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個月過去了。
訊息陸續從西北、希望、東南、火焰這幾個基地傳回來。
與蕭白合作的基地高層已經被盡數逮捕,地下研究所也徹底被剷平,而研究所裡的各項資料和資料也都收集齊全,由空間系異能者以最快速度送回了中央基地。
姚容是這些資料和資料的第一經手人。
在她的強硬要求下,這些資料無一留存,那用來控制神智的違禁藥劑也被統一銷燬。
面向所有基地的廣播系統再次開啟。
這場廣播主要宣佈了以下幾件事情。
第一件,是告知民眾,之前的鬧劇已經被徹底平息。
第二件,是嘉獎在本次行動中表現非常突出的人。
姚容自不必說,鹿非也因此從中校晉為上校。
第三件,是關於蕭白他們的最終下場。
“完美人類”計劃的所有主犯,在民眾的一致要求下,被剝奪了基本人權。
從此以後,如果有重要實驗需要在人體上進行測試,他們就會是第一批被選中的測試者。
而第四件,就是所有人都很關注的,有關實驗體的事情。
首先是那些已經遇難的人。
中央研究所會盡快整理出遇難者名單,但因為時間跨度之長,再加上資料不完善等問題,很可能會有所遺漏。
不過,地下研究所會給每個實驗體都拍照。有照片作為留存,這大大降低了工作難度。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關於活下來的實驗體的安置問題。
姚容對著廣播道:“我們所有人都要明確一點:無論這些實驗體是何模樣,是否具有高危險性,他們都是受害者,是最應該被公眾寬容、同情、支援的一方。”
“他們的平均年齡不到十八歲,理應擁有明媚而自由的未來。”
“但不管是為了公眾秩序,還是為了實驗體本身著想,直接讓實驗體迴歸到正常生活,都是一種非常不負責任的做法。”
“經過所有基地的一致表決,我們打算在西南基地邊緣,建立一座全新的研究所,專門對這些實驗體負責。”
“研究所耗費的一切物資,由所有基地共同承擔。而研究所所長的位置,由我本人暫代。如果實驗體出現任何暴動,傷及到無辜民眾,我都會負全部責任。”
說到這裡,姚容話音略微停頓。
在人群中梭巡,姚容便看到了穿著軍裝、神情平靜的鹿非:“這些實驗體會全部加入軍隊,組成一支特別隊伍,隊長由鹿非上校兼任。下面就有請鹿非上校上臺發言。”
大會堂底下的很多人,到此刻都認為鹿非和風葵是兩個人,直到鹿非走到麥克風前,才有不少人意識到不對勁。
廣播前的民眾,對這一切就更不清楚了。
他們只能聽到清脆而乾淨的聲音,一字一句,堅毅有力。
“大家好,我是鹿非。”
“相比起這個名字,大家可能更熟悉我的代號——西南基地,風葵。”
沒有絲毫隱瞞,鹿非將他的身份、功勳娓娓道來。
中央基地外,大型排水溝附近搭起了成排的帳篷。這段時間來,鹿非、宋修平和時清越他們全部都在這裡駐紮。
一臺收音機被放在正中央。
喇叭對著收音機,將鹿非說的話放大。
“確切地說,倖存的實驗體,不只是三百三十個,而是三百三十一個。”
“在實驗體的情況稍微穩定後,我會率領西南第一軍和這支隊伍,前往一個又一個人類淪陷的喪屍城市,肅清裡面的喪屍。”
“如果實驗體的高危險性和不可控性讓你們沒有安全感,那我們會永遠站在對抗喪屍的第一線,直到你們忽略長相,忘卻恐懼,視我們為人類歷史上永恆的英雄。”
話落,鹿非深鞠一躬。
當天下午,中央研究所恢復運轉。
因為中央研究所高層空缺,之前那個被鹿非抓了壯丁的研究員,暫代副所長的職位,負責統計、核實遇難者名單。
接到通知後,研究員渾身一震。
他很清楚,只要他能把這件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暫代”二字就能順利拿掉。
有這個蘿蔔在前面吊著,研究員那叫一個積極。
他本身的科研能力和工作能力都很突出,只是因為以前不會說話得罪了很多人,這才屢屢得不到再升一步的機會。
現在姚容給了他這個機會,他自然是要盡最大能力,將事情辦得井井有條。
越來越多的父母確認了孩子的死訊——
從孩子離奇失蹤後,這些父母就已經陷入了巨大的沉痛中,心中早已有了孩子出現意外的預期。
但真的得知孩子被抓進實驗室,臨終前曾遭遇過如此慘絕人寰的事情,這些父母還是悲痛欲絕。
在這個過程中,姚容還見到了章魚少女的媽媽。
章魚少女,是姚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在平安市的地下研究所裡見到的八十七號實驗體。
當時,姚容親眼目睹了她用章魚觸手自縊。
在研究所處理掉八十七號的屍體之前,姚容彎腰取走了她髮間款式別緻的蝴蝶髮卡。
原本只是想留作一個紀念,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發生在這些實驗體身上的事情,卻沒想到能有機會把蝴蝶髮卡親手交還給她的家人。
“她……她死的時候痛苦嗎?”
