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在陳留城外紮營過夜,要等到明日一早才會北上前往東郡地界。
「麗大夫,別來無恙。」
趙佗見到麗氏兄弟,笑著請他們入帳。
作為中更爵位的一軍主將,趙佗親自迎接一個大夫和一個小公士,這番姿態可謂十分隆重。
「將軍身居高位,卻看重鄙人,不僅傳令徵召,竟還親迎麗食其入帳。將軍之意,將軍之心,真是讓鄙人感動無比。」
頭戴單板長冠的麗食其滿臉感嘆,對著趙佗深深一禮。
他看著趙佗的目光,充滿感動和驚歎,不僅是因為趙佗的超規格禮遇,更是因為麗食其震驚於趙佗的升爵速度。
趙佗。
一個十多歲的少年。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只是第八級公乘,職務為五百主。
到第二次見面,就攀升到五大夫爵位,升職為掌管一曲的軍候。
而到了如今,那可就更不得了,竟然直接越過五大夫之上的左庶長、右庶長和左更爵位,成為了高高在上的中更!
而且趙佗的軍中職務也從只管五千人的軍候,變成了掌控數萬人的裨將軍。
這般立功速度,這種升級爵位的跨度,麗食其在歎為觀止的同時,心中也是充滿了羨慕。
這個趙佗,是把升爵當飯吃的嗎?
所以此番一收到趙佗的徵召,麗食其便果斷帶著自家弟弟來了。
他麗食其,要跟著趙佗升爵立功!
旁側的麗商,則是一臉欽佩和敬畏的看著趙佗。
他出身遊俠,相比兄長所在乎的爵位職務,麗商更看重的是趙佗的英雄事蹟。
「趙將軍泗水之畔,背水為陣大破楚國左司馬。一戰震驚天下,威名顯赫,何等壯哉!商對此極為佩服。」
說著,麗商恭敬一拜,表現的心悅誠服。
見到兄弟兩人向自己相拜行禮,趙佗笑了笑。
他如今,已是能做到虎軀一震,就有人才納頭相拜的地步。
無外乎其他,身份地位,功勳戰績服人罷了。
「麗先生勿要多禮,此番趙佗北上東郡,與齊人相持,還要多多借助先生之謀,請先生暫時入我幕府,做我賓客如何?」
趙佗微微一笑,發出邀請。
麗食其雙眼大亮。
做趙將軍的入幕之賓?
那可太好了!
幕府。
又名莫府。
古者出征為將帥,軍還則罷,理無常處,以幕簾為府署,故曰‘莫府,。
到了裨將軍這一職位,就可開設幕府,延請名人謀士入幕,參與軍議要事,算作是將軍的智囊參謀,在軍中頗有地位。
作為將軍幕僚,地位和單純的軍中說客相比,那可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了。
幕是什麼,和帷一樣都是分隔房屋內空間的簾帳。帷幕之內是居室私密之處,所以能被邀請進入帷幕中的賓客,自然都是將軍的貼心之人,屬於是真正的親信心腹。
….
「將軍既邀鄙人入幕,鄙人安有推辭之禮。」
麗食其嘿嘿一笑,一口應下。
趙佗與麗食其對視一眼,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
趙佗需要麗食其為他出謀劃策,甚至冒險去做說客。
麗食其也需要趙佗為他提供施展才華的舞臺,否則哪怕他有驚世之才,亦無處施展。
故而兩者一拍即合,達成親密合作。
略微寒暄一句後,趙佗打發麗商去鍾離眛處報到,日後也隨在他身側做一名短兵。
然後
他就和麗食其坐在帳中詳談,直入主題,說起此番齊國屯兵之事。
「齊軍主將名為田衝,是齊國宗室旁支,自小熟讀兵書戰策,常以昔日安平君自比。」
麗食其分享他這段時間打聽來的資訊。
趙佗微微頷首,麗食其所言和秦軍情報差不多。
齊軍主將田衝,年約四十,最是喜讀兵書,據說家中數百卷兵書戰策早已被他翻爛,胸中號稱有「十萬兵」,乃是當今齊國「最懂打仗」的將軍。
故而此番齊國出兵,便是以田衝為將。
「常拿安平君田單自比啊,這田衝口氣倒是大,也不知才學如何。」
趙佗之前雖然沒有聽過「田衝」的名聲,但並沒有掉以輕心。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
在戰爭上,趙佗所做的每一件事,對待的每一個人,都必須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如此方能無患,這是王翦教他的兵家之道。
見趙佗面色凝重,反倒是麗食其笑道:「將軍勿要多慮田衝此人。」
「依鄙人來看,那田衝雖然口氣挺大,但實則一生從未上過戰場,其手下十萬兵卒,也都是些未經戰事之輩。真要打起仗來,怕是如昔日‘馬服子,一般,不對,說不定他還不如‘馬服子,呢。」
「所以將軍此番帶兵堅守東郡,與齊軍對峙,定然無事。」
等到麗食其說完,趙佗卻笑了起來。
「麗先生所言甚是,我若是堅守東郡,自是不怕他田衝手下的十萬齊軍。只是,我卻沒有堅守之意。所以這一次,還得多加謀劃。」
麗食其愣了下,緊接著雙目亮了起來,有些激動道:「將軍,你莫非是要吞下這十萬齊軍?」
「然也!」
帳外,天色漸晚,明月高升。
軍帳帷幕之中,兩個男人卻在悄聲低語,不時有輕笑聲迴盪。
……
自陳留前往東郡濮陽,趙佗這一軍又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抵達時已經進入秋季。
一路走來,已經能看到路邊田野中的農人開始收割莊稼。
秋收。
南方秦楚之戰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若是誰先扛不住,撤兵回去侍弄秋收之事,那就會給對手留下破綻,一不小心,就會遭受致命一擊。
不過項燕和王翦皆是沉穩老將,秦楚也是大國,國力還經得起消耗,哪怕這一戰耽誤國內的秋收,他們也不會撤兵退下。
….
