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同王剛回到牙帳,和訊聞趕來的大論和活佛說了還沒兩句話,就聽到牙帳外再次傳來喧譁聲,而且這次的喧譁聲更近,似乎就在大營門口。
“可惡,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羊同王勃然大怒。
大論波傑巴和活佛奧丹則是面面相覷,感到了不妙。
“大王,禍事了。”很快就有一個東本衝進牙帳稟報,“有漢狗,漢狗殺入大營了,我們根本擋不住,陌刀隊!”
【注:東本相當於千夫長】
“什麼?陌刀隊?”羊同王瞠目結舌。
波傑巴和奧丹也是一驚而起,難道是李嗣業大軍殺到?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羊同王愣了片刻,隨即咆哮著往牙帳外衝。
剛出牙帳,羊同王就看見,一隊唐軍手持陌刀如牆而進,陌刀所過之處,來不及披甲的羊同武士紛紛被斬殺,被斬碎!
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阻其片刻!
眨眼之間,大唐陌刀兵距離牙帳已經不足百步。
看到這幕,羊同王的臉色瞬間變慘白,喃喃說:“陌刀隊!真是陌刀隊!”
緊隨羊同王身後衝出牙帳的笨教活佛奧丹見狀,也是驚得險些當場涅磐,大論波傑巴更是轉身就往後跑,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羊同王他們明顯是當成李嗣業殺到了。
因為大唐陌刀隊通常與李嗣業在一起。
……
賽呂堡望樓,第九團校尉田大甲正在極目眺望。
東邊河谷的吐蕃大營出現這麼大動靜,賽呂堡內的唐軍不可能不被驚動。
觀望了片刻,一個眼尖的弩手興奮的高喊出聲:“田校尉,是陌刀兵,有一支陌刀兵正在衝擊吐蕃大營,他們的目標是……吐蕃人的牙帳!”
“如牆而進,人馬俱碎,是陌刀兵,是陌刀兵!”田大甲也是興奮得聲音發顫,隨即又聲嘶力竭的怒吼,“傳我軍令,留下二十人守西堡牆,剩下的所有弟兄都隨我出堡,隨我突擊吐蕃大營,突擊吐蕃大營,突擊吐蕃大營……”
因為太過於興奮,田大甲甚至於吼出了破音。
田大甲的軍令很快下達,第九團的將士迅速集結。
片刻後,伴隨著一陣陣的喊殺聲,近百名唐軍自賽呂堡東門殺出,揮舞著步槊、骨朵或者步槊嗷嗷的殺向吐蕃大營。
其中一名唐軍甚至是蹦跳著衝鋒。
因為在之前的戰鬥中腿部負了傷。
但即便如此,也要參加今夜的這次突擊。
大唐安西軍,生命不息,進攻就不會停!
……
朵布桑所率領的禁衛東岱已經陷入混亂之中。
東岱是吐蕃的軍隊編制,一個東岱相當於一個千戶,兵力約千人,但是吐蕃贊普的四個禁衛東岱加起來有三萬人馬。
羊同王的禁衛東岱沒有這麼誇張,但也有三千多人。
朵布桑帶著三千多武士,殺氣騰騰的殺到奴從營地,正準備對奴從大開殺戒時,冷不丁聽到身後的大營傳來殺伐聲。
急回頭看時,只見整個大營已經沸反盈天亂成一團。
霎那間,三千羊同禁衛面前就冒出了一個個的問號。
朵布桑也是一臉的茫然,完全搞不明白出了什麼狀況?
“殿下,現在怎麼辦啊?”還是一個百夫長最先驚醒過來,問道,“我們現在是留下鎮壓奴從叛亂,還是殺回大營救援大王?”
