
行止居士是陸小寧玩遊戲之時認識的,對於唐朝的政治經濟頗有研究。
陸小寧:“居士,問你一個問題,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我穿越到唐朝,該怎麼做才能延續大唐的輝煌?”
行止居士:“你是想給大唐續命,還是想要延續盛唐時期的輝煌。”
陸小寧:“都想要,既想要給大唐續命,也想延續盛唐時的輝煌。”
行止居士:“給大唐續命還是可以辦到,但要延續盛唐時的輝煌,幾無可能,因為到了玄宗朝的晚期,大唐帝國早就已經病入膏荒、積重難返了。”
陸小寧:“不至於吧?大唐由盛轉衰是因為安史之亂,只要阻止了安史之亂,不就可以延續盛唐時期的輝煌了嗎?”
行止居士:“想簡單了,安史之亂只是大唐由盛轉衰的誘因。”
陸小寧:“你的意思是,大唐由盛轉衰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行止居士:“那是當然,真正導致大唐由盛轉衰的根本因素有兩個,一是財政問題,簡單點說就是朝廷已經沒錢了,發不出募兵軍餉,也給不了藩鎮兵的賞賜,給榮譽頭銜只能穩住這些刀頭舔血的武夫一時,卻不可能騙一世,所以即便是沒有安祿山,也會有趙祿山、錢祿山、孫祿山,很多的祿山。”
陸小寧:“大唐的財政問題難道真的無解嗎?”
行止居士:“是的,基本無解,因為大唐的財政難題跟官員腐敗深度捆綁在了一起,反腐亡李,不反腐則亡唐,左右是死。”
陸小寧:“唐肅宗不是搞了一個兩稅法?”
行止居士:“裱糊匠而已,不過就是多續了百年國祚。”
陸小寧:“那可不可以再弄個類似的?比如一條鞭法?”
行止居士:“仍只是裱糊匠,裱好了再續五十年,裱不好立時亡國。”
陸小寧:“難道真的找不到一個解決大唐財政問題的根本性方案嗎?”
行止居士:“大唐財政的根本問題就是土地兼併,其實武則天已經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這個問題,暴力打擊了山東集團和關隴貴族的土地兼併,可惜的是按下葫蘆起了瓢,之前遭到打壓的世家門閥又死灰復燃,而且還跟新科舉士族群體深度捆綁在一起,李隆基看似文治武功乾的挺不錯,其實只是摘了武則天種下的桃子而已,他到死都沒能解決新士族集團大肆兼併土地的問題,他兒子李享也一樣沒能解決,只不過是搞了一個兩稅法,勉強從新士族集團口中摳出了仨瓜倆棗,就這,也讓大唐再續百年國祚。”
陸小寧:“要按你這麼說,那好像真的是沒辦法了。”
行止居士:“辦法其實還是有的,而且有兩個辦法,一是土地革命,把全國土地按人頭分下去,這樣就不怕賦稅枯竭,財政問題也就徹底解決,可是這樣一來,大唐就再不是李家的大唐,而是變成了人民群眾的大唐,所以李唐皇族是肯定不會答應的;二是攤丁入畝,不管是誰家土地,一律照章納稅,這樣也能很大程度上解決財政匱乏問題,但是這樣一來,李唐朝廷就成了世家士族的公敵,分分鐘換別家來坐江山。”
陸小寧:“除了財政問題,還有一個根本因素是什麼?”
行止居士:“還有一個根本因素就是階級固化,也就是寒門庶族的上升通道已經被新士族群體跟世家門閥的縫合怪給堵死了,李白才高八斗卻連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都得不到,黃巢倒是參加了好幾次科舉考試,但是唐朝科舉就是個形式,像黃巢這樣的寒門子弟根本不可能中式,寒門庶族子弟沒有施展舞臺,只能砸碎舊有平臺,所以黃巢才會憤而起兵造反,而且起兵後最喜歡乾的事就是殺官吏、殺世家門閥子弟,二十八個頂級門閥被他殺了大半,剩下的小半又被朱溫殺盡,從此之後,取士再不問家世,婚姻再不問閥閱,寒門子弟登上權力巔峰的通道才真正開啟。”
陸小寧:“問題真有這麼嚴重?”
行止居士:“玄宗朝後期,大唐的財政趨於崩潰,負擔不起龐大的軍事開支,於是只能將藩鎮這隻怪獸給釋放出來;再然後寒門庶族的上升通道被徹底鎖死,大量有能力又胸懷天下的寒門子弟得不到施展抱負的舞臺,就只能夠屈身於藩鎮,所以才造成安祿山要人才有人才,要兵有兵,要錢有錢的大好局面,要不然他拿什麼造反。”
陸小寧:“也就是說,盛唐的輝煌是徹底沒有辦法延續了,對嗎?”
行止居士:“那也不是,還是要看你奪舍的人是什麼身份,如果是五品以下小官,那就什麼都別想了,抓緊時間享受盛唐最後的幾年好日子吧,如果那人是個三品以上大官,那就趕緊想辦法外放去當節度使。”
陸小寧:“當節度使就有辦法了嗎?”
行止居士:“當上了節度使你就有機會推行攤丁入畝,或者直接土地革命,將藩鎮內的土地分給百姓,你將會獲得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百姓的擁戴,再招一批寒門子弟,打造出一支驍勇善戰且又軍紀嚴明的鐵軍並非難事。”
陸小寧:“你是說發動群眾鬧革命?會不會太超前了?”
行止居士:“超什麼前,從奴隸社會開始階級矛盾一直存在,而且古代的階級矛盾甚至比近代更尖銳,近代可以發動群眾鬧革命,古代就更加沒有問題,關鍵還要看指導思想和幹部隊伍的建設,還有,千萬不要小看古代貧民的思想覺悟。”
陸小寧:“可這樣不成造反了嗎?就算造反成功,天下也被打爛掉。”
行止居士:“那就掌握好一個度,先別過度刺激李隆基,等到安祿山起兵造反,你的好機會也就來了,因為你手裡握有一支驍勇善戰的重兵,可以替李唐平叛,李隆基還有李享父子倆有求於你,就只能容忍你在藩鎮之內的所作所為,這時候你就可以大刀闊斧的推行攤丁入畝,又或者乾脆全面鋪開土地革命。”
陸小寧:“然後呢?不還是要造反?”
行止居士:“可以不造反,仍舊讓李唐子孫當皇帝。”
陸小寧:“但是架空李唐皇帝對嗎?當一個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