所以照眼前的形勢,兩軍多半還要在淮北再對峙幾個月,直到有一方耗盡國力,才會決出勝負。
若要打破眼下僵局,尚需一場新的突發事件。
濮陽。
古稱顓頊之墟,乃是上古時代顓頊古帝的都城所在,因而又被稱作帝丘,到春秋時又是衛國的都城。
秦置東郡,將衛君遷徙到野王之地。
濮陽就歸了秦國所有,被設定為東郡的郡治所在。
此地據中國要樞,不獨衛之重地,抑亦晉鄭吳楚之孔道也,和齊國手中的甄城一樣,都是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
故而趙佗率兵直奔此地,東郡郡尉奉詔徵召的兩萬兵卒和民夫也都屯聚於此,等待著已經接到秦王詔令和虎符,獲得東郡兵力指揮權的裨將軍趙佗前去接手。
這一日。
剛上任不久的東郡郡尉屠睢,帶著一干屬下等在濮陽城外。
或許是因為十萬齊軍屯兵於邊境,給東郡的秦人造成了極大的壓力,讓這一兩個月來整個東郡境內的氣氛都極為壓抑。
為了提振士氣民心,郡尉屠睢今日組織附近秦
人都到城外來觀看那位擁有「背水一戰」名聲的趙將軍,帶著兩萬秦國精銳來此的場景。
親眼見到有兩萬秦軍助陣,東郡的秦人就不用再懼怕邊境上的十萬齊軍了。
所以這一早上,濮陽城外人頭攢動,無數人擁擠在一起,爭相踮腳,想要看一看那位威名極盛的趙將軍到底是個什麼模樣,是不是真如傳言中說的那麼年輕。
「趙將軍啊,聽說他才十多歲,還未加冠呢!」
「是啊,這麼小的年紀,竟然就擁有了中更爵位。這速度也太快了吧,我聽說,趙將軍說不定是咱大王流落在外的庶……」
「胡說造謠,趙將軍的爵位明明是他自己打出來的,你可曾聽過泗水之畔背水一戰乎?」
「就是,莫要瞎說,小心到頭來狗命不保,還要連累吾等。」
……
就在東郡眾秦人議論紛紛的時候,不知是誰叫了一聲「來了,趙將軍來了!」
眾人舉目望去,果真見到西方道路上,正有一支黑甲軍隊向著此地行來。
車轔轔,馬蕭蕭。
在開道的車兵和騎兵之後,便是矛戟高舉,黑旗招展的秦國大軍。
只不過,當那支秦軍走到近前,等大多數人都能看清時,許多人卻滿臉愕然。
因為這支秦軍竟然軍容不整,行軍佇列頗為散亂,且許多士卒一邊走還一邊說著話,跟隨在側的秦軍軍吏也不太管事,甚至有些軍吏還加入其中,邊走邊聊。
好在這些軍紀散漫的只是普通士卒罷了。
沒看到簇擁著主將大纛的數千短兵就顯得十分精銳嗎?
精神抖擻,步伐整齊,一個個的都是勇勐壯士。
一看這些士卒的體型,就讓人想起《詩》中所言的「羔裘豹飾,孔武有力」一句,有這些壯士守衛東郡,何懼那齊***隊。
….
更別說,這支軍隊的主將,更是秦國赫赫有名,功勳卓著的少年將軍趙佗,盛名之下更讓人期待無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大纛之下的一匹駿馬上。
趙將軍似乎是為了展示自己高超的騎術,沒有坐戰車,而是騎在一匹高大威武的戰馬身上。
趙將軍頭戴威武的鶡冠,身上穿著精緻的甲胃,腰間還配著華麗的長劍,處處皆透露著威嚴高貴的氣質。
只是因為距離太遠,再加上週圍短兵簇擁,讓許多人難以看清趙將軍那年輕的臉龐。
「哈哈哈,趙將軍來了。本尉早已等候多時!」
東郡郡尉屠睢,大笑一聲,帶著一干屬下向著趙將軍的戰馬走去。
趙將軍似乎與屠郡尉頗有交情,連忙下馬相迎。
就在趙將軍下馬的一瞬間,異變陡生,那戰馬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竟然嘶鳴一聲,人立而起,將背上的趙將軍直接給甩了下來。
緊接著,還不等圍觀眾人明白髮生什麼事,趙將軍的短兵便呼喊著把墜馬的趙將軍簇擁保護起來,人叫馬嘶,亂成一片。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趙將軍墜馬了」!
緊接著便傳盪開來,四處皆言「趙將軍墜馬」之語。
「秦將趙佗墜馬了!」
人群中,有幾人面面相覷,滿臉驚愕。
他們剛才雖然沒看清那秦將趙佗的臉,但墜馬的過程卻看得清清楚楚,再加上這濮陽城外混亂的場面,如何還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太好了,秦將趙佗墜馬,吾等快快回去稟報。」
這幾人自慌亂的人群中,緩緩退到後方,向著東方甄城方向奔去……
起飛的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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