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閩越郡大山,四下無聲,瘴氣,妖氣,夾雜在一起。
山林泥地。
灰鼠持著與身軀不符的背囊,口吐人言:“請龍君亮法器!”
在其不遠。
易柏蛟軀盤踞,蛟爪撐地,他的蛟首直視灰鼠,不知如何作答。
他未有法器。
他剛想將他沒有法器之事道出,他倒是要瞧瞧,灰鼠有法器,是否有神效,能一舉定勝負。
易柏剛想說出口。
他突然想起封存於他妖丹之中的人皮鼓,若論法器,他只有這麼一件。
但人皮鼓不好使用。
此鼓可與神通。
但也可與地獄通!
一個不甚,他怕惹來大麻煩。
易柏不願使用。
“龍君,怎你看起,似不願用上法器?龍君,你莫要小覷我這背囊,我這背囊曾是一邪門歪道所用,後被衍德真人所得,幾經波折,到我手上,背囊有兩層,一層表演鼠戲,一層裡面居住著被封印的惡鬼,一旦放出,將會為我所用!”
灰鼠向易柏介紹著背囊作用。
“社君,非是我不願取法器,我這法器,有些特殊。”
易柏婉拒。
他仍是想鬥法,鬥出個勝負。
“有甚特殊的,龍君,亮出一瞧便是,若真是不敵,這場鬥寶,我認輸便是。”
灰鼠對自己法器很自信。
易柏猶豫半響。
他吐出妖丹,從壺天之中,將人皮鼓取出。
嘩啦。
人皮鼓落地。
陰風陣陣吹來,寒冷刺骨,嗚咽吠啼傳來,似有痛苦的哀嚎聲在鼓中傳出。
周圍的溫度驟降。
易柏都感到一陣冰冷刺骨,他豎立的瞳孔瞥了一眼人皮鼓。
此鼓……
變了。
若今日不取出來,他還真不知,人皮鼓變成如此模樣。
昔日此鼓平平無奇,只是敲動時,鼓聲直通心靈。
未曾想,此鼓如今怨氣騰騰。
乃至於易柏在鼓上瞧見了各種邪氣,晦氣,黴氣,怨氣,怒氣,凶氣,災氣等等。
似乎有不甘亡靈在鼓中掙扎,欲向蒼天傾述世間的不公。
‘此鼓,不對勁,需尋法子壓制,否則他日定成兇器。’
易柏心中有數。
他抬頭張望灰鼠。
灰鼠藏身於背囊後,似被人皮鼓嚇到。
“龍,龍君,你這是何法器?怎這般恐怖?”
灰鼠聲音顫抖。
“此為人皮鼓也!”
易柏見之,感到有趣,他將人皮鼓的來源與灰鼠講述。
灰鼠聽完,直接就將背囊馱起,不欲再戰。
“龍君,伱千萬莫敲此鼓!為了一權柄而已,不值當,不值當!我認輸就是!”
灰鼠不敢相信,敲動此鼓會怎樣。
光聽易柏所說,已夠可怕。
以純淨少女人皮所制,過程殘忍至極,一經制成,鼓聲可傳達地獄,令地獄大亂,更可開啟地獄大門。
尤其是聽到易柏所說,此鼓當初惹的事情,是東嶽大帝親自擺平,以及城隍親自交代,讓其封存此鼓,灰鼠就感覺,這太恐怖了。
若是此鼓平平無奇,灰鼠倒也未有甚太大觸動。
偏偏此鼓一出,它背囊裡的惡鬼俱驚,它更感覺一股致命威脅若隱若現。
“當真?”
易柏上下打量灰鼠。
“當真!”
灰鼠果斷點頭。
“怎社君如此輕易放棄?此涉及仙果大道!”
易柏疑惑。
剛剛灰鼠還和他打生打死,現在怎地突然放棄。
“龍君,我追隨衍德真人,修行千年,什麼道經真理,我不懂,但我常聽真人所說,想要活得久,就該懂得適可而止,有些東西註定不是你的,你強求也沒用,反而會搭上自己性命。”
灰鼠很輕鬆的說道。
它說著,朝易柏指了指人皮鼓,很是忌諱,似乎在說,快些收了神通。
易柏口吐妖丹,將人皮鼓再次收入壺天之中。
灰鼠見人皮鼓消失,將一枚褐色寶珠丟給易柏。
易柏將之接過。
褐色寶珠化作流光,遁入他的氣穴,於他妖丹旁懸浮。
辰位權柄之二,已在他手。
“多謝社君!”
