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著漫山遍野的花香,立於樹下的李修元輕輕邯嘆了一口氣。
悠悠地笑了笑:“我說前輩,你轉了一大圈來到這裡,收下我那寶貝徒兒,教她去感悟星辰之道,累不累?”
回過頭來,望著坐在石桌前燒水煮茶的老和尚,李修元嘆了一口氣。
問道:“我那不靠譜的師父呢?他為何沒跟您一起過來瞧瞧?”
老和尚搖搖頭,笑道:“我是怕你管不過來這麼多孩子,來替你分擔一個,他哪裡有這份閒心?”
李修元點了點頭,走到桌邊坐下,想了想說:“前輩來得正是時候,過些日子我就打算用這滿山的杏花,釀幾缸靈酒。”
老和尚上下打量一番,隨後笑了起來:“原來你是打我的主意啊?”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望著天山上雲朵喃喃自語道:“你看看我這副身板,還能釀得出幾缸靈酒?”
如同當年自塔格雪山去了洪荒世界那樣,李修元感覺到自己的生機正在漸漸流逝。
或許,他在這裡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要將剩下的力量用來鑄造那把凡劍,這是他在五域星空下鑄造的最後一把劍。
想要喝我的靈酒,就得幫忙。
便是師父老道士來了,眼下的李修元也是有心無力。
誰知道老和尚卻一點也不生氣,而是看著一幫人消失的方向,靜靜地說道:“你猜猜看,他們下天山的時候,能不能趕上那一場大戰?”
李修元搖搖頭,淡淡地說道:“我跟先生已經為五域征戰過兩場,這第三場輪到他們自己了。”
老和尚聞言一怔,心道這可不是你的脾氣啊?
在老和尚心裡,李修元可是一個頂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
想了想,忍不住問道:“若是他們打敗了怎麼辦?難不成你願意眼睜睜看著他們亡國?”
“誰的國?誰的興亡?”
李修元拎起水壺往紫砂注入沸水清洗茶壺,招手之間摘來幾朵杏花落於壺中,又放了一小撮春茶。
待得茶香漸起,端起一杯熱茶說道:“我已經為他們做了這麼多的事情,若是再打不過,那便說明這五域該換一個時代了。”
老和尚點了點頭,靜靜地說道:“你在南疆打造了一座大陣,又花了十年在於天山打磨了七把靈劍,是時候放下了。”
李修元淡淡笑道:“我總不成一輩子跟在他們的身邊吧?”
老和尚聞言笑了起來,想了想說:“這眼見釀酒的日子還早,我便跟你講個故事吧。”
李修元沒想到老和尚願意跟自己講故事,當即笑道:“願聞道。”
老和尚端起茶杯淺淺地嚐了一口,一時只覺得花香四溢,唇齒留香,禁不住讚歎了一聲。
然後為靜靜地講述了起來。
話說神州大地流行著一場瘟疫,時有阿陀國王的皇后也染病,御醫們一時束手無策。
有天夜裡,皇后做了一個夢,夢見吃了孔雀王的肉就能讓她痊癒。
國王當場下旨:“誰為皇后抓來孔雀王,賞賜千金,將公主許配給他為妻。”
一時間舉國瘋狂,大家都走四下奔走,只為尋找孔雀王的蹤跡。
其中一個聰明的獵人做了一個陷阱,沒過多久,孔雀王被獵人逮住了。
身陷牢籠的孔雀王看著獵人說:“你若放我,我將贈送你如山一樣的瑰寶,讓你一生享受榮華富貴。”
只是獵人心裡只是想著國王的許諾,以及美麗的公主,哪裡肯放過孔雀王。
孔雀王終於被送進了皇宮,看著眼前的國王,孔雀王靜靜地說道:“大王賜我淨水,我以可以治好皇后的病。”
國王答應了孔雀王的請求。一番施法之後,皇后喝了孔雀王的神水,一身重病消失而去。
孔雀王再向皇宮後面的大湖之中施法,生病的百姓喝了湖水,紛紛治好重病。
國王揮手之下,將孔雀王釋放,百姓也再沒有加害孔雀王之意。
臨別之時,孔雀王跟國王說:“天下三痴,一者我痴,二者獵人痴,三者國王痴。”
國王不解其意,謂之何意?
孔雀王回答:“我之痴,於色也。諸佛以色為火,燒身危命。我本有供養在旁的妻子,卻還貪戀獵人佈下的鳥兒,於是身陷牢籠,我是痴人也。”
“獵人之痴於利也,我許他滿山的珠寶,他一世也享受不完,他的眼中只有國王的賞金、公主的美麗,這是痴愚。”
“國王之痴,在於名。我醫天下百姓的疾苦,國王怕揹負恩將仇報的惡名,害願放棄成為天下王者的機會,你也是一個痴愚之人。”
國王撫掌大笑:“好一個天下三痴,幾句話便道盡了天下之人。”
孔雀王嘆道:“天下的人皆如我等三者,好色、貪利、慕名,痴心不斷,不願放下。”說完,也不回頭,拍翅高飛而去。
後世佛陀以為,天下人有三痴:好色者、貪財者、求名者。
而修道之人須知:“六根清淨方為道,回頭原來是向前。如果擺脫不了三痴,就擺脫不了煩惱!”
說到這裡,老尚看著李修元靜靜地說道:“你這一路行來,看盡了天下三痴,自己也因三痴而一夜白頭。”
李修元聞言淺淺地笑道:“我為一曲白頭,何為三痴?”
