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容離開木材市場後,沒有馬上回家,而是直奔附近的報刊亭,在那兒買了瓶水,順勢與報刊亭的工作人員攀談起來。
在工作人員的推薦下,她買了幾份報紙,又買了一些郵票和信封。
回到家裡,江泛月正在埋頭寫東西。
姚容沒有打擾她,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翻看報紙,大致瞭解每份報紙的定位和板塊。
翻完手裡的報紙,姚容又進了趟屋裡,找到孫濤濤借的那幾本童話書。
這年頭,不少出版社在出版圖書時,書籍最後一頁都會附上徵稿啟示。
姚容翻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兩家出版社的徵稿資訊。
江泛月寫累了,抬頭一看,就注意到姚容在謄抄出版社的資訊:“媽媽,你在做什麼?”
姚容維持著原身的寫字習慣,字跡十分生澀:“你不是說想賺錢嗎,我在幫你收集出版社的訊息。”
江泛月放下筆,活動手腕:“會不會太早了,說不定短時間內都用不上。”
她雖然已經建立了寫作信心,但對於出版這件事,還是十分敬畏,認為自己眼下的水平差得很遠。
“怎麼會用不上。”
姚容不認同。
“你忘記濤濤媽媽說的話了嗎,她說《大樹爺爺》這個故事已經能拿去投稿了。濤濤媽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又見多識廣,她說的話肯定沒錯。”
“再說了,只是試一試。要是能成功了,肯定是很高興,要是不成功,我們就繼續努力。反正浪費的只是幾毛錢郵票。”
江泛月一想也是。
總不能連試都沒試,就打退堂鼓。
她湊到了姚容身邊,與姚容一塊兒挑選起出版社來。
兩人挑了好久,挑中了屬於本市的常晉出版社。
常晉出版社是本省最大的出版社,除了圖書雜誌外,也會刊印報紙。
它所製作的《安省週報》,是本省銷量最大的報紙。
而《安省週報》裡,恰好有一個欄目是關於親情的。
作為本省人,江泛月肯定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夠登上本省的報紙,讓更多家鄉人看見。
巧合的是,在原劇情裡,江泛月走投無路時,正是給這家出版社寄了信和書稿。只可惜,那時的她,沒來得及得到出版社的答覆就病故了。
現在挑中這家出版社,也算是把這段緣分重新續上。
“那就這家了?”姚容問。
江泛月點頭:“我按照徵稿要求再重新抄寫和修改一遍故事。”
幾天後,江泛月把投稿信件投遞到郵箱裡,和姚容一塊兒在老地方擺攤。
趙棕蹲在攤子前,左看看,右摸摸,滿是稀罕。
姚容正在接待其他客人,暫時抽不出時間招呼趙棕,趙棕抱著小板凳坐到江泛月身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巧克力。
“月月,吃點兒?”
江泛月看出他是想問自己一些問題,這個巧克力就類似於賄賂般,拉進兩人的關係,於是抿唇一笑,接了過來:“謝謝趙叔叔,趙叔叔有什麼想了解的,直接問我就好。”
趙棕咳了咳,沒想到會被一個小女孩看穿了心思。
不過江泛月這麼說,確實正中趙棕下懷。
他開始詢問起各種細節。
江泛月回答得很細緻,偶爾還會補充一些趙棕沒有提問到的點。
“你也會做玩具嗎?”趙棕問。
“我只是幫打個下手,不太會做。”
“你媽媽不教你學木工嗎?”趙棕稀罕道。
這年頭,家裡有手藝的人都很講究子承父業。
就像他爸,始終念念不忘讓他去學木工,奈何他在這方面實在是塊朽木,連他爸這種沉浸幾十年的老木工都雕不好。
江泛月的笑容透著自豪:“我一開始也有點想學,以後幫她打下手,但她讓我選擇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去學,不必在這件事情上消磨時間。”
趙棕:“……”
趙棕險些酸成一隻檸檬精。
他爸怎麼就沒那麼開明呢。
“不過你年紀這麼小,你有熱愛的事情了嗎?”
江泛月小雞啄米般點頭:“有了。”
趙棕有被小孩子捲到:“我還沒有。”
江泛月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我看得出來,趙叔叔喜歡做一些有挑戰性的事情,而且很擅長交際。你現在只是暫時沒有找準一個努力的方向。”
等姚容送走客人,扭頭看過來時,就聽到趙棕抓著江泛月的胳膊直呼遇到了知音。
姚容:“……”
趙棕注意到姚容的眼神,連忙鬆開江泛月的胳膊,重新擺出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姚姐,你忙完了?”
