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類、魯米納和沙民技工們早已經被克雷爾那出神入化的技巧和手速歎為觀止。等到他把這華美得彷彿藝術品一樣的零件舉過頭頂的時候，大家才如夢初醒，紛紛鼓起掌來。
“萬歲！萬歲！圖隆機械廠萬歲！”
隨後，工作了一個月便已經成為圖隆機械廠技術部副主任的克雷爾·貝爾蒙特，又在大家地簇擁下，跑到了一臺稍微有點陳舊的電磁滾軸機後面。看得出來，這臺機器是二手的，卻也不知道是機械廠從國內哪家被關閉的工廠中淘出來的，但保養得卻很好。
克雷爾沒有猶豫，將滾軸機後面的箱蓋開啟，用螺絲刀摳出了一個拳頭大的齒輪型零件，又把手裡大小完全一樣的合金“蜂窩”壓了進去。
零件的尺寸雖然差不多，但結構不同，需要連線的線路當然也多了很多。於是，在人群中圍觀的不少高階技工都趕緊過來幫忙。大家的技藝都很好，經過了三五分鐘地除錯，機器便再次成功轉動了起來。
圍觀的工人們都鬆了一口氣，現場隨即又隱約地出現了歡呼聲。
就連剛入職的普通技工也都能聽得出來，這臺機器運作時再沒有以前的磕磕碰碰，充滿了高科技的絲滑感，就彷彿是最先進的嶄新裝置。
“看到了吧？這種零件放在我們滾軸機中，替代同樣位置上的21號齒輪，便可以提升至少百分之十五的效率。”他對身邊的青年黑人工程師道。
布斯卡的表情已經從剛才的呆滯，變成了之後的麻木，以及現在的無奈，一副“我知道你真的想教會我們，但是能不能注意一下接受程度”的樣子。
“所以，這種零件只能向您這樣手工搓？”布斯卡問道。
“他的機構你也看到了，是立體蜂窩結構，現在沒有任何一種車床可以打磨出這種結構的零件。”克雷爾也露出了無奈表情。
“在你們聯盟那邊，很多高精密的零件都是這樣手工搓？”
克雷爾繼續點頭。
“嘖嘖嘖，怪不得上尉說過，在你們聯盟，普通工人是耗材，只有掄得了大錘也繡得了花的高階技工，才能活得不錯。”布斯卡露出了階級仇恨的表情：“可您剛才的這種手段，不得是靈能者才行嗎？”
克雷爾道：“普通人經過充分鍛鍊和培訓也可以的，小心一點的話，三到五天可以擰出一個，成品率至少也有五成。”
見對方已經露出了“那時候黃花菜不都涼了”的表情，他又趕緊道：“不過，有了這種手套，工廠裡的熟練工再突擊培訓一下，或許能把成品率提升到九成以上，時間也至少能縮短一倍。就算是不用這種翡剛合金，用泰氏合金也行，實在不行還可以用鈦合金，這樣成本更低。雖然實用時間減少了，但功能的影響其實不會太大。”
克雷爾指的是勞動者五號手套，便是餘連開發出的外骨骼工作手套。現在，圖隆機械廠的主要產品之一便是這個了，不但受到礦山、鋼鐵廠和軌道船廠工人們的好評，就連暫且只屬於羈縻統治的沙民城邦和部族，也都派人來大量採購了。
據說就連新大陸公路另外一頭的帝國榮耀殖民星區，也都發來了採購意向，商務考察團隊都已經在路上了。
……好吧，雖然在打仗，但只要戰火不燒到家裡，生活終歸還是要繼續的。
事實上，當遠征大軍抵達新大陸的時候，掠奪者所有的襲擾艦隊都只能龜縮，就連海盜都消停了，兩邊的貿易航路自然早就恢復了。
眾所周知，掠奪者的過路大軍可是一路燒殺搶掠下來的，雖然沒有系統性屠殺平民，但能搶的能燒得都做了。帝國急需重建自己的殖民地，對這種勞動工作感興趣也是可以理解的。
當然了，作為貝爾蒙特家族的繼承人，克雷爾自己對這種新概念的勞動工具也非常看好，甚至詢問過往聯盟出口的事宜，但卻被告知，新神州的工廠也在生產，而且已經和聯盟簽了一筆供貨合同了。
據說，幾乎已經到了生產許可談判的階段了。
大約是因為萬事都可歸咎的巴甫洛夫反應吧，反正貝爾蒙特是真的感受到了某隻白毛狐狸的九尾在宇宙的陰影面搖曳，當場便就此罷了。
在圖隆機械廠正式開始投產的兩個月時間中，勞動者5型手套已經生產了1000萬隻。除了供應新玉門和新旅順的要求，當然也就足夠機械廠的工人人手一隻了。
“您說得對，我們有勞動者手套。這就是上尉和齊先生說的，生產力是可以改變勞動者的命運的。”布斯卡點頭道。
“能不能說咱們？我也是勞動者的一員，更是圖隆機械廠的一員。你敢說我不是嗎？”克雷爾一副非常受傷的樣子。
布斯卡卻認真無比：“是啊！你確實不是普通的闊老公子哥，能扛著大錘上工應該都是自己人。反正啊，你在這裡當主任的這段時間，我會管你叫一聲達瓦里希的。”
克雷爾的臉頓時僵硬了下去。他這個副主任歸根結底也就個臨時，總是得回去的。在那個瞬間，他再次覺得，恢復了記憶也不見得就是好事。
反正在工廠擰螺絲的這段時間，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