易柏很是感激。
“莫要如此說,聽龍君你提起東嶽大帝,城隍時,我就知我已輸,我離真人後,如過街老鼠,龍君你卻與神仙鬼神打交道,如何能一樣。”
灰鼠很是灑脫。
它朝易柏一拜,迅速朝外奔逃離去。
易柏望著灰鼠離開,心中悄然鬆了口氣。
不得不說,這隻灰鼠,很有君子之風。
打鬥亦知適可而止,未有太大貪慾,破有順其自然的味道。
‘君子歸君子,這一爪,定是帶上道術,如有巨山之力。’
易柏望向自己蛟尾的傷口,仍覺疼痛萬分。
他未有辦法,只能于山中靜養,等待傷勢康復。
……
易柏靜養于山林之中,他雖受傷,但氣勢不減,等閒之輩,怎敢近他身。
他自是安然無恙的休養生息。
轉瞬之間,半月過去。
易柏的傷勢有所緩和,卻未曾痊癒,他倒也不急,于山中修養。
每一日他都會取出人皮鼓來,檢視其狀況。
可越檢視。
易柏心中越是慌亂。
檢視之中,他已察覺,人皮鼓每一日,其鼓中邪氣俱會增加,似乎存在於鼓中的亡魂怨靈,對世間的怨恨在不斷加深。
“為何會如此?”
易柏不懂。
他先前未曾取出人皮鼓,自是不知人皮鼓之前是否有甚變化之處。
他心中沉思,覺得定有蹊蹺之處。
易柏想不通,亦不明白。
他正想取出人皮鼓,再仔細檢視一番。
倏然間,他聽到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聲。
這讓他不由得一愣。
易柏朝前邊密林山道口望去。
前邊與其說是山道口,倒不如說是那前人路過時,走過一兩遍的路罷了。
易柏在山道上看到一個小人影走來。
仔細一瞧。
還是熟人。
縣城那個小少女,阿念。
這人怎會在此?
易柏錯愕半響。
縣城距離他所在的這座山可不遠,凡夫俗子的腳程走來,需得兩日,一個少女,沒個三四日,不可能走來。
易柏好奇,他內服泥丸,化作人身,穿上華服。
他穿上華服之際。
少女阿念走了上來。
‘一少女走山道,竟如此迅速。’
易柏為阿念走來的速度感到吃驚。
但他很快恍然,這個少女再怎樣亦是土生土長的閩越郡人,擅走山路很正常。
“阿哥神!”
少女阿念見到易柏,眼前一亮,快步走來,拉住後者。
“阿,阿哥神?”
易柏錯愕。
“阿嬤說阿哥你是神仙,你可不就是阿哥神!”
阿念驚喜不已的說道。
“罷了,阿哥神就阿哥神,你且說,你怎在此處?”
易柏皺眉,問道。
他心中聽了‘阿哥神’這個詞,有種不好的預感。
以閩越郡的習俗,盛行祭祀的程度,以後不會真的多出一批祭祀‘阿哥神’的群眾吧。
“阿哥神,我夢到這裡,好像有人在喊我,一連幾日,我就揹著阿嬤,偷偷走過來了。”
阿念笑著說道。
“召喚?”
易柏不解,問道。
“對呀,阿哥神,你能幫我看看,是什麼東西在喊我嗎?是不是有神仙想要帶我一起去山外?”
阿念拉著易柏,如此說道。
聽到此話。
易柏古怪的望著阿念。
什麼召喚會在山裡?
確定不是山野精怪,把人騙過來吃掉麼。
他對這個不排外的少女,挺有好感,若能一助,他自是願的。
“說說是什麼聲音在喊你。”
易柏問道。
“阿哥神,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聲音,像是在唱歌,又好像在喊我,讓我過來這裡。”
阿念回答道。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易柏再問。
“半月之前就有了,我和阿嬤說,阿嬤不信。”
阿念乖巧回答。
“半月之前……”
易柏心裡一個咯噔。
半月之前,這座大山哪有過什事,他居住半月,若真有事,他焉能不知。
細數半月,大事莫過於他與灰鼠鬥法鬥寶。
人皮鼓近些時候的異動。
他又想到人皮鼓的別稱,阿姐鼓。
易柏不寒而慄。
“阿念,你晚間所聽的呼喊,是否大多數是下半夜所有?半月以來,中途有一天聽不到呼喊?”
易柏仔細問道。
他半月以來,取出人皮鼓檢視,都是下半夜,且中間有一日在吞食壺天之中的怪物丹丸,故未取出人皮鼓。
若對得上,那他大抵知曉發生什麼了。
“阿哥神,你說得都對。”
阿念想了一陣,點頭說道。
易柏聞言,心中已明。
他算是明白,為何人皮鼓會每日都有劇烈變化了。
若他所料不差,製作成人皮鼓的那個少女,來自閩越郡,多半是這少女的姐姐,或是其他有血緣關係的人。
人皮鼓回到家鄉,見到親人,回憶曾經,心有不甘,這才誕生如此多的邪氣。
這些都是易柏的猜測。
要確認,還得問問這個少女。
“阿念,你可有姐姐?”
易柏開口問道。
“阿姐?沒有,阿哥神,我沒聽阿嬤說,我有阿姐。”
“你阿爹阿孃呢?”