“忙完了。月月剛剛把基本的情況都跟你介紹好了,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這幾天裡,趙棕認真詢問過趙老爺子,從趙老爺子那兒得到了不少意見。
他針對一些可能引發矛盾的問題,提前與姚容做了細緻的溝通。
雙方達成一致意見後,趙棕才道:“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關於商標和品牌名字的。”
要是姚容自己擺攤做小生意,那注不註冊商標和名牌名字都沒問題。
可要想擴大生產,把玩具生意打造成一個品牌生意,就一定需要落實各種正規流程,讓回頭客以後都認準了這個品牌來購買。
趙棕擔心姚容不知道其中的重要性,正想著詳細解釋一番,姚容從口袋裡摸出一頁紙,展開之後,上面畫著一個圓形圖示。
裡面是一隻長鼻子的小象。
“這是我設計好的圖示。你看看怎麼樣。”
趙棕和江泛月紛紛探頭,面露驚訝之色。
趙棕驚訝,是因為他沒想到姚容考慮得那麼全面。
江泛月驚訝,則是因為她猜到了姚容用小象形象作為商標的用意。
“至於品牌名字,就叫童話世界,怎麼樣?”
趙棕愣了愣,嘴裡重複兩遍品牌名字,豎起大拇指:“這個名字夠形象的。”
玩具應有盡有的世界,可不就是童話世界嗎。
“我已經備好了六十份玩具。這幾天就拜託你把它們寄賣出去,我這邊就負責註冊商標和招人擴大生產,你看行嗎?”
秋風呼嘯,氣溫冰涼,趙棕卻激動得臉都紅了。
他清楚意識到,自己要等的那個機會,真的來了。
這樣一個既有專業能力,又有管理經營能力,走一步還能看三步的大佬,居然被他抱到了大腿。
天啊,他趙棕,終於要出息了!
所以這個時候,怎麼能說不行,他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把一切都做到能力範圍內的最好。
趙棕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了。
不得不說,他的性子雖然有些咋咋呼呼,但是腦子真的靈光。
對玩具需求最大的群體,一定是孩子。
趙棕帶著玩具,去了市裡幾所小學。
他原本是想跟便利店合作的。
小學生經常會在放學後來便利店買些小零食,到時要是看中了玩具,說不定會掏自己的零花錢買下來。
但站在便利店前觀察許久,趙棕還是放棄了。
便利店太小,賣的都是些幾毛錢的東西,上一塊錢的都很少,就算他能說服老闆同意寄賣,也不可能一次性寄賣太多。
這樣一來,玩具就太分散了,很不利於後續的管理。
而且小學生的零花錢才多少啊。
做玩具生意,真正要瞄準的壓根不是小學生的零花錢,而是大人口袋裡的錢。
想到這點,趙棕眼珠子轉了轉,開著他的三輪車到了市裡有名的幼兒園,直奔幼兒園不遠處的一家超市。
半個小時後,老闆和趙棕一塊兒往裡搬玩具。
三輪車瞬間空了一半。
而剩下一半玩具,趙棕沒有再送去其它幼兒園,而是送到了一家書店和一家咖啡店。
作為父母,週末的時候帶孩子逛逛書店,看到了有款式新穎的玩具,順手買一件送給孩子,很正常吧。
這年頭喜歡去咖啡店的,都是些生活比較小資人群,而這些人群基本都已經成家,看到了有款式新穎的玩具,順手買一件送給孩子,甚至順手買一件送給自己,也屬於正常操作。
當然,這只是趙棕的一點淺薄想法,最後玩具不一定能賣出去。
但沒關係。
這些嘗試不會造成任何損失。而他透過這些嘗試,可以慢慢定位消費群體,到以後對玩具進行更精準地投放了。
與此同時,姚容來到了商標局。
常晉市鼓勵創業,所以相關流程一路開了綠燈,只耽誤了一些時間,姚容就完成了商標註冊。
她回到村子,提著自己買的糕點前往村長家。
村長一家人全都圍坐在炭盆邊烤火。
“老大,老大媳婦,你們找到零工了嗎?”村長問自家大兒子。
眼下地裡的活幹完了,距離過年還有段時間,蕊蕊爸媽肯定不能一直待在家裡,而是要去鎮上找些零工。
蕊蕊爸說:“這年頭零工不太好找,我打算明天去市裡問問。”
村長老婆嘆了口氣:“要是你們沒留在村裡……”
蕊蕊媽搖頭:“媽,你說的什麼話。我們住在村裡,賺得是少了些,但也沒小叔子他們辛苦。”
要不是日子艱難,誰樂意背井離鄉在外打拼。
像老三和老三媳婦,生了苗苗後,就把苗苗送回了老家,過年都捨不得買車票回家和孩子團聚。
村長老婆搖頭,臉上露出些愁苦之色:“咱們這地方,什麼時候才能脫貧啊。”
村長沒說話,只一味抽著自制土煙。
比貧窮更可怕的,是貧窮正在進行代際傳遞。
他們那輩子是窮過來的,他們的孩子這輩子也是窮過來的,他們的孫輩……
也很難隔絕掉貧窮的命運。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敲門聲。
瞧見姚容來了,蕊蕊媽起身,要把位置讓給她:“你坐,我去給你倒碗水。”
姚容把手裡的糕點遞給村長老婆,看向村長,開門見山道:“叔,我想請你幫個忙。”
商標都註冊了,那小作坊可以開起來了。
姚容打算租用村裡的廢舊倉庫,到時就把小作坊開在那裡。
而員工,就直接從村裡招。
村裡不少老人都會做木工,也許做得沒有專業人士那麼好,但一些簡單的都能上手。
到時招聘來的員工負責加工部件,她負責設計玩具圖紙和最後的組裝。
工錢不固定,按件收費。
講究的是多勞多得。
聽到姚容的話,村長、蕊蕊爸等人都驚了。
還是村長最先回過神。
“你真打算招村裡人幹活?”
