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黃沙漫卷,李修元在老人救醒男孩的母親後便離開了這片胡楊林。
婦人醒來後也不多說,三二下便將自己的帳篷的物品收了起來,然後趕著馬車跟著兩人一起離開。
四人往前行了十里地才停下,找了一個背風的亂石堆後搭起了帳篷。
顯然男孩的母子之前沒見過死人,看著死在營地的商販婦人和男孩都嚇壞了,一直緊緊地跟在李修元的身後,生怕跟丟了。
婦人雖然當時被馬家修士打暈了,但是男孩一路上跟她不停止地嘀咕。
終於讓她相信眼前的兩人就是母子兩人的救命恩人。
母子倆剛剛死裡逃生,哪裡肯放手,自然要跟緊緊地跟著救命恩人了。
好在李修元並不在意路上多出母子倆人,他估計明天老人就得跟他在半路分開。
畢竟兩人要去的地方不同。
老人對李修元出手殺匪就跟沒看見似的,一個舉手之間能幫助自己破境的傢伙,若是連幾個土匪殺手都解決不了,那才讓他感到吃驚。
一夜無語,四人都沒有再搭帳篷,而是靠在亂石堆後將就過了一夜。
早晨醒來,李修元看著抱著男孩的婦人臉色依舊蒼白的嚇人,看著他惘然無助的模樣,瞬間明白了一些什麼。
嘆了一口氣安慰說道:“昨夜的事情跟你們沒有關係,出門在外難免會遇上土匪和殺手。”
婦人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我們好不容易遇到幾個人可以一起回家,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正說話間,男孩睜開了眼睛,也不敢跟李修元說話,只是抱著母親的手靜靜地看著他。
李修元想了想,取了兩塊餅遞給兩人。
然後說道:“試試這是我在黃沙鎮上買的餅,遇上土匪我殺手就是這樣,他們不退,我們只好出手了的。”
婦人接過餅,遞給男孩一塊。
看著李修元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不知道大人要前往何處,能不能帶我們母子一起回月支城去?”
咬了一口餅,男孩膽子大了一些,這才去馬車上翻出水壺喝了一口。
然後看著李修元笑道:“要不要?”
李修元搖搖頭,笑道:“你喝吧,我自己有水……正好我要前往月支城,如此就麻煩兩位給我帶路了。”
男孩輕聲喃喃道:“你們不是匈奴的人。”
李修元招手讓男孩走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認真說道:“不管是中原人還是匈奴人,都有土匪,也有好人。”
女人聞言笑了笑,輕聲說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多謝你們救了我們母子一命。”
從夢裡醒來的老人看著婦人笑了笑,問道:“大嫂,我要去天山,從何處走會近上一些?”
婦人一愣,看著李修元問道:“你們……”
李修元揮揮手道:“我跟前輩要去的地方不同,他要去天山。”
婦人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著前面說:“前面十里有一個岔道,前輩只要一直往北而去,路人跟人打聽一下。”
天山即使是身為匈奴人來說,也是一個遙遠的地方,甚至比長城還要遠。
一般人家哪會往那苦寒之地而去?
老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看著婦人笑道:“謝謝。”完了又跟李修元說:“看來老頭跟先生的緣分就是前面十里地了。”
李修元淡淡地笑了笑:“相逢是緣,分開也是緣,前輩又何必太過執著?”
老人嘆了一口氣,望著天空悠悠地說道:“希望,我們還會有再見的一日。”
匆匆填飽的肚子,四人接著往前趕路。
男子跟母親坐在馬車上,李修元和老人騎著馬兒遠遠地跟著,兩人十里之外就要分開,倒也不急著趕路。
男孩靠在母親的身上,時不時回頭看著身後的兩人,小聲問道:“母親,他們都是中原人,為什麼要幫我們殺那些土匪?”
婦人嘆了一口氣,想了想說道:“可能中原也有好人,就像我們匈奴也有壞人一樣。”
小男孩困惑地撓了撓頭,一時間搞不明白什麼好人壞人之分。
或許在他幼小的心裡,對自己好,救了母親一命的兩人就是好人。
想著就要回到月支城,小男孩忍不住問道:“母親,以後我們還會出來嗎?”
婦人嘆了一口氣,摸著自己兒子的腦袋回道:“打死,我也不再帶著你往外闖蕩了,我們就在城裡待著。”
男孩扭頭看著騎在馬上的老人,想了想說道:“母親不是我,我們身上的錢不多了嗎?”
婦人微微皺起了眉頭,想著昨天夜裡李修元塞在自己手裡的二個錢袋,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心道也不知道這個中原人要去月支城做什麼,竟然把土匪的錢袋都給了自己。
這世間,她就沒見過不愛錢的男人。
想到這裡,禁不住小聲說道:“別怕,我們還有一些錢,到時候娘做個小生意掙錢養你。”
男孩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只要不跑到荒野之中,我們就不會再遇到土匪了。”
馬上的老人看著李修元笑道:“沒想到,你倒是個不怕麻煩的人。”
李修元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多平生最恨殺手和土匪,我若不管,這母子昨天夜裡便熬不過去。”
老人望著前方馬車上的母子兩人,一時間怔怔望地說不出話來。
心道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怪人,哪有一個酒肆的掌櫃不愛錢,把土匪的錢袋拿去送人?
