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於石屋渡劫這一年,是開元十八年。
三十歲的李白,曾多次在安陸謁見本州裴長史,因遭人讒謗,於近日上書自白,終為所拒。
初夏之日,前往長安,謁宰相張說,並結識其子張垍。
在張垍介紹下,兩人來到雪山上玉真公主別館小住,只可惜小玉環因為哥哥的石屋進不去,甚至連著紫竹園也進不去之下……
傷心不已,還沒等到立夏,便跟著無量一起下了雪山,往洛陽而去。
命運之神,便這樣輕輕一推,讓三十歲的李白,跟十二歲的楊玉環,於雪山之上失之交臂。
便是李白,也沒能在長安見到當年的先生。
他於紅塵客棧打聽一番,才知道先生已經在雪山上開始渡劫……
而且小寶跟客棧的掌櫃說,先生這一次閉關,不知要花十年,還是更久的時間。
便是李白上了雪山,也沒跟踏進先生的紫竹園。
莫說是他,便是無量當日帶著小玉環去了玉真公主的別館之後,次日想要入內跟哥哥說幾句話。
才發現,連他也進不去了。
兩棟石屋,連著屋前的菜園,屋後的茶園,都成了禁地。
九天之上落下一道金光,將此處籠罩了起來。
回到蓬萊的小寶和小月兒,將雪山上先生的事情告訴了金圥銘一王一兩人,並勸住了要回轉長安,前往雪山的王一。
小月兒抱著秦湘玉哭道:「母親,乾爹不要小月兒了。」
已是大修士的秦湘玉,師傅洪元海在離開之前,終是將一些事情跟她說了一些,讓她明白了兩個世界,不同修行的道理。
眼見女兒難過,只好抱著她輕聲安慰道:「你師公不一樣離開了我們,你若是想跟著乾爹再見,就得拼命地修行。」
小月兒輕輕地點了點頭,只盼著有朝一日,能破虛飛昇,離開此方世界。
只有初來乍到李月圓感到新奇,她終於見到了先生說的大海。
本因未婚夫早逝之下,失去了希望的女子,在這蓬萊島上,將當年的少女的萬丈雄心,重新撿拾了回來。
……
開元十九年,玄宗皇帝重任宦官,尤寵高力士,時四方表奏,皆先為高力士所決。
這一年李白三十一歲,窮愁潦倒於長安,自暴自棄,與長安市井之徒交往。
開元二十一年,李白三十三歲,回到安陸白兆山桃花巖,開山田,開始以耕種、讀書為生活。
開元二十三年,李白進長安後結識了衛尉張卿。
這一年,是李白人生的轉折點,來了長安的李白,再次來到雪山之上,期望能見到閉關醒來的先生。
山間安靜無比,時隔數年,李白依舊進不了眼前的紫竹園,望山興嘆的他,忍不住幽幽地嘆息起來。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有人問道:「你是誰,為何會在此徘徊?」
李白聞言一驚,扭頭望著身後一身道袍的女子回道:「在下李白,前來尋找我家先生,不料他閉關了數年,依舊未醒。」
玉真公主搖搖頭,有些難以相信李白的這番話,看著他問道:「你如何能證明你是先生的弟子?」
在玉真看來,便是連無量也去在大漠,他實在難以相信眼前這個顯得有些潦倒窮困的男子,會是先生的弟子。
「先生當年曾帶我去了泯江之上……後來,那裡的胖和尚窮一生之力,在那裡修建了一座大佛……」
「後來先生離開了我的家鄉,又去往青城山修行……先生在我家開了一家酒鋪,後來交給小光哥哥經營了幾年……」
李白將李修元一些不為玉真
公主所知的往事說了出來,聽得玉真公主嘆了又嘆。
幽幽地說道:「先生不知何時才能渡完此劫,你杵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隨我去前面別館聊聊吧……」
李白聞言,看著一身道袍的玉真公主怔怔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才雙手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說道:「草民李白,見過玉真公主,先生閉關那年我曾來過雪山,不想跟先生和公主錯過了。」
玉真公主看著眼前的石屋,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你若那年暮春之時上山,還能見到先生一面。」
李白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那個時候,我還在來長安的路上。」
玉真公主點了點頭,抬步往別館的方向而去,一邊走,一邊喃喃吟誦道:
秋坐金張館,繁陰晝不開。
空煙迷雨色,蕭颯望中來。
「這首詩,是你在我那別館為何人所寫?」玉真公主也沒想到,今日于山間漫步,竟然遇到了李白。
李白跟在後面,小聲回道:「因為在下結識衛尉張卿,來到公主的別館,望此美景,心有靈犀所作。」
玉真公主點了點頭,回道:「不錯,你寫的詩我很喜歡。」
李白跟著回道:「能得到公主欣賞,實為李白之幸也。」
玉真公主聞言微微皺眉,依然不肯相信,跟在身後的李白,能寫出一首如此讓她欣賞的詩句。
兩人來到別館,玉真公主想了想問道:「今日你尋先生而不得,心情如何?」
李白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尚可。」
「哦?」玉真公主笑了笑,隨口說了一句:「你看我這別館如何?不如請先生即興賦詩一首?」
