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華公主喜歡小男孩兒這事自此傳了出去,不止在後宮。
春分有回出宮幫宋莘莘買東西,連擺攤兒的農婦都跟隔壁賣鵝的嬸子在聊,還說哪家孩子長得好看,以後去伺候公主也能是個好出路。
這會兒宋莘莘正倚在小亭裡翻著本養花的書,身邊擺冰鑑,小宮女打扇,春分把從宮外帶回來的兩袋子土細細埋進精緻的花盆,栽上那兩株快死了的野草。
“殿下,奴婢聽賣菜的嬸子還說呢,她家小兒子剛十二,從小體弱,養的白白嫩嫩,聰明又懂事兒。”
養不起的孩子受點苦送去貴人身邊,是尋常人家能給孩子找到的最好的出路了,宋莘莘聞言瞥了春分一眼,隨口胡扯:“那我們春分姐姐怎的不直接把人帶回來,平白的說,誰曉得你真假。”
春分栽好宋莘莘溜達時候無意間看到就非要養的野草,拍了手上潮溼的泥土,故作無奈一嘆息:“奴婢可不是想帶回來呢,主要人嬸子不信奴婢啊,下回殿下一起去,怕就能如願了。”
周圍幾個小宮女太監都笑,宋莘莘實在不是什麼規矩很大的主子,只要大體不出錯,她也很樂意跟這群年紀都小的下人們玩鬧,最近幾個月,著實把這群人養的面色紅潤膽子也大了不少。
之前那回遇見瓊玉,他們還都一個個鵪鶉似的不怎麼敢出聲兒,守著那些刻板的規矩怕出錯分毫,到了現在,已經有幾個小丫頭不當值的時候會主動往外跑去跟其他交好的姐姐妹妹打聽後宮那些妃子的八卦了。
索性他們都有數,宋莘莘看在眼裡,也不都拘著。
這個莫名其妙的謠言現在有鼻子有眼,他們見主子不介意,也都當玩笑看,誰能知道就在當天傍晚,宋莘莘正要用晚膳,豬肚花膠都上桌了,殿外守門的小太監突然高喊賢妃娘娘到。
按理說賢妃來她這兒怎麼也該提前知會一聲,宋莘莘盯著豬肚嘴巴撅得老高,卻還是要和顏悅色笑盈盈起身去前廳問好:
“娘娘安好。”
賢妃這趟來是有求於人,自然不擺架子,溫和笑著當先去扶了半側身行禮的宋莘莘,也是個爽快人,直接就開門見山:“殿下,本宮今日來是有些小事想請您幫個忙。”
她說著,宋莘莘正打算看她要做什麼,卻沒想到我們尊貴端莊爽朗的賢妃娘娘直接從身後推出來個白白淨淨的男孩兒,穿著低位太監最尋常的衣裳,料子卻比尋常小太監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宋莘莘:“娘娘,您這是……”
賢妃只笑笑沒有開口,是那小太監自個兒怯生生抬了臉,宋莘莘沒想到他被帽簷遮住的五官能這樣精緻,漂亮得像山間精怪化了形,是切切實實看愣了,被身後的春分一拽袖子才回魂:“這是?”
“奴,阿如,見過殿下。”小太監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的年紀,一雙眼貓兒似的忽閃,麵皮嫩的能掐出水,聲音也乾乾淨淨。
“坐下聊吧,阿如,給殿下泡杯茶。”
宋莘莘平日的茶水都是春分在伺候,在令明帝跟前當過大宮女的,泡茶手藝說不上驚豔,但絕對是最合適的,總能在茶水溫度最合適的時候給宋莘莘潤口,不涼也不燙,不知是不是讓小太監美貌迷了眼,宋莘莘並沒有拒絕,順從賢妃坐在了上首兩座靠右,把另外一個左側主位的椅子留給了賢妃。
看她這樣乖巧,賢妃也滿意,先並不說正事,只看著在殿中泡茶時動作乾淨又漂亮的小太監說:“阿如可不是尋常小奴才,他們家祖上也是書香人家,前些年落了難,年紀小就被騙著淨身才送到宮裡來,也實打實受了一段日子的磋磨。”
“這樣啊?”宋莘莘並不當真,只順從柔和的聽著賢妃說話,時不時應一聲,用來維持自己嬌軟無害的性格。
“他們家上一輩當家的曾經給我家中兄長當過文師傅,小時候我還見過他,就這,也上月才在獸園瞧見這孩子才要來身邊。”
“我那宮裡,多好談不上,也總比讓他一個孩子在獸園成天擔驚受怕做苦力的好,你說是也不是?”
幾句話的功夫,阿如已經泡好了茶奉上,看起來挺沉默,始終低著頭,卻恰到好處讓宋莘莘看到了他泛紅的一雙眼。
“娘娘心善,阿如跟著您,也是個好歸處。”
並不主動問她究竟想做什麼,宋莘莘不過腦子地應聲附和,幾個來回說的賢妃都口乾,暗中觀察她的神色,見到她沒有不滿和排斥,甚至在看阿如時當真有幾分憐憫,臉上的笑才更真切些,略一思索,道:“本宮後半生在這宮裡也就是這般了,阿如還年輕,我勉強能算他半個長輩,說句大不敬的話,在這地方,他當真是沒什麼活下去的意思。”
“就尋思著,宓華你總是要出宮的,往後能帶著他,給上口飯,哪怕做做雜活,也比活在這四方的後宮裡好些。”
宋莘莘在賢妃的注視下低了頭,端茶的手頓住,只看一眼怯生生的阿如,沉默良久,才開口:“娘娘說的是,可我……”
她在皇宮這些人面前,一向是乖巧嬌軟又怯懦的,賢妃當然不擔心她會拒絕,只當這孩子擔心不合規矩,便解釋道:“宓華不必擔心,阿如當初進宮該有的規矩都有,什麼都明白,肯定不會給你添麻煩,左右不過日後佔你宮裡下人房裡的半張床一碗飯,你只當幫幫我,我實在沒辦法了,總不能看這孩子這輩子就拘在深宮裡。”
這下她連稱呼都換了,明白兒著今日怎麼都要把這小太監給留下,宋莘莘還等著吃飯,也不把這麼個人當回事,索性做出一副無法拒絕的模樣,怯怯絞著袖口,磕磕絆絆應了下來,才送走滿臉喜色的賢妃。
賢妃走後,春分招呼其他小太監帶阿如去先用晚飯,和宋莘莘一道回了房間,親自給她佈菜,詢問:“殿下,當真要留下那個小太監?賢妃娘娘她……”
她話未說透,也是這麼長時間早看透了宋莘莘本質是怎樣的,並不真的把她當做傻孩子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