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今兒沒憋氣還挺高興的,方荻花破天荒的開始憋氣了,四塊錢啊!
買書加看病花了將近11塊錢!
11塊!!!
這錢真不扛花啊,這城真不能隨便進呀。
花的時候一樣樣還沒覺得,這會兒越想越心疼。
這還沒買布呢,買布更貴,可布那是必須買的呀,總不能讓三兒媳穿得破破爛爛吧?
方荻花原本不是想東想西的性子,向來風風火火做完拉倒,更不是憋氣的性子,有火兒就發該罵就罵。
可這會兒她彷彿被原主附身一樣,有話不能說憋著生悶氣。
她不能罵林姝呀,不敢罵,萬一罵了在路上哭哭啼啼不還得她哄?再者三兒在外出生入死的,她哪能罵他媳婦兒呢?
哎,憋屈,憋氣!
方荻花可算明白三兒媳以前生悶氣是啥感覺了。
林姝還在跟她說話呢,“娘,閆大夫人挺好哈,我爹那事兒挺順利的,我還以為得費老勁呢。”
林姝沒有這個年代生活的經驗,原主又膽小怕事沒出過門兒,很多經驗都是聽大嫂八卦的。她就以為要想把紫草膏變現可能得揹著投機倒把的風險,即便醫院願意讓公爹試試,也得一大堆苛刻的條件。
真沒想到閆大夫竟然那麼隨和。
讓公爹進醫院編制是不可能的,最好的就是弄個赤腳大夫當,不用下地幹活也有滿工分還有出診補貼。
當然得慢慢來,一口吃不成胖子。
孃的眼睛看得也很順利,聽大夫的口氣婆婆的眼睛雖然治得有點晚,但是來的還算及時,沒有小毛病拖成不治之症,消消炎回頭做個小手術就行。
林姝就覺得今兒真是好日子,萬事順遂。
她心裡高興,忍不住就哼哼“今天是個好日子”。
嗯,除了倔老太太花錢不爽,臭著臉一路上不理她。
回到家已經是晌午,陸大嫂和二嫂回家做的飯。
現在天太熱,生產隊長讓離村近的社員們中午回家吃飯順便午休,兩點半再上工,遠處的來回不值當就還是送飯,晌午在陰涼地歇晌兒。
陸二嫂知道林姝和婆婆去縣裡,嫉妒得說了一晌午風涼話,婆婆偏心老三家的,婆婆護著老三家的,婆婆……
午飯她自然不肯做,是陸大嫂做的。
陸二嫂信奉在大家庭裡要少幹活兒,你幹了那活兒就長你身上變成你的活兒,你不幹也就那樣,所以她除了必須下地,家裡的活兒儘量不沾手。
代價就是林姝不做飯,陸大嫂就會放飛自我。
她做飯難吃,源於她廚藝不好還特別自信,總想創新出點花樣兒。
比如捏窩頭,你就好好捏窩頭,她非要往裡加其他材料。
今兒中午就是番瓜加婆婆丁、苦菜窩頭。
番瓜火候一大就爛唧唧黏糊糊的,婆婆丁和苦菜除了初春這時候早就又苦又老得不像話!
雞都不稀得吃!
這幾樣加一起,那可真……給人吃乾噦。
陸大嫂卻覺得自己比老三家的做飯肯花心思,棒子麵太硬不好咬,加上番瓜爛乎乎的不是正好?夏天吃點苦的敗火降暑,婆婆丁和苦菜不是正好?她乾糧和菜一團出來,省了另外做就菜,這不是又好吃又省柴火和菜?
她多能耐啊!
她非常自信地拎著湯罐兒和窩頭去地裡給男人們送她做的美味飯菜了。
陸平哥倆帶飯中午在學校吃完就去割草給隊裡賺倆工分,然後抓螞蚱甚至燒青蛙吃,不肯回家。
陸翠翠因為回家挨娘掐,所以除了早晚都不見人影兒。
家裡沒大人,陸二嫂當著甜甜和盼盼倆孩子的面很不收斂,嘟嘟囔囔一通抱怨。
這若是林姝做了好吃的,她回來洗手就吃飯,吃完還能擠兌兩句看林姝生悶氣的好笑樣子,那陸二嫂也是很開心的。
絕對不是今天這樣!
