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梅冷笑:“好?好他媽!就嘴上說的好聽,大家都是鄰居,我們可看在心裡,香織她媽就是個軟乎性子,一嫁過來就被壓著,你們大概不知道,香織她媽的孃家就在我孃家村子,我比你們知道的多。香織她姥刺繡是一把好手兒,但是現在不講究那些舊社會的東西,不過就這,香織她媽也是會織布的。我看啊,他們家就是相中了人家的手藝。結果嫁過來之後,就給家裡幹活兒,大著肚子都快生了還要幹活兒呢。你要說光織布不幹別的也成,家裡的活兒也是她的啊,洗衣做飯,砍柴挑水,可沒得一個不幹的。顧家老大老二兩個媳婦兒都不是省油的燈,把活兒全給她,顧凜他媳婦兒被壓的厲害,啥活兒都幹也不曉得反抗。生了香織坐月子就坐一天,你看看這是人乾的事兒?”
這女人家月子坐不好,可是大事兒。
這天底下婆媳就沒有對付的,但是陳冬梅在這一點上從來不敢說婆婆的壞話。她家這幾個妯娌坐月子,都是坐滿了的。婆婆可是一點也在這上面為難過他們。
他們村都數一數二了。
所以就連柳來弟個蠢貨,遇到大事兒都知道田巧花比孃家老孃更靠得住。
就是因為坐月子,別人家生個女娃兒還想做月子?
他家就行。
陳冬梅:“這婆媳都是不對付的,婆婆因為她生個女娃兒不樂意正常。可是你看顧凜也沒幫她一點點啊。他家啥活兒不得幹?她還給小姑子洗內衣褲呢,我都看見了,結果顧凜說啥,說妹妹還小,當嫂子的包容一些。呸!這啥男人!”
因為兩家是鄰居,他們家真是知道的比旁人還多呢。
柳來弟:“顧凜私下裡對媳婦兒也還成的,我見過他對他媳婦兒說好話的。”
“是啊,也就嘴上好,說的好聽,但是遇到大事兒還是要讓媳婦兒顧全大局。”田秀娟也看不起這樣的。
田秀娟猶豫了一下,四下看看,瞅著小寶丫豎著耳朵偷聽,說:“寶丫回屋。”
寶丫被抓包:“哦”了一聲,縮回去。
田秀娟瞅著沒外人,都是已婚婦女,說:“顧凜那小子,天天晚上在炕上折騰,生了香織沒幾天就要弄那些個事兒。結果她很快又懷上,她自己又不知道,還乾重活兒,結果小產了。就這,顧凜還怪她保不住孩子。她懷上小產,懷上小產,折騰了好幾次呢。說是顧凜著急生個兒子,他就樂意跟小五子比嘛!恨不能在小五子前面生個兒子揚眉吐氣的,阿好,就是香織她媽,晚上伺候男人,白天伺候全家,整天累的人都打晃兒,能保住孩子才怪。他們家沒對外宣揚這些,但是那會兒我跟她關係還成,可是知道不少,你瞅這哪兒是疼媳婦兒啊。”
柳來弟:“這個,我也聽說了一點……”
他們都是本村人,到底還是比陳冬梅外村姑娘人緣兒廣的。
田巧花:“挺多人都知道。”
田秀娟:“誰說不是呢,要不說都是本村的,這於招娣和徐小蝶是瘋了才要跳入火坑。”
顧凜這人吧,幹活兒是一把好手兒,在男人里名聲也挺好的,畢竟男人才不在意這些事兒,他們也都覺得媳婦兒乾點家務沒什麼。但是要說女同志,反正就兩極分化了,有的覺得沒啥,但是也有不少看不慣的。
最看不慣的,就是知道的多的。
唐可欣可算是目瞪口呆,她聽得面紅耳赤,但是又真的害怕,這要是遇到這種男人,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幾個婦女還在嘮嗑,寶丫被攆走了,聽不到八卦,哀怨的躺在炕上,六丫:“寶丫,還翻花繩嗎?”