正愁求仕無門的李白心裡一動,當即拱手回道:「便如公主之意。」
於是,玉真公主命人搬來筆墨紙硯,又上前親自為李白研墨,只盼著這傢伙真的能給自己一個驚喜。
回想著來雪山二回遍尋先生無果,卻無意中遇到了心心念唸的玉真公主。
心裡百感交集,握著一枝狼毫,如當初先生給他的那把竹劍一樣。
刷刷刷,在湖宣上揮筆如劍:
玉真之仙人,時往太華峰。
清晨鳴天鼓,飆欻騰雙龍。
弄電不輟手,行雲本無蹤。
幾時入少室,王母應相逢。
玉真公主眼見李白揮筆之下,只是眨眼之間便寫詩一首,當下忍不住喃喃唸誦起來。
當她唸到最後兩句之時,忍不住拍手叫好。
讚不絕口地說道:「先生果然大才,這首詩我很喜歡,難怪先生當年會收你為徒。」
李白聞言怔了怔,隨後說道:「說起先生,他當年教了我劍法,在北門口釀的美酒我可偷喝了不少。」
玉真公主沒想到眼前這傢伙竟然還跟先生學了劍法。
當下忍不住抱怨道:「可惜我跟先生相逢太晚,還沒跟他請教劍法,他就閉關渡劫去了。」
玉真公主明白他的意思,淺淺一笑說道:「先生不知何時醒來,你可無事,便在這山間住下吧。」
心比天高的玉真公主難得遇到一個有才之士,自然想讓李白在山間多停留一些日子。
而李白眼見先生出關遙遙無期,又想著自己仕途以後怕是要落在玉真公主的身上。
自然落得在此小住,還能跟玉真公主落下一分交情。
只是李白也沒想到,便是他在雪山是邂逅玉真公主之後,兩人于山中小住日久生情之下,依舊
讓他的仕途蹉跎了七年。
直到天寶元年,在玉真公主和賀知章的推薦下,玄宗皇帝才有機會再次看到了李白
的詩賦。
玄宗十分喜歡李白的詩,便召其進宮。
李白進宮朝見那天,玄宗降輦步迎,以七寶床賜食於前,親手調羹。
玄宗心繫國事之煩憂,於是跟李白談及一些當世事務,李白憑半生飽學及一路經歷的艱辛,一時對答如流。
玄宗大為讚賞,隨即封李白供奉翰林,職務便是給皇上寫詩文娛樂,陪侍皇帝左右。
當然,這都是在他於雪山之上邂逅玉真公主之後,才發生的事情。
……
卻說九天之上的耶律明珠,這一日帶著小菊來找老和尚師傅和老道士。
老道士看著面前的兩個少女,靜靜地問道:「你們不在家中修行,跑來找我這老頭又有何事?」
既然已經滿足了耶律明珠前往大唐一行的好奇心,在老道士看來,往後數十年,只怕都不會再如她所願了。
誰知耶律明珠嘆了一口氣,拉著小菊的手說道:「我哪敢來給師傅和前輩添麻煩,倒是小菊姐姐,她想家了。」
老和尚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來,看著小菊說道:「當初你要跟明珠一同前來,我便跟你說過,離開,便回不去了……」
小菊看著眼前的老和尚,輕輕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吭聲。
耶律明珠拉著老和尚的手,嚷嚷道:「哎呀師傅,小菊姐姐是在想華生哥哥了。」
老和尚微微一怔,在他記憶中快要遺忘的華生,卻被兩個少女不經意之間說起,一時令他唏噓不已。
彷彿間,又回到了當年的南疆。
嘆了一口氣,看著老道士問道:「我說,華生那孩子眼下還在五域的小鎮生活?還是回到了他宿命裡要去的那個地方?」
小菊睜著一雙妙目,緊緊地盯著老道士,生怕老人說出一個讓她傷心絕望的結果。
誰知老道士並沒有立刻回答老和尚的問題。
而是緩緩說道:「和尚在你看來善念善果,可是那承載了因果的人和事,於一朝之間作出了改變呢……」
老和尚聞言一愣,隨後苦笑道:「話雖如此,可還有一句話,世人皆苦,皆因人心經不起無所謂的考驗和折騰。」
老道士點頭表示同意,看著他淡淡地回道:「如此,當年的善因,會不會結出一顆你不想看到的苦果?」
老和尚看著眼前兩個漸漸皺起了眉頭的少女,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輕聲說道:「如果是那樣,對於華生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在我看來,那孩子身上揹負的東西,也未免多了一些。」
小菊終於忍不住了,看著老道士問道:「前輩,華生哥哥他怎麼了?」
耶律明珠看著小菊緊張的樣子,忍不住上前拉著老道士的手,說道:「前輩,讓明珠看看華生哥哥。」
老道士瞪了她一眼,卻發現這丫頭壓根從來就沒怕過他,依然是不依不饒地晃著他的手,只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喃喃自語道:「你和華生,一個是我那徒兒的乾女兒,一個是他的乾兒子,你們兩人的命運,卻如此截然不同。」
「有什麼不同?」
耶律明珠嚇了一跳,望著天空中飄過的雲朵,問道:「難不成?華生哥哥又去了上回的那個天域?」
老道士看著面前的老和尚,看著小菊,摸著耶律明珠的一頭秀髮,嘆了一口氣。
伸手間撥開兩女眼前的雲霧,指著浩瀚的星空說道:「華生在那裡。」
……
大唐,接下來便是雲想衣裳花想容,以及安史之亂。
而我卻想用這一卷的結尾,將當年華生沒有說完的故事,在這裡交代一下,謝謝各位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