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容一睜開眼睛,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周圍漆黑到沒有一絲光亮,空氣沉悶死寂,別說風聲了,她連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都聽不見。
試著伸出右手,姚容確定自己不是躺在棺材裡。
很好,這至少說明她不是一具屍體。
心念一動,姚容發現自己竟然飄起來了。
所以她現在是鬼魂狀態?
正琢磨著,系統那邊就將記憶和劇情傳送了過來。
這是一個人與鬼並存的現代玄學世界。
絕大多數人死了以後,都會進入地府再次輪迴,而極少數人死了以後,因為執念過深等原因滯留人間,不入輪迴,就成了鬼物。
鬼物多了,就容易影響人類社會的秩序。
所以自古以來,就有專門負責勘探風水、驅邪抓鬼的天師一脈。
原身出生在一個早已沒落的天師世家,自小就具有極高的修道天賦,被父親寄予厚望。
原身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勤懇修煉,二十二歲時在天師大比上嶄露頭角,並與謝家少族長謝舟結緣。
婚後,兩人有了個兒子,取名為謝岫。
謝岫兩歲時,謝家收到了一個訊息:某片山林形成了陰煞之地,可能會有厲鬼出世。
這片山林距離謝家不遠,身為少族長的謝舟帶隊前去探查,卻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絡,留在謝家的魂燈也忽明忽暗,顯然是命懸一線。
原身憂心丈夫,決定趕去馳援。
臨行前,原身將謝岫託付給謝岫的親爺爺,謝家族長。
這處陰煞之地頗為古怪,即使原身做了諸多準備,還是沒能找到丈夫一行人,反而遭劫身隕。
謝舟是謝族長唯一的兒子,謝舟帶去的那隊人是謝族長一脈的精英。隨著他們和原身一死,族長一脈的實力大受打擊,再加上族長突然病重,謝家不少人蠢蠢欲動。
謝家陷入內鬥。
混亂之中,謝岫失蹤。
除了族長積極尋找謝岫的下落,謝家其餘人毫無作為。
等族長撐不住撒手人寰,謝家旁支上位,更沒有人關心謝岫是死是活。
另一邊,謝岫並沒有死。
他流落在外,被公安送去了孤兒院。
他還隱隱記得自己姓謝,孤兒院院長就為他取了個新名字:謝逸年。
後來,謝逸年曾兩次被人收養,又兩次被人退回孤兒院。
孤兒院裡很多孩子都身患殘疾,謝逸年不僅身體健康,還長得格外討喜,本應該是不愁被人收養的,誰知道卻遇到這麼多坎坷。
院長為他難過,謝逸年反倒安慰院長:“也許我生來就是父母親緣淺。以後孤兒院就是我的家,院長和院裡的孩子們都是我的親人。”
上完初中,謝逸年沒有再繼續學業,而是外出打工。
洗盤子,擺地攤,送外賣,謝逸年嘗試過很多活計。
他幹活勤快,又機靈,懂得看人臉色,如果生活能一直這麼下去,也算平靜順遂。
只可惜,這樣的平靜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
十六歲那年,謝逸年開始頻繁見鬼。
他心中惶恐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更不知該向何人訴說。
就在這時,謝逸年遇到了一個渾身透著古怪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自稱姓張,給孤兒院捐了一大筆善款,對孤兒院裡的孩子極好。
他見到謝逸年第一眼,就一語道破謝逸年身上的異常,還說自己是一名天師,捐款做善事就是為了積攢功德。
在這位張天師的幫助下,謝逸年總算不用擔心自己一出門就見鬼了。
他囊中羞澀,卻還是堅持將自己的大半積蓄都轉給張天師。
張天師沒有收他的錢,反而送了他一張驅邪符,並告訴他:“你體質特殊,容易招惹邪祟。我只能幫你一時,你要是想自保,還是得修煉。”
謝逸年又驚又喜:“我也能修煉嗎。”
張天師給了他一本入門功法和一個陣法,讓他熟讀入門功法後,繪製陣法引氣入體:“你與我有緣。等你引氣入體,就可以正式拜我為師。”
謝逸年恭敬地收下這些東西。
一開始,他只是隨便翻看功法,還沒有下定決心去修煉。
當一段時間後,張天師留在他身上的術法失效了,他又再次見鬼,有一天甚至險些死在厲鬼手裡,還是靠著張天師留給他的驅邪符才保住一條性命。
至此,謝逸年對張天師徹底信服。
可謝逸年沒想到的是,他繪製完陣法,等著他的,不是一條改變人生的康莊大道,而是一隻面目恐怖的厲鬼。
意識模糊之際,謝逸年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是他畫錯了陣法,還是張天師要害他。
如果張天師要害他,又是在圖什麼呢。
他這樣的人,有什麼能被對方圖謀的?