寶丫:“不想玩,我想等我爸爸。”
此時王一城正在公社等關宇,關宇跟王一城是初中同學,王一城每年寫的對聯,就是倒騰給關宇的。鄉下缺各種票兒,關宇就會找一些票給王一城,算是一個交換。
倆人算是關係還成了,關於冬獵的事兒,王一城每年都來找關宇。
要說為啥田巧花一說,王一城就痛快的答應,這也是因為最近幾年這事兒都是王一城幫著敲定的,作為獎勵,大隊部會給他加二十個工分。
王一城幹活兒拿的工分不如女同志多,靠著算賬啊,冬獵啊,倒是能夠往上拽一拽。當然,他還是老王家工分最少的成年人,但是少的不離譜。
要是真的只按照下地來看,那他差的可就太多了。
冬獵這個事兒,是每年冬天統一安排的,一個個大隊來,都能給安排上。但是這早一天晚一天的,那可就有差距了。武裝部會安排一批民兵聯合大隊裡的壯漢進山,每個大隊三天。
這就不用說了,排在前頭和排在後頭可不一樣。
這個每年都要抽籤的,誰也做不得貓膩,這要是被人發現就是大事兒了。但是雖然是抽籤,但是民兵卻不是每次都固定,大家是輪著來,那麼其中的好手兒,就人人都想爭搶了。
王一城每次來,為的就是這個。
這個不違反規則,因為各個大隊都找人,你爭我也爭。可這就算是爭,總不能大隊長自己來,這還要臉不?幾乎每個大隊都會安排人來,他們清水大隊每年都是王一城過來。
因為,王一城有熟人在。
這不,王一城眼看關宇出來,說:“走,請你吃飯去。”
關宇:“你可拉倒吧,你有錢嗎?”
王一城樂呵呵的:“我今天來找你,可是大隊報銷的。”
關宇:“那你不自己偷偷留著。”
他調侃了一句。
王一城:“我哪兒是那樣的人啊,你這麼說我可要傷心了。我還是不是你最要好的同學了。”
關宇嘴角抽了抽,他其實就很能拍馬屁了。但是還是每每驚歎王一城臉皮厚。王一城不是拍馬屁,他純純是臉皮厚,什麼都說得出來,關宇算不得跟王一城最好,但是也很樂意跟他來往。
人有趣啊。
他說:“你這麼說,我都覺得頭皮發麻。”
王一城:“嗐,你臉皮也沒這麼薄啊。”
關宇不服氣:“我可跟你不一樣,誰跟你似的,哎對了,最近你在公社很有名氣啊。”
王一城面不改色:“我有什麼名氣?”
關宇:“你說什麼名氣,我一猜人家說娶媳婦兒帶縫紉機那個就是你,哎不是,怎麼不懶死你呢?前幾天我看到王玲玲,她還說你了,你這小子倒是有點能耐。”
王一城:“那沒辦法,誰讓我討人喜歡呢。”
關宇:“……”
這要是這麼嘮嗑,這話沒法兒說下去了。
“你可真夠能耐的,你咋不說你能上天?哎對了,我跟你說個事兒。”關宇拉住王一城,神神秘秘的低聲說:“我認識一個朋友,他家想賣工作,煤場卸貨工,你有興趣不?有的話我幫你攛掇,那頭兒要五百。”
王一城:“要的真不少。”
關宇無語:“大哥,這是鐵飯碗,能傳家的,總是能賺回來的。”
王一城搖頭:“不要,沒錢,我也幹不動。”
關宇:“?”
講真,他是真的一點也沒看透王一城這個人,他真心的說:“咋不懶死你?”
