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山,等侯穆裡瑪回訊的王五同道長浮塵子一起踏青。
來到這個時代三個月了,這還是王五第一次有機會真正放鬆一下自我。
大概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吧。
當得知浮塵子願意離開茅麓山時,王五真是有些意外,總覺這位道長有話要對他講,但連日來一直忙於軍民轉移的事,並無時間與這位道長一敘。
今日難得有空,便叫人喊了浮塵子一同出外散心。
來到一處山坡,眾人棄馬上坡,到了高處後視線便豁然開朗。
遠處,是一片平原。
“在山中呆了這麼多年,竟是差點忘了外面的天地。”
看著眼前一望無垠的大地,浮塵子內心頗是感慨。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走出大山了。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如蒲公英般,只要我們能出得這方狹窄天地,自能於天地間任何一角落生根發芽。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王五隨手摺了一棵蒲公英於手掌之中,順風輕輕一吹,蒲公英便如柳絮般騰空而散。
浮塵子自是明白王五話中深意,卻道:“其實貧道一直奇怪將軍明明打贏了清軍,為何反而主張同清廷議和呢?”
王五沉默片刻,嘆道:“只因民心已去。”
將之前在荊州、武昌所見所聞道出,指他率明軍突出去後除百姓反應冷淡外,也沒有讀書人來投,由此可見民心已然不在明,而在清。
“道長或許以為我所說民心乃是士紳讀書人之心,實則我所說民心乃是那隻為溫飽而活的貧苦百姓之心,幾十年仗打下來,百姓都累了,也都怕了,只想安生過日子,誰還曉得山中還有明,還有一幫誓死不肯剃髮的人。”
說到這,王五苦笑一聲。
如果清楚未來的事是他做出隱忍決定的重要因素,那武昌、荊州的見聞則是壓倒他繼續打下去的最後一根稻草。
與天鬥,尚有一線機會。
與民鬥,絕無成功之理。
現實是中國的百姓已經不要明朝,他們只想安生過日子,甚至巴不得“西山賊”趕緊被大清兵剿滅,從而不用再承擔為剿滅“西山賊”而擔負的苛捐雜稅。
事實血淋淋的擺在王五面前,加之明軍根本沒有力量翻盤,處境甚至比當初在荒外堅持的李晉王還要艱難,因此,只能等那場大勢到來。
到時,民心會變得不重要。
因為勢會將民心重新撬動,而不是如現在這般鐵板一塊。
不敢說五五開,至少也能四六分。
很實在的一點,想要百姓支援抗清,就得讓百姓看到勝利的希望。
眼下這點已經被視為賊的明軍殘兵,憑什麼讓百姓豁出性命支援。
如果百姓支援,茅麓山也不會成為漢家最後的絕唱。
“或許吧。”
浮塵子也嘆了一聲。
王五好奇詢問這位道長為何要跟他出山。
“因為我想看看你是不是會落得個孫可望的下場,”
浮塵子笑了笑,“你殺了那麼多滿洲兵,沒理由韃子朝廷會饒過你,就算現在給你高官厚爵,用不了多久也必定秋後算賬。”
“原來道長是想看我怎麼死。”
王五也笑了,沒想到浮塵子還是個趣人。
回到興山後,仍被限制人身自由的總督張長庚給王五傳達了一個剛剛收到的壞訊息。
得知茅麓山上的老順賊們不肯議和,穆裡瑪大怒下令湖廣提督董學禮、四川提督鄭蛟麟重新收緊對茅麓山的封鎖,並派八旗副都統圖爾格、鄖陽總兵牛萬程率兵前來興山。
“穆裡瑪讓你去巴東見他。”
猶豫了下,張長庚竟勸說王五別去巴東,因為他懷疑在知道王五已經沒有多少“價值”後,穆裡瑪可能會把王五殺了。
王五詫異:“總督大人怎麼這麼關心王某的生死?難道不應盼著王某死麼?”
“你死了,我能活?”
張長庚瞪了眼王五,頗是鬱悶道:“我知道的事情太多,穆裡瑪肯定會殺我滅口,事後給我安一個通敵又或失節罪名,誰敢為我喊冤?”
“那怎麼辦,要不我們一起投平西王算了?”
王五咧嘴笑了笑。
“都什麼時候了伱還有心思開玩笑?”
張長庚著實氣急,實是不明白大難就要臨頭,這小子怎麼還這麼悠哉出城踏青的。
鰲拜兄弟已將兵敗責任推給圖海,要是王五能勸說山中的明軍同意議和,這事自往好的方向發展,可現在山裡的老順賊堅持要打,就逼得鰲拜兄弟騎虎難下,因為他們已經將招撫一事大肆宣揚,結果卻跟當年鄭森一樣沒有結果,豈能不惱怒。
如此,王五要承受怒火,他張長庚更要跟著倒黴。
僅一個失地罪名,就能置他於死地。
如今留著他,不過是希望將招撫一事趕緊促成。
沒有利用價值,鰲拜兄弟翻臉怕是比翻書還快。
怪就怪王五這小子輕易就放了穆裡瑪,搞得現在進退兩難。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王五讓張長庚先別緊張,看看再說。
看什麼?
圖爾格和牛萬程什麼態度。
兩天後,正藍旗滿洲副都統和鄖陽總兵就帶著五千營兵來了興山。
一來牛萬程就宣讀穆裡瑪的軍令:“五王耀武,大將軍有令,著你轉任常德副將,接令之日即往常德就任,不得延誤!”
為了照顧王五的面子,這個軍令宣讀是小範圍。
算是牛萬程的一點小小良心。
張長庚聽了這道軍令不由露出我就知道這樣的表情,穆裡瑪這是要翻臉了。
“調我去常德?”
王五接過穆裡瑪的軍令仔細看了看,抬頭看向牛萬程:“牛旗,過份了吧?”
“過份?”
牛萬程“嘿嘿”一聲:“姓王的,你兵沒我多,官沒我沒大,憑什麼說我過份?”
王五沒搭理老牛,而是問他身邊的圖爾格:“你也是這麼想的?”
“不錯!”
圖爾格點了點頭,“五爺,我也覺得牛旗有點過份。”
“嗯?”
牛萬程一愣,一臉迷茫的看向身邊的副都統大人:泰君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