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接他的謝纖雲哀怨哭泣,盛載天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摟過她的肩膀安慰,而是像看陌生人一樣審視著她。
盛載天的態度禮貌而剋制:“媽,我爸已經走了,你也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別墅我會留給你,至於公司……我打算賣掉。”
“賣掉?”
謝纖雲驚叫起來:“為什麼要賣掉?讓你舅舅他們繼續打理,等你大學畢業之後你就能接手,為什麼要賣掉?我聽你爸說過,未來我們國家計算機行業還會有很大的發展呢。你爸雖然不在了,但你還在啊,咱們家日子會越來越好。”
盛載天看了母親一眼:“抱歉,我已經決定。”
盛載天只是單純,並不是傻。
母親能夠放任他自首認罪,這就說明她根本不在乎他。
——明明是哥哥殺了父親,她卻說是她殺的,還穿著血衣、抱著肩膀坐在床上哭泣。透過這樣的方式,引得他心軟,願意為母親放棄光明未來的前途。
這樣的母愛,他要不起。
說完,盛載天毫不猶豫轉身離開,在心裡默默說了一句:我為你自首,心甘情願替你頂罪,這……就是我對你的愛。
陽光燦爛的六月,天空澄澈無比。
站在市局門口,趙向晚看著盛載天遠去的背影,心情終於愉快了起來。
這個少年,善良勇敢、敢做敢當,擺脫家庭的束縛,他將走得很遠很遠。
——不枉我為你奔走一場。
謝纖雲看到趙向晚,像見了親人一樣撲過來,想要抓住她的胳膊,從她那裡汲取能量。
趙向晚迅速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她。
謝纖雲被她的目光燙傷,哭泣起來:“趙警官,是你勸我的呀,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性,我這樣做,難道錯了嗎?為什麼小中、小天他們都不要我了?”
趙向晚淡淡道:“謝女士,你可能忘記了,這個世界除了利字之外,還有禮義廉恥、孝悌忠信吧?”
說罷,踏著晚霞,趙向晚走出市局,回到自己溫馨的小窩。
一進屋,就聞到飯菜的香味。
季昭繫著圍裙,在廚房忙碌著。
“呲呲”爆鍋的聲音,混雜著“嗡嗡”排風扇的聲音。
季昭略顯笨拙的動作、高挑的側影顯得格外誘人。
趙向晚靠在廚房門邊,靜靜地看著炒菜的季昭。
廚房悶熱,煙火繚繞之中,季昭白皙的臉上掛著幾滴汗珠,自額角緩緩滑落,經過顴骨、臉頰,一直到漂亮的下頜。
季昭盛出西紅柿炒蛋,轉頭看到趙向晚,展顏一笑。
這一笑,那汗珠便掉落下來。
畫面太美,美到可以治癒一切負面情緒。
趙向晚走近,伸出手環抱住季昭的腰,偏過臉貼在他的後背,沒有說話。
季昭感覺到了趙向晚的情緒變化,抬手關上排氣扇,嗡嗡聲頓時停止,廚房變得安靜下來。
【下班了?我做了西紅柿炒蛋,還有虎皮青椒,都是你喜歡吃的。】
趙向晚嘴角微微上揚,“嗯”了一聲。
季昭的腰很細,背很平,微彎時那肌肉的力量感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抱起來手感很好,她捨不得鬆手。
季昭轉過身來,環抱住趙向晚,低頭在她額角輕輕印上一個吻。
【怎麼了?不開心?】
趙向晚抬起頭來,扁了扁嘴:“有一點。剛剛破了一個案子,可是這個案子裡,除了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單純無辜外,其餘三個都不是什麼好人。”
季昭再將腰扭過來一點,雙手抱住趙向晚,與她臉對著臉,認真看著她的表情,有些心疼地撫了撫她的臉頰。
【你幫助了好人是不是?】
趙向晚點點頭:“那當然。”
季昭微微一笑,低下頭吻上她的唇。
這一吻旖旎而溫柔,許久不見的畫面再一次在腦海中展開。
春風拂來,綠色如茵的草地上,一朵、兩朵、三朵……各色鮮花次第開放,顫巍巍的花瓣綻開,黃色的花蕊在陽光下閃著金光。雲雀在枝頭歡唱,彷彿在叫:愛呀、愛呀、愛呀……
唇瓣壓來,趙向晚的唇角一直勾著。每次和季昭親密的時候,這個久違的內心世界畫面就出現,就有一種“有聲有色”的感覺。
“咕嚕……咕嚕”
趙向晚的肚子開始喊餓,季昭聽到這個聲音,直起腰來,鬆開趙向晚,轉身端出兩盤菜。
【餓了吧?吃飯吃飯。】
趙向晚盛了兩碗飯,兩人坐在餐桌旁。
因為趙向晚開始上班,季昭被父親和奶奶拉到廚房緊急培訓、現場教學,學會了幾道家常菜。
包括但不限於西紅柿炒蛋、虎皮青椒、蒜蓉菜心、香菇肉片、青椒炒肉……
趙向晚是農家孩子,從六歲開始站灶臺、炒菜做飯、餵豬種菜,無一不會。沒想到現在當上警察之後,過上了飯來張口的日子,心中溫暖。
西紅柿用開水燙過,剝了皮,炒得軟爛,微酸,汁水濃,特別下飯。再加上鄉土氣息滿滿的虎皮青椒,趙向晚一口氣吃了兩碗米飯。
季昭看趙向晚吃得開心,嘴角含笑看著她。
【好吃嗎?】
趙向晚的一雙鳳眼,因為滿足而微微眯起,沒了審訊時的威嚴,看上去稚氣十足。她點點頭:“非常好吃,昭昭你這做菜的手藝,越來越厲害了。”
昭昭,這個名字趙向晚非常喜歡。
昭昭,明亮,光明。
天理昭昭,老天能主持公道,善惡報應分明。
多麼美好的願望。
趙向晚這一聲“昭昭”,讓季昭的臉頰微霞。他很喜歡趙向晚這麼親密地稱呼他,可是又有點不好意思。
【晚晚,你喜歡的話,我以後都做給你吃。】
趙向晚微笑:“你讓司機送你來的?”
