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臉姑娘挑眉,聲音平穩,沒有一絲威脅之意,但是卻讓人直打寒顫:「你再說一遍?」
「......」憔悴男子呼吸一滯,聲音漸漸低了下來,變成了低不可聞的小聲嘟囔,雨水沖刷過的頭髮黏在臉上,看起來格外的狼狽。
黑臉姑娘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對自己這份震懾力滿意極了,故意嚇唬憔悴男子:「送給那些人算什麼,玉華山上這會兒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把公子甕中捉鱉了,公子還不如好好想想,上玉華山後怎麼保命吧。」
「........」憔悴男子絕望的捂住了額頭。
怎麼辦,現在暈過去還來得及嗎?
他只顧著害怕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黑臉姑娘在罵他,臉一沉眼一橫:「你說誰是鱉!」
黑臉姑娘睨了憔悴男子一眼:「鱉可是個好東西,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我這是在誇公子呢。」
「......」憔悴男子錯了錯牙,白眼兒幾乎要翻上了天:「你是當我傻嗎?」
黑臉姑娘不置可否的彎唇一笑,顯然是認可了憔悴男子這個說法。
他蠢,蠢到家了。
憔悴男子揉了揉心口,哽的險些背過氣去。
雨越下越大,四處都籠罩在朦朧的雨霧中,目及之處都是灰濛濛的一片,看不清楚何處是屋,何處是路。
青石板路上積了薄薄的一層水,馬蹄急促的踩過去,頓時水花四濺。
三人兩馬都溼漉漉的,一陣夜風吹過來,憔悴男子被吹了個透心涼。
他下意識的緊了緊領口,發現並不能驅散全身的寒意,只好無奈的抹了把滿臉的雨水,用說話來轉移注意力:「誒,你說方才那群人是誰的人?」
黑臉姑娘凝視著雨霧濛濛的遠處,一本正經道:「公子你這麼招人恨,誰都有可能啊。」
「......」憔悴男子緊緊抓住衣襟。
心梗,他要弄死她,誰都別攔著他!
看到憔悴男子臉色鐵青,黑臉姑娘狡黠一笑,重重一甩馬鞭,猛然策馬穿過朦朧雨霧。
憔悴男子頓時恍然,搖頭失笑的追了上去。
滂沱大雨不斷的沖刷四周,將三人兩馬留下的痕跡清洗的乾乾淨淨。
玉華山籠罩在茫茫大雨中,山石樹木皆泛著粼粼水光。
山間除了冒雨巡山的羽林軍之外,便再無其他人走動了。
玉華山的範圍極大,羽林軍一向只在山腳下設卡盤查,在行宮四周來回巡邏。
離著行宮較遠的山間,巡查的便沒有那麼嚴密了,平日裡還有各府的家丁侍衛之類的在山裡走一走,看一看。
但這樣的雨夜,幽深的山裡連個人影兒都看不到。
遠離行宮的山腰處,大雨如瀑,在山間嘩啦啦的沖刷著。
這場滂沱大雨下了整夜,天幕像是被捅了個窟窿一般,大雨一直下到了寅初都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天色也一直暗沉沉的,沒有天光初亮的模樣。
兩匹馬在遠離玉華山山門的地方停了下來,踟躕片刻,突然調轉馬頭,往不遠處的農戶駛去了。
一點昏黃熒光在嶙峋的山腰間移動,茫茫雨霧中,那點熒光若有似無的,遠遠望去,像是微弱而瘮人的鬼火。
披著一身深黑油布斗篷的人提著燈,走到山腰的一處凸起的山石旁。
長長的青色藤蔓從山壁上垂落下來,大半枝丫都堆積在凸出來的那塊山石上。
豆大的雨滴落在枝丫上,叮叮咚咚的聲音格外清越。
葉片不斷的晃動,露出藤蔓後頭隱約
的一道微光。
山石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青苔,被雨水沖刷過後,更加的溼滑。
這盞燈是特製的,用了油布做燈罩,風雨不侵。
提燈的人將燈擱在凸出的山石上,微弱的燈火飄搖起來,幾欲熄滅。
提燈的人足尖輕點,身形一躍,穩穩的站在了山石上。
那人抬手熄了燭火,伸手撩開藤蔓,彎腰鑽了進去。
藤蔓之後的山壁上,竟然從山腹中掏出了個不小的洞窟。
石壁上插著一支火把,照亮大半洞窟。
雨水從藤蔓枝葉的縫隙漏進來,淋溼了洞口的一片空地。
乾燥的洞窟深處站著個身材頎長的男子,聽到身後窸窣的聲音,忙轉過頭來。
「是你?」男子看著那人掀開兜帽,露出真容後,頓時大吃一驚,目光陡然變得警惕冷厲,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擋住擱在暗影裡不停扭動的麻布袋子。
「你,你不是京兆府的姚參軍嗎?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男子瞪著渾身溼漉漉的女子,驚懼異常的低吼一聲。
