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杳沉聲將方才發現的仔仔細細的一一道來,愁眉不展道:「大人,溫泉水是從地下引出來的,地下水域四通八達,若那處溫泉莊子裡的水的確有問題的話,那整個玉華山上的人都處於危險之中了。」她微微一頓,有些驚慌:「那今日的宴席......」
韓長暮心裡咯噔一下,又搖了搖頭:「宴席上用的水都是驗過毒的。阿杳,你,」他猶豫了一下,抬眼盯著姚杳:「你去點十名內衛,隨我一同去溫泉莊子檢視。」
姚杳毫不猶豫的應聲稱是。
韓長暮叫過何振福,安排好了殿中之事,望著姚杳欲言又止。
姚杳颯然道:「大人不必擔心卑職。」
韓長暮動了動唇,凝出一抹笑:「好。」
韓長暮趕到時,溫泉莊子已經被先行趕到內衛團團圍住了。
「大人。」其中一個內衛從湯泉池迎了出來:「大人,裡頭沒有人,池子裡也沒有水。」
韓長暮點點頭,繞過屏風走到湯泉池旁,沒有絲毫意外的看了眼空蕩蕩的池子,只見池子底部的水漬還沒有完全乾涸。
他伸手挑起一點水漬,放在鼻子下仔細嗅了嗅,聞到了一股甜膩膩的氣味,不禁露出一絲瞭然的神情。
這些血跡一樣的水痕,果然同姚杳所說的那般,跟鮮血其實沒有半點關係。
「大人,這些肯定不是血,卑職無能,看不出這些是什麼東西。」姚杳低聲道。
韓長暮微微皺眉:「像是,什麼藥泡出來的水。」
姚杳驚懼不已:「大人,這是什麼藥得泡一池子啊,這是打算把玉華山上的人都害了吧。」
韓長暮看著每一塊磚都嚴絲合縫的漢白玉池子,眯了眯眼:「若是想要順著地下水域害人,那漏水的地方必然在池子裡。」
聽到這話,姚杳率先跳進池子裡,在池壁和池底一寸一寸的仔細敲擊。
半晌,她敲著池底的兩塊漢白玉磚石驚呼一聲:「大人,這下面是空的!」
「是空的?」韓長暮趕忙跳下池子,和姚杳一同,在池子裡摸索起來,很快便在池壁上摸到了一處很明顯的凸起。
「阿杳,你先上去。」韓長暮低聲道。
姚杳「誒」了一聲,跳出了池子。
韓長暮在凸起的石塊上輕輕一拍。
池底傳來一陣「吱吱呀呀」的輕響。
兩塊漢白玉石塊齊齊落了下去,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透過的深黑洞穴。
韓長暮舉著燈燭,在洞口照了照。
一截向下的石階被磨得光溜溜的,在燈火的照耀下,泛著冷颼颼的幽光。
「大人,怎麼樣?」姚杳跳回湯泉池,湊到洞口仔細檢視起來。
韓長暮若有所思道:「很深,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形,還是得進去看看。」
「卑職先下去。」姚杳拿著燭火,率先走下洞口。
石階常年處於陰暗潮溼的湯泉池底,每一塊石頭都浸潤的溼滑不已。
姚杳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小心。
石階不過只有十數階,姚杳很快便走到了盡頭,眼前變得格外寬敞。
姚杳手上的燈燭光芒如豆,只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但是黑暗中卻有晦暗的金色微光在閃動。
這個湯泉池下的地下洞窟是人工開鑿出來的,四周的石壁上滿是未經修飾的刀劈斧砍的痕跡。
緊貼著凹凸不平的四周牆角修了一圈窄窄的溝渠,渠中乾涸無水。
洞窟的正中擺著一架紋飾精美的青銅編鐘。
姚杳詫異無比,忙走到編鐘跟前,舉著燈燭,仔細相望。
就在
此時,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她轉身看到韓長暮也走了下來,忙指著青銅編鐘道:「大人你看,這裡,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韓長暮眯了眯眼,抬手點燃了牆上的壁燈。
地下地下洞窟中頓時亮如白晝,四周的情形變的清晰無比。
與此同時,外頭突然傳來幾聲短促而淒厲的的慘叫,聽著格外滲人。
韓長暮和姚杳錯愕的對視了一眼,皆察覺到了不詳,齊齊往洞口趕去。
誰料此時「砰」的一聲巨響,落下來的兩塊石塊竟然又重新合在了一起,沒有留下半絲縫隙。
二人愕然相望。
「大人,這,」姚杳驚懼的欲言又止。
「噓,」韓長暮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望向四周。
安靜下來的洞窟裡驟然響起清脆的潺潺水聲,隱隱約約的還夾雜著縹緲的鐘磬之樂。