老和尚搖搖頭,笑道:“無色聲香味觸法,你為琴而狂,也是中了三毒中的二毒。”
“還好,你終是放下了五域皇朝,將這艘大船擱在了河邊,沒頂著他來到天山修行,否則你憑什麼聞道而入道?”
在老和尚眼裡,眼前的李修元是一個雙重之人,一邊放下了世間的種種過往,另一邊又記掛著九天之上的親人。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悠悠回道:“我好像放下了一些,只是……”
“只是為何?說來聽聽?”老和尚來了興趣,看著他微笑著問道。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只是,恐怕有日去到另一方世界,晚輩怕是又得重修一回,揹負起更多的責任。”
老和尚這回終於愣住了,心想你倒是好,一邊想著放下,一邊又想著去扛那更重的東西。
他有些明白,為何老道士要李修元回到這裡化凡了。
凡緣不斷的李修元,看來只能抽絲剝繭,一步一步地修行了。
想到這裡,老和尚忍不住嘀咕道:“你這心思也太多,不如那康川城裡的書生簡單,你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麼?”
李修元拎著水壺的手晃了一下,心道這個時候你跟我提起無心,這是幾個意思。
嘆了一口氣,往裡面添了一些雪水,擱在火爐上。
然後苦笑道:“他喝了我煮的忘魂湯,夢裡再也沒了揮不去的三生三世,我不知喝了多少湯,就是沒辦法忘記啊!”
老和尚怔了怔,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
於世人如毒藥一樣,能將過往拋於腦後的忘魂湯,卻對李修元沒有一絲的用處。
“就算在忘川橋上吹了百年的風雨,煮了百年的忘魂湯,將自己泡在那湯裡,我也沒辦法將前事一一忘卻。”
悠悠地,李修元伸手接住了朵隨風飄來的杏花,笑道:“就算我釀出了釀生夢死又如何,不也一樣忘不了?”
……
這一年的春天,老和尚陪著李修元看飛了一山的繁花,兩人合力釀了數十缸靈酒。
花是天山的杏花,靈米是天山上李修元親手種的靈米。
靈藥有來自天山,有來自遠古時代的洪荒時代,還有來自玄武大陸,更有老和尚拿出來不知來自何方天地的靈藥。
兩人看著眼前的成果,李修元忍不住怔怔地說道:“都道是十年磨一劍,我這一回釀的靈酒,要封上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老和尚看著他淡淡地笑道:“明年呢、後年來?”
搖搖頭,李修元認真地回道:“不釀了,我要在這裡唸經,唸經給天山的眾生,讓這裡更多的眾生,都聽到天地的聲音。”
老和尚聞言再嘆,看著他問道:“於五域皇朝,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我還想去南疆的草原看看,雖然我的兄弟已經永遠離開了這方世界。”
想到耶律齊,李修元頓時覺得胸口一痛,一口鮮血噴出口來,一如山間怒放的杏花,瞬間將一身白衫染紅。
“痴兒啊,你放下了這裡的天,放下了這裡的地,卻放不下那已經死去的人。”
說話間老和尚一揮手,捲起一道清風,兩人瞬間離開了杏花谷,往山下而去。
就在兩人離開的剎那之間,只見石坪上下的木屋,隨著清風拂過,化為了點點灰燼。
又有一陣風過,只見原來的木屋變成了一間天山神廟一樣,用黑玉砌成的石屋。
……
三月春風如剪刀,說得是天山之巔。
眼下的南疆卻是春風拂過萬物生,離離原上,一夜風雨過後,如野火一樣的青草瘋狂地發芽、向上生長。
痛失長子,女兒遠嫁的耶律楚材獨坐大帳之中,怔怔地看著桌上的一碗清風,眼淚在悄然地滑落。
皇城的月氏和耶律燕捎了信來,跟他說耶律濟民已經三歲,可以喊爺爺了。
而耶律明珠已經跟國師大人上了天山,怕是五域的天之嬌女了。
這於他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卻讓他忍不住淚流,如果耶律齊還在的話,肯定也會如他一般歡喜。
正自思量傷神之時,帳前一陣清風拂起,飛花入帳惹人眼迷,待他睜開眼睛,卻是一個老和尚和老人靜靜地坐在他的跟前。
“在下五域皇朝李修元,跟耶律大王請安了。”
眼前耶律楚材一臉的迷茫,李修元只好自我介紹了身份,輕嘆道:“時光如電,卻沒有帶走大王的容顏啊。”
耶律楚材聞言一驚,趕緊起身上前拉著李修元的手問道:“國師這是為何,如神龍一般的你,怎麼比老朽一樣了?”
李修元搖搖頭,靜靜地介紹道:“這是我的前輩……明珠已經跟著我的師傅去了天山深處,想必用不了幾年就會回到草原。”
耶律楚材跟老和尚見禮,拉著李修元的手嘆了再嘆:“我便是做夢,也沒想到國師大人會親臨草原啊。”
李修元輕嘆一聲:“這裡是我揮不去的痛,我可以不去北海,也可以放下南疆,卻不能不來看看我那兄弟。”
耶律楚材一聽禁不住老淚縱橫,拉著他的手怔怔地說道:“齊兒有你這樣的兄弟,便是他去了長生天,也會歡喜。”
李修元搖搖頭,呢喃道:“那麼,帶我去看看他吧。”
……
ps: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第三卷的後面說的是人間的故事,有李修元的愛恨情仇,也是下一代的恩怨,希望聰明的你會喜歡接下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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