“村裡基本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眼睛花了,身體也不太好了,這會不會耽誤了你的事情。”
他這話兒,真就完全是在為姚容考慮,沒有摻雜別的私心。
姚容點頭,笑道:“我都想好了。我倒不擔心各位叔伯嬸嬸們幹不了活,我擔心的是他們太能幹了,為了多做一些零件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根據她的預估,只要勤快一些,一天下來,員工基本能賺個一塊五。
一個月就是四十五塊錢。
要知道濟香中學的老師,一個月工資才九十塊。
村長笑了笑,高興得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你要是願意在村裡開工廠,還願意招村裡人幹活,別的事情我都幫你辦得妥妥的。”
姚容連忙向村長表示感謝。
“至於倉庫租金……”村長斟酌。
“您別給我優惠,該多少就多少。”姚容不缺這筆錢,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筆收入雖然不多,但可以拿來給村裡修修路、搞搞建設什麼的。”
有些事情,看不見,可以置之不理。
既然看見了,也有這個能力,姚容就不會袖手旁觀。
她說了要給月月打造一個童話世界。
這個童話世界,自然也包括了月月所生活的地方。
村長對村裡人熟記於心,很快就給姚容報了個會木工的人員名單。
不多不少,正好四個。
和姚容想招的人數一樣。
蕊蕊媽坐在旁邊,和蕊蕊爸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可惜。
要是他們學了木工,能進小作坊幫忙,就不需要去外面打零工了。
但不會就是不會。
以他們的性子,也做不出求姚容開個後門的事情。
就在這對夫妻都心生放棄時,姚容卻扭頭看了過來,問蕊蕊爸信不信她。
“要是你信我,你就去報考貨車駕照。到時來給我送貨。”
蕊蕊爸愣住了,下意識琢磨起姚容的這個提議。
半晌,他點頭道:“好,那我後面不去打零工了,我去報考駕照。”
這不僅僅是出於對姚容的信任。
不管怎樣,東西學到手就是自己的。
蕊蕊媽也沒有被姚容拉下。
姚容想請她來打掃倉庫、打包玩具,還有每天中午給幾個員工做一頓飯。
“現在工廠人少,所以你要做的事情比較多,等後面工廠人多了起來,你就只需要專門負責採購,你看行不。”
蕊蕊媽激動道:“行啊,這可太行了。”
村子並不大,姚容前腳剛離開村長家,後腳訊息傳遍了整個村子。
不少人都跑去村長家,或者跑來姚容家,一個勁問這是不是真的。
在反覆確認過後,不少人都扼腕,恨自己以前沒好好學木工。
不過姚容跟他們保證了,以後要是生意更好了,肯定會擴招的。
“村裡人都幫了我母女兩很多,招誰都犯難,倒不如就按照誰有能力招誰,這樣大家心裡也服氣,你們說是吧。”
姚容這話十分敞亮,讓人挑不出錯處。
說實話,一開始看到姚容的生意那麼紅火,還有一些人心裡不平衡,犯了紅眼病。
但這會兒見姚容發達了,還記得拉一把村裡人,那些有紅眼病的人也都消停了,生怕自己說的牢騷話被姚容聽到,以後姚容再招人時不會選到他家。
總之,在村長的幫助下,姚容很快就辦理好了手續,租到了倉庫的使用權。
為了能馬上開工,四個員工和蕊蕊爸媽都跑去幫忙打掃倉庫了。
姚容則給趙棕打了通電話,拜託趙棕幫她採購工具、木料和一些原材料,到時讓公共汽車捎帶到鎮子給她。
“錢先記著,下次見面我再跟你結算。”
電話那頭,趙棕樂呵:“這可是大生意,我爸得高興死。”