王一城挑眉:“主要是沒錢。”
關宇:“呵呵,你就不能想辦法借點?慢慢還唄,這買工作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虧本。真的想還也不難。再說以後不幹了你還能賣掉。你看兩年前的價兒還是三四百,現在沒有五百下不來。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保不齊以後還漲,都是下鄉鬧的。”
以前價格還便宜點,現在大家都想有個工作不下鄉,別看他們只是公社,但是也是城鎮戶口需要下鄉的。如果真是在被本地下鄉還成,要是但凡遠一點……想一想就頭疼,自然是沒有人願意的,但凡是有點希望,自然還是希望能留下。
王一城:“我在村裡貓著挺好。”
關宇:“你也沒個工作,村裡不是一樣要幹活兒?我還真是看不透你。其實這個裝卸煤的活兒雖然累一點,但是真的行。你要是指望有廠子招供,那根本別想的。”
王一城:“嗐,我知道你為我好,不過我這人心無大志,就想能摸魚就摸魚,就算是掙得多,要幹活兒我也不行。我是寧願不掙錢,都不想幹活兒的。”
關宇一言難盡的看著王一城,十分十分鄭重:“你是我見過最奇葩的人。”
王一城微笑:“那你見的人還真少。”
關宇:“……”
他說:“我都不曉得說你什麼好了。”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來到了國營飯店,很快輪到他們,王一城:“來一個紅燒肉,再來一個燒茄子。”
這裡自然是不能點菜的,今天的菜譜裡就有這個呢。
“你還要啥?看一看。”
關宇:“就這兩樣吧,多了也吃不了。供銷社菜量不小的。”
王一城給了糧票,這是早上他媽塞給他的,大隊要找人幫忙,自然也懂這些人情世故。
不管什麼時候,國營飯店都是很多人的,王一城看到了牆上的“不要無故毆打顧客”,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陳文麗,笑了一下,這要是陳文麗來,保不齊還真是能鬧事兒。
供銷社,那就是前車之鑑啊。
王一城好笑的勾了勾嘴角,說:“這一次冬獵,我們大隊抽籤運勢好,排在第二個,你們給我們安排點好手兒唄。”
關宇:“我就知道你找我沒好事兒。”
王一城笑了:“互相幫助啊,我們大隊有好事兒也忘不了你們啊。”
他聲音很低,這種事兒總是不會讓人聽見的。
他說:“我們大隊長說了,不白乾,大家過去,肯定給你們安排一頓好的。我們大隊你是知道的,我大舅那個人雖然臉黑嘴兇,但是真是個好人,他不會讓大家夥兒餓肚子的。你看大山村,一個人就給一個餅子就讓民兵跟村裡人一起上山,餓的腿都打晃兒,這你要是把好手兒安排過去,人家都能埋怨你,覺得你收了大山村的好處,坑人呢。但是我們大隊就不一樣了,保準有肉,也一定讓大家吃飽。這是我們大隊的處事作風。”
王一城嘮嗑第一項,拉踩。
他繼續:“你給大家安排得好,也是面子上有光不是?再說我們隊長說了,不讓你白幫忙。”
他眨眨眼。
這該給的好處是要給的,但是不是這個時候拿來,免得讓人看了,到時候說三道四的,倒是影響不好。他們村這一點上還是精明的,基本都是過了冬獵,算作年禮送過去。
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王一城:“我們村子的老母雞養的可肥了,這要是燉湯,哎呦喂,保準香。我們村的鴨子也比別的村子好,這老鴨湯,大冬天滋補的很啊。如果做成醬鴨板鴨鹽水鴨,也都是很好的。”
關宇:“……”
他低聲:“行了,別說了,我曉得。”
王一城無聲的笑了出來,關宇:“你們村想要誰,你給我說一下。”
王一城:“我就知道你是我最親愛的老同學!”
關宇:“……”
這話是咋好意思說出來的?
他說:“你可真愁人。”
話是這麼說,又補充了一句:“你去嗎?”
王一城驚訝的看著關宇,說:“你說啥笑話呢?我去?你看我像是能冬獵的樣兒嗎?我去是打獵還是送菜啊。我當然不去了。”
這靠山吃山,他們公社靠著山,好處就是每年冬天都有一次集體打獵的機會,到時候村裡也能分一些好東西過年,也省的第二年開春野獸下山嚯嚯地。
這是每年都有的,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小夥兒,很多人都是很樂意跟著上山的。
然而,不包括王一城。
王一城:“我可不行。”
關宇:“……”
真的,就不知道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