難不成,對方想要的,就是他的一條性命嗎?
……
【叮,劇情已傳送完畢,任務:拯救謝逸年,讓他感受到幸福】
【系統檢測到謝逸年當前厄運值為85,請宿主儘快行動】
這是一片位於深山中的山林。
在這片山林之外,陽光燦爛、動物活躍。
但在這片山林之內,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隻活物。
因謝家在這裡犧牲了一大批天師,再加上這裡陰煞之氣蔓延,卻沒有鬼物活動的痕跡,久而久之,就沒有天師願意過來了。
山林裡,姚容抬手一揮。
陰氣自她指尖湧出,凝聚成淡藍色鬼火,幽幽懸浮在她身側,照徹四方。
“按照這個世界的法則,天師死後,應該是無法變成鬼怪的。”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天師與鬼怪是千年宿敵,但凡踏入天師一途,死後都會直接被地府接管。】
姚容問:“那我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
現在卻以另一種形式存活了下來。
系統沒有馬上回話,認真探測資料。
姚容垂眸,試著操控身體。
她可以在山林內隨意走動,但卻沒辦法離開山林,似乎是與這片陰煞之地繫結了。
陰煞之地自古以來就容易滋生邪祟,滋養鬼怪,她死後能打破法則化成厲鬼,是不是與此地有關係?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就得到了系統的證實:
【陰煞之地瀰漫著大量的陰煞之氣,乃大凶之地,原身慘死在這裡,很可能導致了某種異變】
姚容輕嘆一聲:“傳聞陰煞之地會有厲鬼出世。這個傳聞總不能應在我身上吧。”
系統沒說話,姚容便也沒糾結這個問題,轉而問道:“我好像與這個地方繫結了,要如何才能離開?”
【煉化完此地所有陰煞之氣,就能自由出入了】
姚容微微皺眉,又嘗試了幾次,發現現在確實是出不去:“逸年的厄運值是85,他現在過十六歲生日了嗎?”
【張天師已經出現了,距離謝逸年橫死還有一個月時間。】
姚容深吸口氣:“看來我得抓緊時間了。”
她做過無數次任務,也去過幾次靈異世界,當過幾次天師,雖然是第一次當鬼,但稍微試驗一番,就知道該如何吸收這些陰煞之氣了。
自動吸收與被動吸收的效率完全不同。
姚容能感受到陰煞之氣源源不斷地進入她的身體。
這處陰煞之地能讓謝舟、原身等人遭劫,足以說明它的強大。
姚容估算了一下,如果她成功吸收並煉化完這些陰煞之氣,她應該能直接邁入鬼王行列。
這麼想著,姚容沉下心,盡全力開始煉化。
時間如水,一點點流淌而逝,姚容依舊保持著與之前一樣的姿勢,直到陽光穿透密密麻麻的樹梢枝葉,落在她的眼睫上跳動。
姚容緩緩睜眼。
她站起身,再次嘗試,發現此地對她的禁錮已經微乎其微,最多再等三天就能離開了。
剩下這些陰煞之氣不需要刻意煉化,姚容一邊吸收,一邊在山林裡遊走。
【你在找什麼?】系統奇怪道。
“我在找……”
姚容話沒說完,猛地停下腳步。
視線前方,靜靜盤坐著二十多具白骨。
這些白骨圍成一個圈,全部保持著生前施法的姿勢。
而圓圈最中間,端坐著一具白骨,似是主持陣法之人。
在它的食指指尖,佩戴著一枚玄黑法戒。
二十五年前,謝家少族長謝舟年滿十八,謝家族長耗費無數奇珍異寶,打造了一枚極品法器送給親子,以賀親子成人之禮。
自謝舟進入陰煞之地後,玄黑法戒也隨著他一起消失在世人的視線裡。
“原來是這樣。”
鬼是不會落淚的。
但在看見這枚玄黑法戒時,姚容竟有種落淚的衝動。
這是原身殘留在她身上,對謝舟的感情。
“我知道原身為什麼能化成鬼了。”
“心有執念難消,即使變成鬼怪,被所有天師唾棄,從此不入輪迴,也要帶謝舟回家嗎……”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玄黑法戒突然發出微微亮光。
姚容蹲下身子,用陰氣將虛幻的手掌凝成實體,輕輕觸碰那枚玄黑法戒。
玄黑法戒重新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姚容站起身,在山林裡選了個風水極好的位置,開始挖墳:“我暫時沒辦法帶你們回謝家祖墳,只能暫且為你們收斂屍骨,他日再接你們回家。”
謝舟的墳墓是最大的。
姚容用陰氣託著他的白骨,輕輕放入墓裡。
她沒有馬上掩埋,而是繼續在山林裡尋找,最後在山林另一側又找到了一具白骨。
這是姚容自己的屍骨。
在她死去時,她距離謝舟,只有一公里的距離。
而現在,他們夫妻終於合葬在一起。
覆上黃沙之前,姚容取下了那枚玄黑法戒:“等岫兒滿了十八歲,就把這枚戒指送給他當成人之禮。”
這枚玄黑法戒不愧是謝族長精心打造的。
謝舟一行人身上的寶物不少,可十幾年下來,那些寶物被陰煞之氣侵蝕,全部都沒有留存下來。
只有玄黑法戒毫髮無損。
埋好所有人,姚容找來幾棵斷掉的大樹,以陰氣化利刃,削出二十四塊墓碑,一一刻字,立在墓穴前方。
“我現在是一隻鬼,你說,如果我給他們念往生經,會發生什麼?”