三個錢袋李修元只給了老人一個,剩下的兩個全都給了男孩的母親。
在他看來,若不是為了生活,母子兩人何必冒險來到荒漠之中?
雖然他自以為也是一個熱血的修士,此時聽李修元這番話說得風輕雲淡,毫不著力,一時間難免有些動容。
沉默思考了很長時間,老人笑了笑:“多情也好,無情也罷,只要問心無愧便是了,你一個人去月支城,可得小心一些。”
李修元一聽笑了起來,揮了揮手裡的鞭子說道:“我又不是去跟匈奴的單于拼命,他們憑什麼來找我的麻煩?”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那便是自己也不是一個怕麻煩的人。
老人看著他大義凜然的模樣,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指著前面不遠處的埡口說道:“我們就要分開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問道:“前輩,你還會不會再回皇城?會不會再見張良?有沒有什麼話要我轉告他?”
老人望著不遠處的埡口,感慨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既然離開了,就不要再去打擾他的修行了吧。”
李修元想著張良的模樣,忍不住回道:“如此也好,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來到埡口處,李修元跳下馬來,望著面前的岔路,忍不住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他跟老人相交不多,但是兩人卻也能交心相談,眼前此一別可能便是永別,自是心裡暗暗感慨不已。
想了想,掏出一個錦袋遞給老人。
靜靜地說道:“我身上除了幾甕酒別無長物,這裡有兩甕酒送給前輩,願你一路順風,早日聞道破虛。”
完了輕聲傳言,將錦袋的使用方法跟老人說了一遍。
最後揖手道別:“山高路遠,一路走好。”
老人一哆嗦,小心地收起錦袋,跟他揖手回道:“天高地厚,我們有緣再會。”
手裡馬鞭輕輕揮動,騎著馬兒瞬間往天山的方向而去,遠遠地傳來了一句不知名的歌謠,聽得李修元直想罵人。
山樑梁高,
山溝溝寬。
望不見尕妹子,
心裡酸。
……
望著老人遠去的背影,李修元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回頭看著發呆的男孩笑道:“你可不能跟那傢伙學啊,他是老不正經,你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男孩扭著看著自己的母親,笑了笑:“母親,頂天立地的漢子是什麼?”
婦人聞言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看著李修元問道:“先生,我們是接著往前嗎?”
李修元跳上馬兒,靜靜地回道:“一路往前,我要去月支城看看,要是路過村鎮我們就停下歇息,不趕時間。”
婦人點了點頭,繼續揚起鞭子趕車,然後在男孩耳邊說了幾句。
聽得男孩重重地點了點頭,彷彿他就是李修元口中那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風沙漫漫讓李修元很不喜,騎在馬上的他最終還是翻出一條黑色的絲巾,將自己的嘴巴鼻子圍住,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匈奴的漢子。
……
皇城裡的書院,夫子所在的雪山已經層林盡染。
在春天突破到金丹境後的張良,打從李修元離開後,便成天跟在夫子的身邊學習六藝,甚至時不進跟淑子練一會琴疲乏。
這些日子夫子教了他一些道理,使得站在山間看皇城的張良對未來有了更多的期盼。
從遇到神秘的老人那天起,到李修元幫助他淬體踏上修行之道後,更是覺得胸腹間有一道澎湃的力量,想要背後生出一對翅膀騰空而去。
只不過,李修元當初不知是故意為難他,還是張良天資不如小黑。
在張良破境到金丹之後,一身修為便如同被這一方世界禁錮,再難有一步寸進。
這讓他很是難受,這些日子在跟夫子討教之下,終於明白自己在藥物的幫助之下破境太快。
往後怕是十數年都很難再有寸進。
而夫子跟李修元和神秘老人一樣,更多的天機也不知道告訴自己這個得意的弟子,因為那是張良的路。
既然李修元選擇讓他放羊,夫子也認可以李修元的方法。
這方世界需要一個平衡點,張良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打亂這個平衡。
站在山間望皇城,眼下的他比起當初刺秦的張良不知道強大了多少倍,可以說是天上人間的差別。
便是這樣他也沒有驕傲,微皺的雙眉間,露出一抹淡淡的自嘲,輕聲嘆息道:“又不是你一個人是妖孽。”
漫漫修遠的修行路,一旦踏上便不能回頭,一旦踏進這道門檻,他才明白李修元說逆水行舟的那些道理。
他雖然已經踏進這道門檻,不知再破一境,還要花上多長時間。
因為他還很年輕,因為他遇到了神秘的老人做了自己的師傅,遇到了夫子做自己的老師,又遇到了李修元做自己的大哥。
所以,他有足夠的資本值得驕傲,雖然這種驕傲讓他如錦衣夜行,除了淑子他甚至不敢在小黑麵前過多地流露出自己的驕傲。
因為他有一種隱隱的感覺,或許比他小上許多的小黑,甚至自己未來的夫人淑子,眼下絲毫不弱於已經金丹之境的他。
看著山間的金黃,他有些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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