三個小時後,姚容拿到了全部東西。
她開著借來的三輪車,來來回回跑了幾趟,才把開工廠要用到的東西運完。
村裡難得這麼熱鬧,不少老人帶著小孩過來湊熱鬧,最後都擼著袖子加入了幫忙的佇列。
一時間,這個暮氣沉沉的村子,好像被只有六個員工的小作坊注入了生機般,重新活了起來。
江泛月帶著姚蕊蕊和姚苗苗坐在田埂上,遠遠眺望著這一幕。
“月月姐姐,為什麼大家這麼高興啊?”姚苗苗好奇道。
明明開作坊這件事情與絕大多數人都是無關的。
“因為,他們看到了希望啊。”江泛月彎著眼眸,笑道。
她懂這種感覺。
當她第一次和媽媽去擺攤,賺到了兩百五十六塊錢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表現。
兩百五十六塊錢並不能讓一個家庭的生活變好。
如果是每個趕集日都有兩百五十六塊錢呢?
日子就開始有了盼頭。
姚苗苗不太能理解這背後的含義,她在原地呆呆坐了好一會兒,突然扭頭跟姚蕊蕊咬耳朵:“要是容姨又招人了,我爸爸和媽媽是不是就不用再去外面打工了?”
姚蕊蕊說:“應該是吧。”
姚苗苗雙手合十,學著江泛月告訴過她的故事,嘴裡反覆唸叨:“許願鏡啊許願鏡,我想用我這輩子的零食和玩具,換容姨的工廠越做越大。”
倉庫還沒收拾好,江泛月就先迎來了一場送別。
她的第一個好朋友孫濤濤,要和爸爸媽媽回帝都了。
得知這個訊息,姚容特意抽了時間,陪著江泛月去火車站送孫濤濤一家人。
孫濤濤拽著江泛月的手,眼眶泛紅,小臉上寫滿不捨:“月月姐姐一定不可以忘了我。”
“我會的。你也不要忘了我。”
江泛月沒有哭,她笑著把離別禮物——寫著《大樹爺爺在冬天離開了》的筆記本,塞到了孫濤濤手裡。
孫濤濤翻開一看,眼眶裡還掛著淚珠,嘴角已經揚了起來:“我回去後就要把這個故事分享給幼兒園裡的小朋友們,讓他們都羨慕我。”
江泛月又跟他說了投稿的事情。
孫濤濤小小哇了一聲:“那我要買好多好多份報紙,到時給幼兒園的小朋友和老師都送一份。”
姚容笑:“你有那麼多零花錢嗎?”孫濤濤靈機一動:“接下來一段時間,我不買玩具和童話書,把錢省下來就有了。”
穆舒蘭上前摟住孫濤濤,遞出去一封信:“月月,這是阿姨家的地址和電話,以後我們兩家要多聯絡,我每年過年都會帶濤濤回來找你玩的。”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最重要的人,不能再重蹈覆轍,覺得母親還有很多時間。
江泛月鄭重收好:“我以後會經常給濤濤寫信的。”
穆舒蘭笑了笑,又說:“濤濤那些故事書太沉了,我們不打算帶回去,他的表哥又不喜歡看,要是方便的話,你能不能和你媽媽去一趟他外婆家,拿走那些故事書。”
江泛月愣了愣,下意識抬頭,撞進穆舒蘭溫和含笑的眼眸。
“謝謝穆阿姨。”她小聲道。
“謝什麼。”穆舒蘭摸了摸江泛月柔軟的頭髮,在心裡感慨,她兒子雖然聽話,但果然還是女兒更加香香軟軟。
火車進站了,不少乘客都提起行李往車上擠,孫濤濤一家也要動身了。
孫濤濤被他爸媽牽著上了火車。
鳴笛聲響,火車緩慢遠去。
孫濤濤趴在視窗上,突然朝著依舊在目送他的江泛月高聲喊道:
“月月姐姐,你一定要堅持創造童話世界啊!”
風嗆入他的喉嚨,他不知道江泛月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很快,他的眼眸就彎了起來,宛若映著一汪清澈的泉水。
他看到,站在原地的江泛月將手臂高舉過頭頂,手肘屈起,做了個類似於點頭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