沉默片刻,系統說:【總不至於連你也往生了】
姚容:“……”
她明明是很認真在提問。
“我掌握了那麼多天師術法,還擅畫符,現在變成了鬼,術法是肯定用不出來,但符籙呢?”
想要使用術法,必須調動自身修為,所以她是肯定用不出天師術法的。
可畫符,是將外界的天地靈氣儲存在符籙裡,這難道也不行嗎?
系統還是第一次聽說鬼要畫符。
這下是真的鬼畫符了。
【你現在能夠調動天地靈氣嗎?】
姚容說:“天地靈氣是屬於世間所有生靈的。這個世界能容下鬼物的存在,就說明鬼物也屬於世間生靈之一。為什麼不能調動。”
系統無言以對。
它意識到一件事。
這些經歷過無數個世界的任務者,除了能力、心性遠勝新人外,他們對世界法則的挖掘也遠勝新人。
很多隱性規則就連繫統自己都未必能檢測出來,姚容卻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出端倪。
沒等到系統的回答,姚容也不在意。
她垂下眼眸,一遍又一遍地給他們唸誦往生經。
唸了許久,身體依舊沒有不適,姚容也就放下了心。
身為鬼怪不會感到疲倦,即使剛剛做了那麼多事情,姚容還是很精神。
她決定繼續探查。
系統看她恨不得挖地三尺的架勢,忍不住又冒了出來:【宿主,你在找什麼?】
“這裡是深山老林,不是什麼亂葬崗,除了死些動物,就不會死什麼東西了。你說,它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陰煞之地?”
總該是有緣由的。
系統思索片刻:【你懷疑這裡有鬼兵?】
姚容感應到了某種危險而強大的氣息,微微一笑:“這下可不是懷疑了。”
“房東,這裡是押金和第一個月的房租,您數數看。”
地下室門口,謝逸年遞過去六百塊錢。
炎炎夏日,他穿著外套,將外套領子豎得極高,卻也遮不住那紫黑的勒痕。
“行,鑰匙給你。”房主盯著他的脖頸看了好幾眼,還是把鑰匙遞給了謝逸年。
謝逸年提了提背上的包,推著行李箱走進狹窄的地下室。
他今年不過十六歲,個子已經竄到了一米七五。
長得太快,身形就顯得有些瘦削單薄。
頭髮有段時間沒有打理,垂落在額前耳側,柔和了稜角分明的側臉。
只可惜,他眼底那濃重的黑眼圈,眉間掩飾不住的憔悴與睏倦,生生破壞了他五官的俊秀。
地下室沒有椅子,謝逸年脫掉外套,脫下書包,坐在床墊上發呆。
謝逸年忍不住回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從兩個月前開始,他就不斷遇到鬼。
一個月前,他認識了來孤兒院做慈善的張天師,在張天師的幫助下過了幾天安生日子,還從張天師那裡得到了一張驅邪符。
只是好景不長,前天晚上,他打完工,走回家休息,卻感覺到身後涼風陣陣。
不等他回頭,一股透著濃重血腥味的長髮從身後纏上他的脖頸。
就在他險些窒息時,他藏在口袋裡的那張驅邪符發出一道金光,照在那些頭髮上。
身後傳來一道淒厲的叫聲,隨後長髮松斷。
謝逸年不敢回頭,連滾帶爬逃回家裡,才發現那張驅邪符化為了灰燼。
肯定是那張驅邪符救了他。謝逸年心想。
驅邪符只有一張,謝逸年擔心那隻長髮女鬼會再來殺他,又聯絡不上張天師,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張天師給的陣法上。
他原本是和孤兒院的三個朋友合租,但謝逸年擔心自己使用陣法會影響到三個朋友,就臨時搬走,自己租了這間地下室單間。
想到這裡,謝逸年稍稍回神。
地下室不通風,又沒有空調,只有一扇風扇在悠悠轉著。
謝逸年才坐了會兒,渾身就溼透了。
他去接了點水,洗了把臉,這才將自己買的硃砂等物扛了出來,依照著陣圖開始繪製、擺放。
陣圖並不複雜,謝逸年很快就擺好了。
他盤腿坐在陣圖中間,背誦那段並不繁瑣的法訣。
