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
李府,廂房之中。
易柏與老嫗坐於桌前。
“還未請教老夫人名諱?”
易柏未有妖怪模樣,禮儀未落。
“名諱?忘咯,忘咯,夫家姓李,叫我李蘭氏即可。”
老嫗笑著回答。
“老夫人氣定神閒,想來年輕時,經歷不少。”
“不比先生本事高超。”
“老夫人……”
易柏與老嫗談論,等待訊息,他一直從旁側擊,想知道道禪老僧的訊息。
老嫗亦是人老成精,怎會不知易柏所想,對其詢問,不著痕跡的避開了。
易柏無奈,只得以放棄。
他在房中等待訊息。
……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餘。
易柏吞服第四枚泥丸,打算吞服第五枚時。
小廝兒終是將訊息帶回。
“先生,汕山縣月餘前,確有一叫沈斌之人被問斬,據說是其偷竊其縣官家中錢銀被捕,被縣官送上斷頭臺,已死月餘。”
小廝兒帶來的訊息是如此。
“確定沈斌已死?”
易柏出聲問道。
“先生,菜市口有上千人都看到沈斌人頭落地,做不得假。”
小廝兒回答。
“果真如此。”
易柏點頭。
他暗道,此怕為借屍還魂。
那沈斌怕是被砍了頭,稀裡糊塗的往外跑,不知自己已死,又迷迷糊糊碰到李家二子墜馬,意外附身於李家二子身上。
他前身為人,聽過不少類似的故事。
借屍還魂!
最為著名的,莫過於八仙之首鐵柺李借屍還魂了。
有傳說,鐵柺李原本的樣子是儀表不凡,相貌堂堂的,有一日隨老子一同神遊華山,未曾想肉身被毀,迫不得已,找到一具剛死不久的屍體,便附身於上。
哪知屍體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是個乞丐,鐵柺李無法接受,後在老子開導下明悟,老子送他頭箍鐵柺,這才有後人所知的鐵柺李。
李家二子此事,與鐵柺李借屍還魂,有異曲同工之處。
李家二子,早在摔下馬時,就已經死去了。
易柏心中一嘆。
道禪老僧,這是給他找的什麼事。
“先生,可是事情已經弄清?”
老嫗迫切問道。
“大抵是弄清了。”
易柏望著老嫗。
他沉默一會兒,將他所知的,盡數說出。
老嫗聽完,惶恐至極,連聲詢問道:“如先生這般說,我二兒已死乎?”
易柏點頭。
老嫗噔噔噔退後數步。
虧得小廝兒攙扶,這才未有跌倒。
易柏不知如何是好。
他未有通天之能,更無起死回生之法,他能做的,只有查明原因。
易柏站在原地柱香時間。
老嫗從悲傷之中站起,快步走上前,說道:“道禪何在,道禪何在?他一定有辦法救我二兒!”
老嫗語態懇求。
“老夫人,我亦是不知,老夫人可往縣北而出,在縣郊有機會見到道禪法師,當然,若道禪法師不願見,那老夫人是見不到法師的。”
易柏為其指路。
“多謝,多謝!”
老嫗步履蹣跚,往府外走去。
身後小廝兒們緊隨其後。
……
易柏見諸人離去。
他獨自走到李家二子所在的廂房。
李家二子仍被綁於床榻。
“可曾查明情況?查明快些放我離去,我母還等我回去煲藥!”
李家二子大聲呼喊。
“沈斌,還不醒來!你早就死了!!”
易柏呵斥。
他腦海之中‘阿’字觀想而出,他身上流露佛法之氣。
李家二子一聽,本想反駁怒斥,然被佛光照耀,竟目光呆滯起來。
“我死了?我死了!”
李家二子,或說是沈斌呢喃自語。
“沈斌,你自己想想,當時哪有什麼義士!你的頭早就被砍下來了!”
易柏再次呵斥。
沈斌眼神渙散,似在回憶過往,他呢喃道:“我,我真的已經死了?!有,是有義士的!當時那儈子手,說他知我並未偷竊縣官金銀,他說他願意幫我,等他說一聲跑,我就跑。”
“咚的一聲,不知道什麼東西砸了我一下,儈子手讓我跑,我悶頭就跑,然後就撞到了李家二子……”
“不,不是的,我的頭,好像被砍下來了,菜市口還有很多人拿著饅頭,沾我的血,用來醫病……我真的死了!!”