二人循聲望去,只見嶙峋不平的石壁上多了無數個細小的空洞,一股股細弱的清澈泉水從孔洞中流淌出來,而方才還乾涸的溝渠裡竟然鋪了一層薄薄的積水。
詭異的是清澈見底的泉水落入溝渠中後,竟然變成了涇渭分明的四種顏色。
一隻一掌有餘的枯枝在溝渠中隨著水波盪漾,因著溝渠裡的水還太淺,枯枝只是微微搖曳,並沒有向前流去。
見此情景,二人不禁大奇,急忙走了過去。
只見溝渠裡驟然多了兩座石像,而石像的頭頂正好與溝渠的邊緣齊平。
「大人,方才這水渠裡頭並沒有這兩個石像啊。」姚杳瞠目結舌。
韓長暮仔細端詳片刻:「看這兩個女子的相貌,怎麼有幾分眼熟?」
姚杳眉心一跳:「看著像是呂昭儀和柳姨娘的石像。」
聽到這話,韓長暮頓時心生不詳。
姚杳沒有說話,三步並作兩步便跑上了石階,用力推了推擋的嚴嚴實實的石板:「大人,這兩塊石板關死了,推不開。」
韓長暮抿了抿唇,正要說話,頭頂突然傳來一聲粗嘎難聽的冷笑,嚇得姚杳一個踉蹌,一下子從石階上掉了下來。
「哈哈哈哈,韓世子,咱們又見面了。」聲音是從頭頂傳來的,似乎離這個地下洞窟的距離十分近,嗡嗡的聲音傳遍了洞窟的各個角落。
韓長暮扶起姚杳,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才揚聲道:「馥香,原來離開了韓王府,你就只會裝神弄鬼,戕害無辜了!」
頭頂的聲音靜了片刻,馥香才再度猖狂的笑了起來:「小婦人這張臉早已面目全非了,韓世子還能認得出來,可真是,難為世子了。」
韓長暮負手而立,不慌不忙道:「馥香,你將我們困在這裡,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些廢話的吧?」
馥香似乎沒有料到韓長暮會如此的單刀直入,著實愣了一下,才喋喋一笑:「自然不是了,韓世子,你看到那溝渠裡的兩個石像了嗎?水淹沒過石像,你們二人,哦,不,是今夜宴席上的人,都將成為祭品,韓世子,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祭品,什麼祭品?」
「馥香,你們要將今夜大殿中的人進獻給誰?」
「馥香,爾等究竟在喪心病狂的謀劃些什麼!」
一陣囂張至極的笑聲響過,任憑韓長暮再問任何問題,馥香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了。
只耽誤了這一會兒的功夫,溝渠裡的水便又變得深了一些。
姚杳瞪著滿牆的細小孔洞,一籌莫展道:「大人,這麼多出水口,堵也堵不過來啊。」
「堵是堵不住的。」韓長暮搖頭,突然目光一滯:「這截枯木,怎麼好像跟方才不太一樣了?」
姚杳湊到
近前一看,詫異的驚呼一聲:「這,見鬼了啊,枯木上竟然長出葉子來了。」
黑漆漆的枯木上赫然多了幾枚綠瑩瑩的葉片,無風自搖曳。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碧葉從細小的葉尖長到了半個手掌那麼大,密密匝匝的葉片長滿了整截枯木。
二人目不轉睛的盯著枯木,眼睜睜的看著它從碧綠的水中流到了鮮紅的水裡。
而那幾片盈盈碧葉間,憑空生出了一朵羸弱的紅花。
花枝無風自動,紅花越長越多,綠葉卻漸漸變得稀疏起來。
枯木流到紅水正中時,憑空長出來的那些紅花已經完全綻放了。
泡在水裡的那截其貌不揚的枯木,變得生機盎然,繁花絢麗起來。
「枯木逢春!」韓長暮詫異的喃喃低聲。
「大人,這水,又變深了。」姚杳低聲道:「大人,看這個情形,只怕再過一盞茶的功夫,水就要完全淹沒這兩個石像了。」
「來不及了,來不及細想馥香他們究竟在謀劃些什麼了,要趕緊現將水流止住。」韓長暮搖了搖頭,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流水聲,突然心神一動:「阿杳,除了流水聲,你還聽到什麼別的聲音了嗎?」
姚杳屏息靜氣的聽了片刻:「大人,是鐘磬之樂。」
韓長暮愁眉緊皺,百思不得其解:「奇怪,這裡,怎麼會有鐘磬之樂。」
就在二人毫無頭緒之時,嘩嘩嘩的水流聲中,那截枯木已經流到了黃橙橙的水裡。
枯木上的紅花已經凋謝了,剩下的綠葉也開始變得萎黃,眼看著便要枯萎了。
而溝渠裡的水淹沒到了石像的裙襬之處。
韓長暮眯了眯眼,照這個速度,枯木在溝渠中流過兩圈兒,溝渠裡的水變會淹沒過石像的頭頂了。
枯木順著水流,繼續往前流去,已經過了黃橙橙的水,流到了涇渭分明的白皚皚的水色中。
枯木上的碧葉紅花盡數消失了,上頭覆蓋了一層皚皚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