克雷爾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資本家精英後代，調整了一下心態，又擠出笑臉對大家道：“總之，用了這種零件，同一單位時間之內，我們便可以製造出更高強度的1級管線。用在戰艦上，其生存能力、供氧和供能單位都能提升，整體效能也是可以提升的。”
布斯卡一邊點頭一邊掏出了小本本記者。他覺得自己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冶金工程師，但自從認識了上尉，復興了紅楓廠，以及帶隊到新大陸支援之後，學到的知識還真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刑了。
不過，點頭完了之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擺手露出了頭疼的表情：“達瓦里希貝爾蒙特，什麼，什麼1級管線啊？您可不要聽風就是雨！”
“是的，我們的裝置廠並沒有生產軍品的計劃，只考慮過幫赤嶺鋼鐵廠生產和維護卷軸機罷了，最多也就是要做點能當地下隧道和輸電管道的4號管線。”人群中響起了一個平平無奇的聲音。
克雷爾·貝爾蒙特順著聲音看過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位外貌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青年男子，同樣也是工程師的大半和氣質。不過，他當然知道，這個自稱為“薩默斯”人類青年雖然平平無奇，但卻是自己的直屬領導，這個圖隆機械廠的技術部正主任。
……雖然和自己一樣，好像也是臨時兼職的。
貝爾蒙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主任，您不要因為我的歷史，就否定我身為機械廠一員的使命感哦，更不能忽悠我哦。所以，真的沒有嗎？”
“確實是沒有。”薩默斯一本正經道：“圖隆機械廠就是民用工廠，您就是問到卡爾·約翰遜廠長那邊，仍舊還是這個答桉。”
“這個，我聽說，約翰遜廠長以前不是連珠火工廠的高工嗎？”
那家兵工廠貝爾蒙特也是聽說過的，那是李元帥時代建立起來的兵工廠，生產的小型能量速射炮的質量很好，放在聯盟的軍火市場上都不會露怯。
當然，後來聽說兵工廠因為改制而關閉了。他還很可惜了一段時間呢。
卻萬萬沒有想到，當年兵工廠的高階工程師之一，竟跑到了新大陸當警備隊員，然後又在圖隆開了一家修車廠，再然後便連人帶車間都併入圖隆機械廠了。這位約翰遜大叔當了廠長之後，據說還往國內發廣告，邀請當年在廠裡的老夥計呢。
這樣的人，這樣的動靜，你說這個廠是生產民用品的？
克雷爾雖然忍不住浮想聯翩，但嘴上卻還是誠懇地道：“我明白了，咱也是圖隆機械廠的一員，還是明白生產紀律的。那，那新玉門軌道船廠呢？”
“那是個維修工廠，確實可以保養中小型戰艦，但本身只能造貨輪。”
克雷爾·貝爾蒙特頓時露出了難以言喻的悲傷表情，但還是道：“……好吧，總之，呃，還是說回我剛才設計的這種蜂窩齒輪，”
“歎為觀止的設計。”薩默斯再次鼓起了掌，於是觀摩的技工們也都紛紛歡呼了起來。
工程師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眼中閃過了一絲電子杆十足的冷光：“我當了那麼多年工程師，卻萬萬沒有想到會往這個方向設計零件。你是怎麼想到的？”
克雷爾頓時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壓低了聲音道：“這個，主任啊……您不覺得這東西像是個亞空間技法的模型嗎？”
他克雷爾大爺可是好好地在魔鬼迷宮星域的空間幻陣那邊追擊敵人，結果直接就被“現在女士”玩了一次替換丟到了幾千光年之外的新玉門，九死一生才總算是逃脫了。這樣的體驗他當然是再也不想經歷一次，甚至回憶都不想。
可是，在記憶恢復之後，他還是如同所有的貝爾蒙特家的公子哥那樣，努力地回憶起那段混沌且驚險的經歷。平心而論，這應該也能算是因禍得福。
“我之前的情況您應該也瞭解了，從那種鬼地方爬出來，有那種體驗，會得出些靈感也是很合理的。您懂的吧？”
“我不懂，也不想懂。”薩默斯趕緊搖頭：“我都是這個狀態了，你們靈能者的事情可不要對我說。”
現在，薩默斯知道克雷爾的身份和背景，後者也知道對方是比靈能者還罕見的義體人，但兩人都很有默契地從不提這一茬，而且也精誠合作得非常愉快。
這時候，一個工廠文員樣的人走過去，直接往克雷爾·貝爾蒙特的胸前別上了一朵大紅花，然後又塞過去了一個紅色的表彰證書。