“這是做飯?這是豬食!”
“那雙鞋明明是我的,憑啥我不能要回來?憑啥護著她?男人沒了就變祖宗?”
“一家子就欺負我一個!咋不帶我去縣裡逛逛呢?我不是兒媳婦?我是撿來的?”
盼盼和甜甜一左一右盯著她。
盼盼:“二大娘,你是在罵我奶嗎?”
陸二嫂被問得一哽,立刻道:“胡說,我怎麼可能罵你奶?你小孩子不好亂造謠呀。”
盼盼:“那你是在罵我娘?”
甜甜:“二大娘,你氣鼓鼓的誰欺負你了?”
陸二嫂:“……”
兩個小煩人精兒,得了便宜還賣乖,別以為我不知道老東西整天偷摸給你們喝麥乳精,咋不給我喝?
她去公婆屋裡轉一圈,想找麥乳精沒找到,就知道肯定被方荻花鎖起來了。
林姝在家也不見她鎖起來,自己在家就鎖起來,這是當自己賊防著呢?
那她可冤枉方荻花。
麥乳精是大閨女買回來孝敬老兩口的,老兩口捨不得喝,基本都餵給幾個孩子。當然甜甜和盼盼必然多喝的,畢竟小麼還是陸紹棠的孩子,出生就沒見過爹,老人自然要多疼的。
還剩下的大半罐麥乳精被方荻花給了林姝,因為她怕林姝精神出問題,想給點甜的開心開心。
林姝鎖在自己箱子裡了,她當然是防著陸二嫂偷吃啊。
到了家門口,方荻花先去還腳踏車,林姝則努力扛著裝書和藥的大包回家。
她力氣小,揹著那麼重的書累得一歪一歪的。
盼盼和甜甜聽到立刻小鳥投林一樣飛奔出來,嘴裡叫著,“奶奶,娘,你們回來啦。”
倆孩子爭著幫林姝拿東西。
林姝笑了笑,把藥遞給他們,“這是奶的藥,好好拿著,別摔了啊。”
她揹著大布包進屋。
陸二嫂嘴上笑著,語氣酸溜溜道:“喲,老三家的,這是去大采買了?什麼好東西呢?給我瞧瞧。”
她說著就上手扒拉。
本身就扛不動,她還扒拉!
林姝腳步不停,急忙進屋把布包放炕上,累得直喘氣。
陸二嫂全無準備被林姝用書包角撞了一下,人直接磕在北邊的八仙桌角上。
她哎喲一聲,氣急敗壞道:“老三家的,你想撞死我!”
她來氣就想上去撕吧林姝。
林姝又熱又渴,趕緊去湯罐兒舀水喝。
家裡就一個水壺給倆小崽崽揹著,她和方荻花沒帶水,這折騰一上午又頂著火辣辣的大太陽回來,她真渴得嗓子冒煙兒。
“噗——”一口水下去,直接噴了,這也太苦太難喝了!
正要過來撕吧她的陸二嫂被噴個滿臉滿頭。
林姝忙道:“二嫂,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陸二嫂氣得直跺腳,“老三家的,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盼盼和甜甜兩個立刻上來扯陸二嫂。
甜甜:“二大娘你不要對我娘兇!”
盼盼:“二大娘跟變色龍一樣,一會兒笑嘻嘻,一會兒兇巴巴。”
陸二嫂要給他們氣冒煙兒了,合著你們欺負我,我還不能說了是吧?
她剛想發作,方荻花從外面回來,一起來的還有隔房大堂哥陸紹材。
陸紹材戴著一頂遮陽的草帽兒,叼著菸捲兒,穿著白色的確良短袖,左胸口袋裡插了好幾支鋼筆,下面穿著時髦的抖抖褲,褲/襠都被汗水洇透他自己不曉得呢,腳上穿著一雙黑皮鞋、白尼龍襪。
林姝一看他這身打扮就想跑。
一個常年抽菸喝酒的中年男人,身上那股子油膩難聞的味兒就甭說了,他還穿著這種尼龍化纖的衣服,時髦卻不透氣還悶汗,被太陽一曬地面一蒸,那真是酸臭酸臭的。
還有他腳上的皮鞋和尼龍襪子,那臭鹹魚漚肥的味道真的能辣死人。
關鍵這男人他還不愛洗澡!!!