沈斌恍然大悟,悵然若失,他臉上一會兒驚恐,一會兒憤怒,臨了只剩對世間的不捨。
他口呼‘我去也’,再沒動靜。
‘李家二子’口中沒氣。
易柏在其身軀上看到一小鬼走出。
小鬼面向易柏拱手一拜。
易柏點頭,讓其離去。
小鬼往外飄去,無影無蹤。
易柏張望一眼床榻李家二子屍身,往外走去。
他抬頭張望烈日,他不知天時,大抵能知,他化人的時間不多。
他只剩一枚泥丸。
他不願浪費在此,當即往府外走去。
易柏走出李府,穿過大街小巷,在一條街道上,他猛地停了下來。
熱鬧喧譁的大街上。
老嫗一行人走著。
道禪老僧亦在隊伍之中。
易柏看到老僧。
老僧亦看到易柏。
四目相對。
易柏打了個寒顫,加快走掉。
他只是指路而已,該不會被道禪老僧記住了吧。
很快。
易柏走出塘沽縣,來到縣外大山。
他打算往東南大地行走,尋找辰位權柄。
他剛準備變化為蛟,飛上天空。
一道聲音傳入他耳。
“檀越且於山中少待,晚間我來尋伱。”
此為道禪老僧之言。
易柏聽著這聲音,頭也不回,口中輕呼‘變’,雲霧繚繞,一頭二十丈餘的蛟龍出現于山中。
“檀越晚間我傳你一術。”
聲音再度傳來。
剛打算施展道術‘禱雨’的易柏一滯。
他心中暗道,這不是抓住他命脈了嗎。
易柏無奈,只能藏身於山中,靜待黑夜到來。
……
黃昏日下,夜幕到來。
入夜後,天地間的妖魔之氣漸盛。
易柏於塘沽縣山中,他隱匿妖氣,使得無人驚擾他。
他等待道禪老僧的到來。
夜色過半。
易柏終是等到道禪老僧。
道禪老僧從遠處走來,縮地成寸,老臉上掛著笑容。
“法師。”
易柏總感覺,道禪老僧的笑容,和往常不一樣。
不知如何形容。
滿面春風?
“檀越,可真是好本事,還將老僧我給說了出去。”
老僧笑容一變,依舊是咧嘴笑著,但與之前截然不同。
“法師,我見你似乎與那老夫人有些許誤會,這才如此做,有誤會不要緊,重要的是解開誤會。”
易柏硬著頭皮說道。
“罷了,檀越說得有理,此事該多謝檀越。”
老僧搖頭,道謝道。
“法師,不知你與那老夫人,是何關係?”
易柏小心翼翼問道。
“她是我未出家時,訂過親的人。”
老僧很平靜的回答。
“訂,訂親?”
易柏蛟首抬起,眼睛瞪圓,不可思議。
“嗯,當初是我父母於我訂的親,後來我父母離世,我選擇散盡家財,出家修行,不顧她的阻攔,一走了之,她苦心找我,多年未找到,最後才放棄,選擇成家,如今已過幾十年矣。”
老僧笑著回答。
似乎所說之事,與他無關。
“法師,你曾經還有這等經歷?”
易柏恍然。
或是慚愧,故道禪老僧一直不敢見那老嫗。
“老僧我塵緣未了,檀越偶然間,倒是讓我與她見了一面,解開多年的心結。”
老僧雙手合十。
“法師為何當初要選擇出家?”
易柏問道。
“有些人天生就有屬於自己的宿命。”
老僧搖著頭說道。
“罷了,法師覺悟者也,我遠不及矣,法師,李家二子之事,如何解決的?”
易柏再問。
“我尋地府鬼差商量一番,讓其將人送上來,但只能在人間待兩年,兩年後李家二子仍會死去。”
老僧搖頭說道。
“地府鬼差這般好說話?”
“自是好說話,檀越不信?”
“不信!”
易柏果斷搖頭。
道禪老僧所做,無異於逆天改命。
怕是老僧本事通天,地府賣個面子,才使李家二子名下多出兩筆,否則此時屍體都臭了。
世間無有長生之術。
然法術通天之輩,可逆天改命。
易柏心想,他若成為十二妖者,坐鎮辰位,位列仙班,當是壽與天齊。
“檀越不信,我亦無法,地府鬼差,可比人間官差好說話。”
老僧說道。
“法師說甚就是甚,不知法師說要傳我一術,是真假?”
易柏關注點只有這個。
老僧聞言,咧嘴一笑,點頭說道:“自是真的,老僧我啊,可沒騙過人。”
他將手伸進胸膛四處亂摸。
神奇的從胸膛摸出一本書籍,上面泥垢遍佈,破舊不堪。
“就在這裡,就在這裡!”
老僧笑著把書籍遞給易柏。
易柏見怪不怪,接過書籍,未有第一時間學習,將書籍收入妖丹壺天。
“法師,此事已畢,我亦該啟程,尋找辰位之權柄了。”
易柏提出辭行。
“不急,檀越,還有四日,是歲除日,若亂走,恐生禍矣,老僧孤苦無依,不若檀越與老僧一道,也算有個伴!”
老僧如此說道。
易柏聞言,心中暗道,歲除是除夕夜吧。
除夕夜,兩年交替之日。
不知不覺,竟臨近除夕。
只是除夕有甚,莫不是神仙又除穢?
可他未曾聽聞除夕神仙除穢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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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