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山之下。
晉王朱棢揹負雙手。
接連不斷響起的槍聲在他耳中如絃樂一般美妙。
陽山上一切，都按照他的預想一步一步發生著。
他抬眼望著陽山。
相隔甚遠，但他卻像是能看到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一樣。
在晉王身後，其屬下臉上喜色一閃而過。
恭賀道：“殿下才智天下間果然是無人能及！想必陽山之上，一切都有如殿下所預料的一般！”
“朱允炆和朱允熥的人馬怕是已經傾覆殆盡！”
晉王朱棢背對著身後幾人。
渾身氣質高深莫測。
斷定道：“不用多想，新軍槍聲一響，我那兩個蠢侄兒，定然活不過今晚！”
“咱爹爹雖然向來寵愛他們，可在這等大是大非面前。”
“絕不會心慈手軟！”
“朱允熞更是不會讓他們活著，給自己添堵。”
說完，晉王朱棢不再多看陽山方向一眼。
而是轉頭望向京師。
深夜昏暗的環境中，朱棢的雙目如刀，鋒芒畢露！
“陽山之事已了，想必京師方向，應該也有一個結果了。”
“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在其身後的屬下面露不解。
躬身問道：“殿下，屬下有所疑問。”
“如今陛下和太孫都不在京師，而朱允炆和朱允熥皆已伏誅。”
“那他們在京師之中的諸多佈置。”
“怕也已經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吧？毫無意義可言。”
“待陛下和太孫回京，無論他們佈下了何等佈置，都立時可解。”
“若是朱允炆和朱允熥他們謀劃成功，或許還有意義……”
他不明白，為何殿下對於陽山之上的事情沒有那麼關注。
反倒是對京師之事，更為關注？
按理來說，朱允炆和朱允熥打算弒君，這才是更惹人注目的事！
也更為驚人！
朱棢淺笑一聲，說教道：“目光，要放長遠一些。”
“我那兩個蠢侄子幹得雖然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可卻也是註定不可能成功之事！”
“既然結局已經註定，那又何必關注？”
“這就好像是下棋，落子不能只顧著圍殺對手，只盯著眼前的利益。”
“屠龍固然可以一錘定音，奠定勝局。”
“可若是一門心思屠龍，反而落得了個下乘。”
“下棋這門功夫，真正的高手從來都是縱觀全域性，看到十手，二十手，甚至三十手之後的棋局！”
“佈局天下！”
這番話，說的朱棢身後的屬下更是不解。
面露難色：“殿下……屬下是個糙漢，聽不懂這些……”
“可否，講直白些？”
朱棢搖頭輕笑，自己這屬下雖然是心腹，但卻無甚大智。
自己身邊，終究還是少了一個如自己一般多智之人啊。
反倒是自己四弟朱棣和朱允熞身邊，有不少可用之人……令朱棢甚是遺憾。
稍稍嘆息一聲。
朱棢直白道：“朱允炆和朱允熥此舉，勢必導致京師大亂。”
“他們雖然無法成功弒君，但卻也順利擾亂了局勢！”
“等朱允熞回京之後，雖然內亂可解，但接下來卻勢必要清洗朝堂，那些參與叛亂的將領，他定然一個都不會放過！”
朱棢智珠在握。
眼中閃過滲人的光芒。
“朱允熞與這些將領之間，本就有舊怨。”
“上次出征倭寇之時，不少將領看似領命，實則出工不出力。”
“本王篤定，朱允熞必然早就對這些將領不滿！”
“正好此次京師動亂，朱允熞又有何道理放過他們？隨便尋個由頭，便可以將他們懲治。”
“若本王是朱允熞，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將這些不聽自己命令的將領統統貶低，換上自己信任的將領，扶持自己組建的新軍。”
朱棢身後，其屬下越發不解。
皺眉問道：“可是……殿下，這於我們有何益處？”
“如果朱允熞將那些不聽話的將領統統換成他自己人，豈不是說京師的防衛越發鐵板一塊。”
“不可動搖？”
“這對我們而言，豈不全都是壞處？！”
他實在是想不通，這對他們來說到底有什麼好處。
一旦朱允熞徹底掌控了京師的防衛。
他們再想弄什麼小動作，便決計不可能了。
如朱允炆和朱允熥這般刺殺的把戲，更是根本行不通！
但瞧朱棢的樣子，此事卻像是對他們有莫大的好處？
“好處？呵呵，全都是好處！”
朱棢的聲音就像是夜風一般凜冽。
“他朱允熞懲治武將，那我們便趁機收買人心，招攬將領。”
“別看大明京師離邊塞相距萬里。”
“實則大明自建國以來，征戰不斷，伐蒙元，徵雲南。”
“大軍調動頻繁，不少將領都曾是在一起出生入死，征戰沙場的兄弟袍澤，關係非同一般！”