朵布桑心下也是很猶豫,不知道如何取捨。
就在朵布桑猶豫不決時,身後的奴從營地響起漫天殺伐聲。
回頭看,只見數以萬計的奴從已經嗷嗷叫著從營地殺出來。
留下看守奴從營地的那個東岱此刻已經是被殺得潰不成軍。
衝殺在最前面的奴從身披烏錘甲,手持一柄馬槊,應該是那個唐軍信差,只見這個唐軍極其驍勇,落在後面的桂本被他一個人殺得屍橫一地。
“殿下,不能猶豫了,早做決斷!”百夫人厲聲喝道。
這一聲大喝終於把朵布桑從迷茫之中驚醒,當即做出決斷。
“退兵,隨我回羊同!”關鍵時刻,朵布桑果斷決定率軍逃回羊同。
四萬奴從不管了,東西兩座大營的四萬桂本也不要了,牙帳不要了,還有牙帳中的羊同王也不要了,這一刻,朵布桑只想帶著禁衛東岱逃回羊同。
因為朵布桑非常清楚,羊同土邦的根本就是禁衛東岱的這三千桂本。
只要這三千桂本仍在,羊同土邦的根基就在,就不至於被別的小邦佔了土地,奪了妻女及牛羊馬匹,他們的家族就仍有繁衍下去的希望。
至於羊同王,有他在,羊同土邦的土王就在。
“啊?”那個百夫長,還有三千桂本卻愣在那。
“啊什麼啊,快退兵,退兵退兵!”朵布桑厲聲大吼道。
“殿下,對面撐死了了就兩百個安西陌刀兵。”百夫長臉色不太好看。
“蠢貨,你屁都不懂,誰跟你說對面只有兩百個陌刀兵?你怎麼知道李嗣業的于闐軍沒有跟在後面?”朵布桑道,“何況就算只有兩百安西陌刀兵,你以為就是好惹的?當年蘇定方的兩百鐵騎就鑿穿了東突厥的十萬騎兵,突入了可汗牙帳,把頡利可汗都抓了,我們此刻殺回去非但救不了我父王,只會白白送死!”
朵布桑在邏些當質子期間曾經在大昭寺上學。
這會他讀過的那些漢家史書終於發揮了作用。
頓了頓,朵布桑又道:“退兵,速速隨我退兵!”
這次再沒有人敢反對,羊同禁衛東岱轉身就撤。
只片刻,三千羊同精銳就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中。
……
而此刻在羊同大營內,已經徹底亂套。
羊同王饒彌沃根本來不及披甲,只在身上胡亂裹了件狐裘就快步衝出牙帳,可跑了沒幾步就被一個樂工撞翻在地。
換平時,這些樂工哪兒敢衝撞羊同王?
可這會,卻沒有一個樂工顧及羊同王。
不只是樂工,甚至於就連那些平時溫順如羔羊的女奴也無視羊同王的呼救,沒有一個人上前攙扶他,有的還往羊同王身上踩兩腳。
“別踩,誰來救救我,誰救我就賞他十頭犛牛!”
“大論?奧丹活佛呢?朵布桑,我的兒子,快來救救我!”
然而任憑羊同王喊破了嗓子,也沒有一個人過來救他,整個大營全都亂了,所有人只顧著自己逃命。
羊同王好不容易自己爬起來,一抬頭就發現唐軍陌刀兵已經殺到了牙帳前。
十幾個慌不擇路逃到牙帳前的羊同桂本被撞了個正著,只見刀光翻飛之間,這十幾個來不及披甲的羊同桂本就已經被斬成了屍體碎塊。
看著熱騰騰、血淋淋掉落一地的屍體碎塊,羊同王徹底破防。
當下羊同王一個翻身跪地上,以喊破嗓子的淒厲聲調高喊道:“羊同降了,羊同降了,羊同降了,降了,我們羊同降了……”
……
崔河一刀劈斬,將擋在面前的最後一個吐蕃武士斬成了兩截。
再抬頭往前看,只見牙帳之前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個羊同武士。
這個羊同武士的年紀有些老,鬍子都白了,而且同樣沒披甲,不過崔河心下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當即又高高舉起陌刀。
然而就在崔河陌刀即將斬落時,那個羊同老武士卻噗的跪倒。
羊同老武士不光是翻身跪地上,口中也發出無比淒厲的嚎叫。
崔河手中的陌刀便懸停在空中,距離羊同老武士的脖頸毫釐之遙。
然後扭頭問身邊的杜嶽:“杜嶽,這個老東西在說什麼?你能聽懂嗎?”
杜嶽好歹懂幾句吐蕃語,聽了片刻後說道:“好像在說,羊同降了?羊同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