生化武器殺傷力直接翻倍!!!
原主這身體是比較敏感的,不管神經還是嗅覺味覺,別人聞不到的味道她就能聞到,別人聞著臭那她就要作嘔了。
陸紹材不覺得自己討人嫌,反而涎著臉,露出煙燻的大黃牙,嘿嘿笑起來,“二弟妹,三弟妹,在家呢?喲,妯娌倆這是拌嘴啦?怎麼氣鼓鼓的呢?”
陸二嫂雖然氣得要命,卻也不想讓陸紹材看熱鬧,裡外她還是分得清,再者她平時對外都是笑眯眯的,總是說婆婆脾氣大,大嫂傻憨憨,老三家的小脾氣,而她卻是溫柔和氣的好媳婦。
陸二嫂笑道:“大哥有空過來呀?”
林姝沒搭理陸紹材,直接轉身進屋了。
陸紹材:“哎,老三媳婦兒咋不給我好臉呢?我咋得罪她了?”
方荻花沒好氣道:“她心裡難受,不愛見人,你今兒有啥事兒?”
她看看鍋裡,拿個窩頭吃。
陸紹材有心說二嬸兒給我也來個,結果看到那黑乎乎黏答答的窩頭登時沒食慾,笑話道:“這哪個笨婆娘做的飯?”
方荻花沒搭理他,先給自己灌了一肚子水……苦水。
老大家的又瞎做飯!
方荻花瞪不到陸大嫂,就瞪了陸二嫂一眼,個懶貨,寧願吃這麼難吃的飯菜也不肯做飯。
陸二嫂委屈得很,她在林姝面前厲害,可不敢跟方荻花厲害,不但因為婆婆彪悍潑辣權威重,還因為婆婆高她將近一頭呢,一般人都不敢觸她黴頭。
方荻花看了陸紹材一眼,對陸二嫂道:“給你大哥倒水喝。”
陸二嫂就給陸紹材倒了一大碗那個蒸苦窩頭的水。
陸紹材看著黑黃的一碗水,不敢喝,怕有毒,“二嬸兒,我想跟你說說紹棠的事兒。”
方荻花:“大侄子你先喝水,喝完水再說,我大老遠回來,先喝口水吃口飯墊墊。”
她不說話,悶頭吃飯。
陸紹材端起來勉強嚐了一口,怎麼跟刷鍋水一樣?他差點噦了,又怕方荻花生氣只得勉強嚥下去。
他想說自己主持陸紹棠的追悼會,得定各種紙紮、花圈、香燭等喪禮用品,還得讓他婆娘趙美鳳定雞鴨魚肉的準備酒席招待客人,這都需要錢,得讓方荻花拿錢給他。
他和趙美鳳算得很好,這一場喪事兒必得花個兩百到三百,他們能從中落下150到兩百,另外還得收禮金呢。
到時候他們差不多能得個三四百塊。
回頭還有縣裡公社的撫卹品,肯定先發到大隊,或者他親自去領回來,意思意思給二房點,剩下的他就笑納了。
他算盤珠子撥得可脆聲呢。
可惜方荻花不是好忽悠的,她對陸紹材防備得很,一看見他就猜到是什麼事兒。
“大侄子,喝水,別客氣。你二嬸子雖然窮,沒有什麼魚肉白麵,水還是管夠兒的。”方荻花喝一口水吃一口要命的窩頭,“不喝就是不給二嬸子臉面。”
這要不是我三兒沒事兒,我今兒非把你打得下不來炕!
她咬牙切齒地又喝一大口苦水把嘴裡的苦窩頭送下去,心裡默唸馬神仙,就怕自己控制不住火氣打了陸紹材不給三兒積德。
給老孃喝!
陸紹材為了自己的小算盤,只得端起來喝了一口。
“嘔……”他轉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