薩默斯道：“這個蜂窩零件，就叫克雷爾構件吧。我會幫你申請專利的。另外，本月的科技創新獎也是你的。獎品是一整頭沙行鳥做成的十二吃大餐，或者一塊開拓者萬用手錶。”
開拓者手錶頂多只能算是中產階級的戶外運動或工作用裝備，連奢侈品的門檻都摸不到。僅算克雷爾從家族基金會領的分紅，他甚至每一分鐘都能買上一打去送人。
可現在，他確實有了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成就感。
“不，還是叫圖隆齒輪吧。”克雷爾道，然後舉起了自己的錘子對大家道：“現在，做法我已經示範給大家了，我們便做便熟練！在我離開之前，大家齊心協力，至少要敲一萬個出來！”
工人們紛紛舉起了錘子，再次歡呼了起來。
如果餘連在這裡，一定會認出，克雷爾手裡舉著的這錘子，和那個化為了厄克卡里巴和金剛龍龜同歸於盡的推進之王是一個款型的，說白了就是一件能上戰陣的靈能寶具。
不過，誰又能說兵刃不能用來凝螺絲敲齒輪呢？這才是屬於勞動者的泛用性。
克雷爾當然能感覺到，工廠中現在發生的這一幕，已經透過監控傳到了別處的投影上，可是他卻完全懶得理會。
他自認為，這段時間是自己過得最乾淨的，萬事都不懼示於人。
而在圖隆港市政廳的市長辦公室中，秋名山八幡少校默默地關注著這一幕，不由得歎服了一聲：“這就是化劍為犁啊！”
“……這樣的感慨可真不像你。而且話裡話外，我都能感受到你對靈能者羨慕嫉妒恨呢。聽我一句話，八幡，我聽說超凡者有句話，二十歲前不覺醒則終身無望了，何必強求呢？”同在一個房間的青年軍官笑了起來。
“那是下圍棋。”秋名山八幡面無表情地道：“另外，我們主席覺醒的是二十一歲，在學院的前三年也沒表現出這方面的素質來。”
他是秋名山八幡的同齡人，身材挺拔氣質英武，但眉眼間又依稀帶著幾分書卷氣，任何人看去，都是一位文武雙全的青年俊傑。
這個年輕人的名字是米希爾·羅澤士，當年獅心會的核心成員之一，自然也是青年俱樂部的核心成員。
秋名山八幡默默地推了推眼鏡，深深地看著好友：“所以，這位貝爾蒙特家族的大少爺設計的構件，真的能起到應有的效果嗎？”
羅澤士家族在帝國對地球統治的早期，就開始從事冶金、機械工程和造船方面了。這個家族雖然出過不少高階將領和議員，但更多的從事的都是企業經營、投資和技術研究方面，很出了幾位鼎鼎大名的科學家和大技霸。
到現在，米希爾·羅澤士都還有一個堂叔在聯盟的卡加爾工業大學當教授呢。
所以，羅澤士家族與其說是軍政名門，倒不如說是實業資本家，與其說是實業資本家，卻又有點技術世家的味道。
總而言之，在過往獅心會的核心小夥伴中，羅澤士也是最接近大技霸這個設定的人物。
“他在之前已經把設計稿交上來了。我看不太懂，但是大受震撼。”羅澤士聳了聳肩：“不過，謝博士和約翰遜先生才是專家，他們都很認可這個設計，認為這是劃時代的。”
秋名山八幡推了推眼鏡，再次面無表情卻幽怨無比地喟嘆了一聲：“靈能者真好啊！隨便穿一下亞空間都得到新的領悟，甚至拓展世俗意義上的知識邊界。真的是太好了！”
“你已經一點都不掩飾了？”羅澤士沒好氣道，又露出了帶著明顯的惡意的笑容：“靈能者可不是大白菜。我們之中，除了主席大人，可能就只有正清有點潛質了吧。機率已經很高了好不好？”
“鄧正清，他居然覺醒了嗎？”
“他在新亞特蘭蒂斯邊境和亂兵作戰，半年前和靈研會的日向大師和金大師偶遇了一次。那兩位都認為正清是有這個潛質的。當然，他自己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羅澤士聳了聳肩。
秋名山八幡覺得如果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自己這清淨澹薄的人設就一定維持不下去，便趕緊又轉換了話題：“所以，可以用嗎？”
羅澤士的表情也稍微收斂了一點，點頭道：“確實可用，除了用在滾軸機上，還可以用在小型的速射炮組上。約翰遜大叔和宋博士已經說過了，從圖紙上看，貝爾蒙特先生設計的這個……嗯，圖隆齒輪其實是可以拓展出六個型號的。根據這些，他就可以就當年的連珠火炮組改進出三個戰鬥型號來。唯一的限制就是產量了，這種零件用車床確實磨不出來，只能手工打造。”
“呵呵，那是好事嘛。”八幡嘴角毫無起伏地微笑道：“這豈不是意味著，只要有手套和錘子，在任何極端條件都是可以手搓炮組的核心零件？”
羅澤士看了看好友，壓低了聲音道：“所以，八幡，你給我說老實話，你到底在防什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