「噓」,姚杳豎起食指在嘴唇上按了按,彎唇一笑,漫不經心的笑意卻不達眼底:「盛世子,別來無恙啊。」
這男子正是永寧侯世子盛思淵。
這把聲音一傳出來,盛思淵嚇得臉色驟變:「你,你的聲音,怎麼,怎麼......」
他驚恐至極,話只說了一半,聲音便戛然而止了。
姚杳喋喋一笑,聲音與往常大不相同:「怎麼,世子聽出來了?」
盛思淵的臉色變了幾變,終於從震驚中平靜下來,深眸如水,臉色沉寂的點了點頭:「好吧,既然姚參軍沒問題,那我也沒問題。」
【鑑於大環境如此,
他刻意加重了「姚參軍」三個字,目光如炬的落在姚杳身上,一臉的陰鬱瘋狂,全然沒有了平日裡那個儻又溫潤的貴公子模樣。
說著,他走向旁邊,讓開了倒在地上的麻布袋子。
姚杳挑眉,疾步走過去。
她彎腰解開袋口的麻繩,露出裡頭那人的頭臉,看了一眼。
那人張了張嘴,正要尖叫,就被她一個手刀劈在脖頸上,登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姚杳對自己的手勁很滿意,點了點頭,將麻布袋子重新牢牢捆好,扛在肩上,一言不發的往洞窟外頭走去。
「誒,」盛思淵遲疑了片刻,叫住姚杳,欲言又止的問了一句:「你,是真的,還是,冒充的?」
姚杳回頭,若有所思的盯了盛思淵一眼,陰森的笑了笑:「盛世子的好奇心可有些重啊。」
盛思淵打了個寒顫,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問的太多了。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他犯了忌諱了。
幸好姚杳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扛著麻布袋子走出了洞窟,他望著她的背影,長長的鬆了口氣。
姚杳扛著麻布袋子,跳下那塊凸出來的山石,帶好兜帽,一手提著重新點燃的防水風燈,一手扶著肩頭的麻布袋子,看似緩慢,實則飛快的在滂沱雨中行走。
轉過一道山樑,山勢突然變得平緩,可山林卻越來越密,雨水被密密匝匝的葉片枝丫遮擋住了,雨勢突然變得小了。
姚杳扛著麻布袋子走進密林,從裡頭突然竄出來兩道人影。
其中一人頂著滿頭滿腦的雨水,手上的大刀舞的虎虎生風,嘩啦啦作響。
「呔,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財色留下來!
」那人一邊舞刀,一邊大喝。
姚杳慢慢的把麻布袋子放到泥濘的地上,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冷嘲熱諷道:「包騁,請你不要剽竊我的臺詞和人生理想,好嗎!」
包騁「噗嗤」一聲,把刀扔到地上,把地上的麻布袋子拖過來扛在肩上,滿臉錯愕:「原來你的人生理想這麼遠大呢,失敬,失敬啊!」
姚杳「嘁」了一聲,抬眼看著何登樓,一臉笑意。
何登樓走到姚杳跟前,束手而立,後怕不已:「姚老大,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一回真是嚇死我了。」
姚杳重重的拍了一下何登樓的肩頭:「沒事了,這些日子你辛苦了,去歇著吧,剩下的事,交給我了。」
何登樓嘿嘿一笑,興致勃勃道:「我不累,我要去看戲。」
「......」姚杳一臉無語。
韓府別院在風雨中飄搖,門前的兩盞燈籠晃動的厲害。
搖曳的燈火照亮門前的方寸青磚。
一行人悄無聲息的走進別院。
走到正房門外,姚杳抻了下溼漉漉的衣裳,對包騁道:「人你先送進去,我去洗漱,換身兒衣裳。」
包騁點點頭,溼漉漉的衣裳緊緊貼在姚杳的身上,隱隱暴露出了平日裡甚少暴露的曲線,這在古人眼中,是一件傷風敗俗的不雅之事。
他扛著麻布袋子走進正房,小心的把麻布袋子放在地上,行禮道:「司使大人,少尹大人,人帶回來了。」
韓長暮的神情格外凝重,和冷臨江對視了一眼,冷聲問道:「阿杳呢?」
包騁沉聲道:「姚參軍要先去洗漱換衣裳。」
聽到這話,韓長暮著實愣了一下,看了冷臨江一眼,詫異的笑了:「阿杳幾時變得這樣講究了?」
冷臨江微微挑眉:「久朝,這你就不懂了吧,姑娘嘛,永遠是輸人不能輸架子的。」
包騁一臉的不認可,暗自嘀咕,阿杳應該是既不能輸人也不能輸架子。
說了幾句閒話,韓長暮冷肅的心情終於有了些輕鬆,垂眸看了眼地上的麻布袋子,蹙眉問道:「是誰?」
包騁搖搖頭:「是阿杳自己進去的,卑職還沒有開啟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