“沒聽阿嬤說過……”
“你大父呢?”
“沒聽阿嬤說過……”
易柏頓感頭疼。
他明白,這個少女,不懂人事,較為天真。
他要知道更多資訊,還需去縣城一趟。
“走吧,我帶你回縣城,我找你阿嬤有點事要問。”
易柏微彎下腰,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阿哥神,你要跟我回去?你會和我講山外的事嗎?”
阿念抬頭問道。
“會的。”
易柏心中一沉,他拉著少女,往山下走去。
……
行走過半。
少女入睡,易柏喚來二三小鬼,抬著少女行走。
天色將亮時。
易柏終是回到山中縣城。
少女也在這時醒來。
在少女的帶領下。
易柏再次走上‘迷宮’,很快就來到小泥房前。
老嫗見著阿念,剛想上來怒罵,可看到阿念身後的易柏,一個哆嗦,跪了下來。
“神仙!!”
老嫗身子顫抖。
“老夫人不必如此,我並不是什麼神仙。”
易柏扶起老嫗,開口說道。
“您還說您不是神仙,上次我可是都看到了。”
老嫗激動不已。
“罷了,老夫人,這次我可以進您家了吧?”
易柏未爭辯神仙不神仙。
神仙這個詞,在閩越郡太玄乎了。
妖鬼都可以是神仙。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老嫗忙是請易柏入內。
易柏走入泥房,不出意外的,三個神主。
他未有在意,走至木椅上坐下。
少女阿念乖巧的坐在旁邊。
易柏還想問老嫗些什。
老嫗一陣忙活,不知折騰些什麼,不給他問話的機會。
柱香時間。
老嫗端一牙缽過來,裡面裝著深綠色的茶水,上面還飄著稀碎的茶葉,一股奇特的茶香味瀰漫。
“神仙!您,您快喝!”
老嫗從牙缽裡面倒出一碗出來。
“此是何物?”
易柏不識得這茶。
“阿哥神,這是打油茶,很好喝的!”
阿念解釋道。
“阿妹!不要對神仙這樣說話!”
阿嬤怒斥。
嚇得阿念不敢說話。
易柏端起小碗,品嚐了一口,覺得有股子說不上來的味道,口齒茶香彌留,但此茶卻是鹹的。
與傳統茶道不同,有別樣的風味。
“神仙你等等,我去買東西供奉您!”
老嫗還想跑去外頭。
易柏拉住老嫗,不讓其出去。
“老夫人,莫要如此,我此來,是有事問你,你走了,我問誰去?”
易柏開口說道。
“問我?神仙,您問,您問。”
老嫗激動不已,把枯瘦的手往身上擦了擦。
易柏不急,拉老嫗坐在木椅上。
等老嫗坐穩了。
易柏這才開口,問道:“老夫人,阿念她是不是有個阿姐?”
老嫗聞言,愣了愣,點頭說道:“是有,但阿念她阿姐,出生就聾啞,她阿爹阿孃,不忍她阿姐聾啞,說翻過外頭那座山,去尋醫,已有幾年沒訊息咯,多半是被虎豹豺狼叼走咯。”
老嫗說著,似乎並不在意,其眼中還是有著若隱若現的淚花閃爍。
易柏一聽,他已明白。
他的揣測是正確的。
人皮鼓裡的少女,就是阿唸的姐姐。
阿念之所以聽到呼喊,是人皮鼓裡的亡魂,在呼喊自己妹妹。
易柏心中一沉。
他不知該如何述說此事。
易柏猶豫是否要說出時。
砰的一聲。
外頭一聲巨響。
泥房外,一名中年婦女走進來,大笑著拍手:“阿嬤,你有福咯,你家阿念,被選中咯!”
老嫗一聽,頓感不妙,連聲問道:“怎會被選中咧?”
中年婦女大聲說道:“那法師就是選中你家阿念咧!還有王二家阿花,還有好幾家,法師說咧,把幾個小孩送過去,下月的遊神,法師為我們請大神仙來咧!”
老嫗還未說話。
易柏站起身,張望中年婦女,問道:“什麼法師?”
中年婦女看到外人,下意識排斥,似想罵什麼。
老嫗連忙捂住其嘴,低聲解釋一遍。
中年婦女眼神頓變。
“神,神仙,是山外來了個法師,說要選幾個小孩,用做與佛祖溝通的橋樑,還用了本領給我們看,說只要我們幫忙了,法師就請大神仙,保佑我們縣。”
中年婦女跪倒在地。
“那個法師,是不是穿著一身紅布?”
易柏出聲問道。
“是,是,就是一身紅布。”
中年婦女連著答道。
易柏一聽,大抵知曉,有喇嘛跑閩越郡來了。
真是熟悉的做派,選人當做與佛祖溝通的橋樑?
溝通是真溝通了,可人還在不在,就是另外一回事。
不知是不是三江郡差點逮到的那個。
易柏暗道一聲,希望真的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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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