季昭老老實實點頭。
趙向晚道:“你怎麼和他溝通?”
季昭從口袋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本子,上面寫著幾個漂亮的字:“去晚晚家。”
現在的季昭,在趙向晚的耐心引導之下,雖然還是不能說話,但已經可以用簡單的文字與旁人溝通,這樣一來,交流便變得輕鬆起來。
他與趙向晚溝通沒有障礙,現在他與外人溝通也有了途徑,這讓季昭的家人欣喜若狂——這代表,季昭已經走出自閉狀態,與正常失語者沒有兩樣。
趙向晚笑了:“挺好的,你今晚還回去嗎?”
【不回去,可以嗎?】
季昭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叮鈴鈴……”電話響起。
趙向晚走過去接起來,電話那頭是周芳溪:“向晚啊,季昭是不是在你那裡?”
趙向晚道:“是的,他正吃飯呢。”
周芳溪快言快語:“就讓他在你那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我讓司機來接,對了,要不要把阿姨送過來做衛生?”
趙向晚想了想:“好。”
她平時工作忙,的確沒有時間做衛生,有人幫忙也省點心。
安排好之後,周芳溪掛了電話,季昭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知道趙向晚同意了讓他住在書房,喜得美滋滋的。
趙向晚買了個兩室一廳,屋子小了點兒,一間主臥、一間書房,書房裡有一張摺疊床,是為季昭準備的。
季錦茂有心要為她買套大房子,卻被趙向晚拒絕。
雖然她的確打算與季昭結婚,但在婚前她想憑自己的力量買房。
不管怎樣,季家是季家的,她是她的。
兩人吃完飯,趙向晚負責洗碗,季昭則高高興興從衣櫃裡取出床上用品,鋪在書房摺疊床上,兩人雖然隔著一堵牆,但同在一套房裡,睡覺前能夠說很多很多話,季昭非常滿足。
趙向晚繫著圍裙在廚房裡收拾,這種體力勞動讓人能夠放下繁複的思想,清空大腦。所以說,勞動改造思想,真沒說錯。
季昭收拾好書房之後,站在廚房門邊看著她,眼睛裡滿是笑容。
【要幫忙嗎?】
趙向晚微笑:“不用,我很快就洗完,清理一下灶臺就出來,我倆一邊看電視一邊說話。”
季昭最喜歡和趙向晚說話,因為他不用費神、不必寫字,只需要想一想,就能讓趙向晚聽到,準確地回應他。
【你剛才說,除了一個是好人,其餘三個都是壞人,有多壞?】
趙向晚取下圍裙掛在門後,擦拭乾淨雙手,坐在客廳雙人沙發裡,接過季昭遞過來的熱茶,拍拍身邊位置,示意季昭坐過來。
季昭坐在她身邊,怕碰到茶杯,動作很輕柔。
趙向晚喝了一口茶,將茶杯放到茶几,依偎進他懷裡,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這才開口說話。
“一個被殺的是父親,控制慾很強,家暴妻子,對兩個兒子態度完全不同。一個疼愛呵護,另一個苛責謾罵。”
【壞人!】
“兇手是大兒子,不思半點養育之恩,故意激怒父親,殘忍殺害,哄母親為他頂罪,再引誘弟弟自首,一箭雙鵰,企圖將公司佔為已有。”
【嗯,壞人。】
“其中的誘因,是妻子。她假裝柔弱,一遇到困難的事情,便讓愛她的人出頭。初戀被槍斃,丈夫被殺害,大兒子關進監獄,小兒子棄她而去,最後落得個孑然一身。”
【惡有惡報,活該。】
客廳的燈光很柔和,白色鏤空紗簾隨風飄動,季昭專注地傾聽,有問有答,氛圍很溫馨。
趙向晚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懶洋洋地說:“昭昭,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人心真的好複雜。有的人看著可憐,可是做出來的事情卻讓人恨得牙癢癢。有的人看著可恨,可是也許他經歷過很多痛苦的折磨。”
季昭伸出左手攬過她的肩,將她抱在懷裡,手指一點一點地撫弄著她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