才剛唸完第一句,謝逸年突然感覺到渾身一涼,周圍的溫度好像降了許多。
謝逸年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但想到那些躲在暗處的鬼怪,他乾脆閉上眼睛,硬著頭皮繼續往下念。
滴答、滴答。
似乎有水聲迴盪。
一股潮溼而腥臭的氣息在屋內瀰漫開。
謝逸年心中升出不安,可法訣只有短短兩句,不到十秒的時間就能唸完,根本容不得他懸崖勒馬。
他抿了抿唇,剛睜開眼睛,就見一張五官完全顛倒的臉與他來了個貼臉殺,被鮮血浸溼的長髮更是在一瞬間攀上了他的脖頸。
“鬼啊!!!”
謝逸年尖叫一聲,當場嚇暈過去。
剛趕到的姚容:“……”
剛趕到的系統:【……】
姚容伸手扯住女鬼頭髮,隨手將女鬼甩到一旁。
女鬼尖叫,鬼氣升騰,繼續向謝逸年撲了過來。
姚容身上陰氣外放。
女鬼動作僵在原地,猛地轉身,想要穿牆遁逃,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既然敢嚇他,那就用你來試試鬼兵之威。”
姚容右手一轉,一柄通體玄黑的長劍浮現在她身前,劍柄落入她的掌中,隨她心念一動,揮斬而出。
女鬼那長在嘴巴處的眼睛猛地瞪大,身體被長劍穿透,直接虛化了幾分,被長劍吞噬掉大量陰氣。
女鬼渾身一抖,眼中流露出恐懼之色。
“你身上有契約之力,是被天師飼養出來的惡鬼?”
姚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跟腳:“你的主人,就是那個張天師吧。”
不等女鬼回答,隨手又斬出兩劍。
女鬼當場魂飛魄散。
姚容走到謝逸年面前,俯身打量他清雋的眉眼,半晌,又好氣又好笑:“就這膽子,也敢隨隨便便繪製陣法,難怪會著了別人的道。”
謝逸年做了個十分可怕的噩夢。
夢裡,一隻五官顛倒的女鬼纏住他的脖子,非說要嫁給他,嚇得他面無人色,恨不得大吼一聲“你看上了我什麼,我改還不成嗎”。
然後他就被生生嚇醒了過來。
謝逸年被頭頂的白熾燈晃了晃眼睛,瞬間清醒過來。
他一把從地上坐起,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確定心臟還在砰砰跳著,頓時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那只是一場夢。”
話音剛落,謝逸年隱隱覺得不對勁,猛地抬頭。
那張沒有鋪東西的床墊上,盤腿坐著一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
一柄玄黑長劍橫在她的膝蓋上。
她五官秀美,烏髮如墨,即使沒有任何表情,也美得如同一場幻夢。
可這會兒,謝逸年根本沒有心思欣賞什麼美人,他只覺得天要亡他:“你你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往後縮去,想要離這個女鬼遠一點。
姚容垂眸,掃了他一眼。
謝逸年更害怕了:“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害害我……”
姚容陳述事實:“剛才是我救了你。”
謝逸年愣了愣,鼓起勇氣,悄悄打量姚容的五官,卻正好對上姚容似笑非笑的眼眸,又是嚇得一哆嗦。
不過這一哆嗦,也讓他恢復了一絲絲冷靜。
剛剛那女鬼五官顛倒,喜歡用頭髮作為武器攻擊人。
眼前這位姑娘一看就是長著人樣,還帶著一把長劍……
難不成……
謝逸年萬分感動:“莫非您是一位路見不平、見義勇為的天師大人!?”
姚容眉梢微揚,露出幾分古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