章魚少女的媽媽小心翼翼詢問。
被風霜洗禮過的眼眸裡露出深切的哀求,彷彿隨時都可能承受不住打擊暈厥過去。
姚容給章魚少女的媽媽倒了杯溫水。
還沒說話,對方已經像是猜到了什麼般,捂著嘴慟哭。
姚容將水杯塞進她的手心裡:“她是個很勇敢的女孩。”
“謝謝。”水杯的熱度從掌心一路蔓延開,章魚少女的媽媽漸漸平復了情緒。
她沒有在這裡待很久。
在姚容挽留她的時候,她笑著婉拒,說是不能打擾了姚容的工作,便轉身離開。
等姚容再聽到對方的訊息時,她已經和其他遇難者父母成立了一個公益組織,積極開展演講,希望民眾能逐漸接納活著的實驗體,終止不幸的傳遞。
……
端木思的戰友,也就是那個在大會堂上制服蕭白的警衛,他終於得到了女兒的訊息。
卻再也見不到她了。
花了幾天時間處理完女兒的後事,端木思戰友沒有過分沉湎於傷心中,而是向軍部打了申請。
很快,軍部透過了他的申請,將他任命為實驗體小隊的副隊長。
鹿非見到他時,端木思戰友笑道:“鹿上校,我來給你當個副手。”
鹿非問他為什麼會做出這個決定。
端木思戰友向前眺望。
前方,那三百三十個實驗體列成方陣,正在進行軍事訓練。
他們奇形怪狀,高矮不一,臉龐上卻都寫著認真。
“我這幾天總在想,如果我女兒還活著,就算她完全變了一副模樣,我也會一如既往地愛她,護她。”
“她不在了,但我與她的這份親情,可以轉換成另一種形式的大愛。”
……
有人的孩子永遠長眠於冰冷的地下。
有人的孩子明明活著,卻小心翼翼。
實驗體們都保留有自己完整的記憶,他們清楚自己叫什麼名字,也記得父母是誰,想找到他們的親人其實很容易。
但過去了那麼多天,主動站出來找家人的實驗體只有十二個。
更多的人都在觀望、遲疑、沉默。
他們每天按照鹿非制定的計劃訓練。
訓練之餘,他們很少笑。
整個營地總是安安靜靜的。
鹿非將他們的情況看在眼裡,詢問過軍隊的心理醫生,也詢問過姚容,但都沒有一個特別有效的解決辦法。
——因為這個症狀的真正根源,還在實驗體的親人身上。
如果這十二個主動站出來的實驗體,他們的親人能夠接納他們,那就會有更多的實驗體受到鼓舞,開啟心扉。
但如果他們的親人退縮了,可能以後就再也沒有實驗體會站出來,表達自己對親情的訴求與渴望。
鹿非思考了很久,問宋修平:“這十二個隊員的親人都接到中央基地了嗎?”
宋修平道:“都接到了,不過有一個隊員的父母已經死在喪屍手底下,來的是他的舅舅。”
鹿非抿了抿唇,對宋修平和正在翻看實驗資料的姚容說出自己的決定:“我不想這十二個隊員馬上和他們的親人見面。”
姚容從資料堆裡抬起頭:“你打算做什麼?”
“我想留出七天時間。”
這七天裡,他會一點點把十二個隊員身上發生過的事情告訴他們的親人。
如果他們的親人能夠接納他們,他會再讓他們的親人看相片、看影片。
到了這一步,他們的親人還能保持平靜,他會讓他們的親人與他們進行遠距離通話。
通話之後,再到真正見面接觸。
鹿非果斷道:“可能這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但我寧願他們沒見到親人,也不希望他們從親人的眼神和肢體動作裡,讀到恐懼與逃避。”
姚容第一個表示支援。
宋修平也舉雙手雙腳同意。
鹿非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渾身上下都透著幹勁十足。
他很聰明。
先是把這些被接來的家長塞到了章魚少女的媽媽那裡,讓他們聽了兩天兩夜的講座。
這些家長能被喊過來,本身就說明他們和孩子的關係是很好的。
等鹿非去接他們時,他們的眼睛都哭得格外紅腫,其中幾個人的情緒還十分激動,一邊號啕大哭一邊表示要馬上見到他們的孩子。
鹿非心中不忍,但還是硬著心腸,按照自己的計劃推進。
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輕鬆壓制恐懼的,也許就是愛。
愛能跨越生死,也可以克服害怕。
愛本身只要存在,就不會被輕易改變。
當這些家長與他們的孩子擁抱痛哭時,鹿非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