“只要籠絡了這一批人，就相當於籠絡了一大批人！”
“屆時，人心向背，他朱允樫就算把京師的防衛經營得像鐵桶一般又如何？”
“他的命令出了京師，又有多少作用？”
“反倒是本王得到諸多將領支援，只待天時有變，領一隊軍馬，順勢南下。”
“一路便可暢通無阻，甚至沿路依附之人無數。”
“待我兵至京師城下之時，早已是勢不可擋！他那區區新軍，又有何懼？”
不得不說，朱棢的謀劃的確高深。
甚至，已經達到了避無可避的陽謀層次。
京師一旦內亂，朱允熞不可能不懲治武將，賞罰不明，向來是取禍之道。
可若是懲治將領……便會失去不少將領的支援。
要知道，在歷史上，朱允炆之所以會被朱棣奉天靖難成功。
歸根結底的原因。
便是因為失去了淮西勳貴和軍中將領的支援。
大家對和朱棣作戰的興致都不高。
全都不肯出力。
不然朱棣也不可能從八百府兵起兵，一路殺到南京，逼得建文帝朱允炆‘失蹤’了。
當然，其中大明戰神李景隆也是功不可沒……
每次給永樂帝朱棣送輜重糧草不說，關鍵時候還給了建文帝最後一擊，私開金川門……倒戈投降……
晉王朱棢作為勢力完全不輸燕王朱棣的藩王。
如果能夠獲取軍中將領的支援。
到時候依舊出工不出力，那麼朱棢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是巨大的！
遠比朱允炆和朱允熥那莽撞、粗糙的刺殺計劃要來的好太多。
畢竟不說朱允熞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單單現在老朱還在世，以老朱的智慧，就不可能讓朱允炆和朱允熥刺殺成功！
所以朱棢才會嘲諷自己那兩個侄兒是傻子。
自大，無知！
反倒是晉王朱棢，潤物無聲的方式，著實讓人難以防備。
並且沒有犯下不可彌補的大錯。
不像朱允炆和朱允熥二人鋌而走險，沒有回頭路可走。
“殿下才智，當真是天下無雙！”
朱棢身後，終於明白朱棢佈局深意的屬下滿臉歎服。
稱頌道：“世人皆言，朱允熞謀略過人，如諸葛亮一般算無遺策。”
“可在屬下看來，殿下才是真正有大智慧之人！”
“若那朱允熞是諸葛亮，那殿下必定就是那司馬懿！任他能耐再大，也只能飲恨五丈原！”
“翻不了天！”
隨著百姓日報刊登《三國演義》。
民間對於三國演義的討論不斷，如今大家都喜歡自比三國演義之中的人物。
引發了一陣熱潮。
朱棢也是頗為自得，在三國之中，諸葛亮的確是出了不少風頭。
可最終得利之人，卻還是司馬懿。
如今他潛藏在幕後，任憑朱允熞才智再深，也不可能察覺。
終有一日，皇位還是他的！
“此間事了，沒什麼好看的了。”朱棢翻身上馬。
仰望星河，心中滿是大志。
意氣風發道：“該出發去京師了！”
“接下來一步棋，甚是關鍵！”
其屬下也一同上馬，調轉馬頭，準備朝著京師的方向趕去。
可就在這時！
一道道火光突然在周圍出現！
無數的火把，瞬間把周遭照的燈火通明！
突然明亮的火光讓朱棢一時睜不開眼。
用手半捂著雙目，眯著眼，觀察來人。
繡春刀，飛魚服！
“錦衣衛？！”
朱棢大驚，錦衣衛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這一瞬間，他像是被隕石擊中了一般。
大腦直接宕機。
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他甚至找不到錦衣衛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朱棢渾然沒了此前智珠在握的模樣。
反而直接傻眼！
藩王擅自離開封地回京可是大罪！
如果不被抓到，也沒什麼。
可自己現在卻是直接被錦衣衛給圍起來了！
這下……可麻煩了！
朱棢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還是穩住了心神。
看向錦衣衛領頭之人。
“晉王殿下，久違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蔣瓛！
朱棢咬牙問道：“蔣瓛，你為何出現在此處？”
這是他心底最大的疑惑！
蔣瓛輕笑一聲。
帶著幾分崇敬，向天空拱了拱手。
說道：“晉王殿下，你莫不是忘了，咱們陛下掌控大明國數十年，從來沒出過任何亂子？”
“殿下不會以為，你做的這些事情，陛下全然不知吧？”
朱棢冷汗岑岑。
他終究……還是低估了老朱的能耐！
無奈苦笑一聲。
朱棢嘆息道：“咱家爹爹，寶刀未老啊……”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