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兩句閒話,洛丹楓言歸正傳:“還剩下最後一個小兒子,對吧?那孩子我見過,沒什麼心機,見誰都是一臉笑,陽光燦爛的。聽說他成績很好,參加全國數學競賽拿了金獎,又愛運動,回到家就和遊家、李家那幾個小子一起打籃球,在他眼裡什麼貧富,什麼貴賤,都沒什麼區別。”
聽到這裡,趙向晚對盛家有了更全面的認知。
吃過飯之後,趙向晚回到市局。
重案組成員也已經吃過晚飯,準備開會。趙向晚一進辦公室,朱飛鵬便站了起來:“來來來,師妹快來,就等你開會呢。”
已經是晚上八點,但重案組辦公室裡卻燈火通明。
有案子來的時候,加班加點是常態。
盛承昊是全國知名企業家,他創辦的計算機集團公司開發創新了不少產品,漢字顯示技術世界領先,他的死亡是市裡的重大損失,因此市長親自發話,必須儘快破案、抓出真兇,以慰亡者在天之靈。
所有的壓力,都壓在重案一組頭上。
市局副局長許嵩嶺親自坐鎮,高廣強組織會議,大家開始整理今天的發現。
高廣強一邊在小黑板上記錄,一邊理順時間線。
6月18日。
傍晚,謝纖雲報警。晚上八點半,兩個兒子陪她去省人民醫院辦理住院手續,住單人間。
據瞭解,當時警察到達別墅,謝纖雲滿臉是傷,嘴角、眼角出血,坐在沙發上流淚。盛載中、盛載天一左一右守在母親身邊,與父親盛承昊怒目相向。
盛承昊非常客氣地解釋地幾句,說只是家庭糾紛,不好意思讓派出所的警察跑這一趟。警察看盛承昊態度良好,徵詢謝纖雲的意見之後,口頭教育了盛承昊幾句便離開了。
許嵩嶺冷著臉問:“出警記錄呢?盛承昊為什麼動手?有沒有異常?”
高廣強取出當天的出警記錄影印件,擺在桌面:“有記錄,盛承昊沒有提原因,只說是家庭糾紛,兩個兒子也沒有說話,基本都是盛承昊一個人與警察溝通,謝纖雲只在最後點了點頭。”
一眾刑警都搖了搖頭:盛承昊太強勢了。
只有趙向晚,因為洛丹楓提到謝纖雲的多面性,暫時沒有表態。
6月19日。
傍晚,盛承昊宴請親朋好友,慶賀盛載天順利保送京都大學,兩個兒子出席。
趙向晚舉手補充了一句:“當時我們也在四季大酒店吃飯,我記得盛載天滿臉不高興,盛載中倒是笑容滿面,一臉憨實。另外,給盛承昊敬酒的人,有稱呼他姐夫的,有稱呼他大哥的,不知道是不是親戚。”
這句話裡,資訊量很大。
不等眾人發表意見,許嵩嶺說:“別繞彎子,直接說結論。”
【許局長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市裡給的壓力不小啊。】
【看來最近都別想按時下班,啊……】
聽到同事們的嘀咕,趙向晚站起身,聲音清亮而利落:“報告局長,我的結論是:盛載天對母親感情深厚,對父親的權威不以為然;盛載中雖然也心疼母親,但因為在公司上班,努力討好父親。另外,盛承昊的親戚朋友還有哪些,我們應該進行調查走訪。”
趙向晚的端正態度,令許嵩嶺面色稍霽,他讚許地點了點頭:“很好。”他掃了一眼眾人,“就應該像向晚這樣彙報,打起精神來。”
朱飛鵬幾個交換了一下眼神,抿著唇沒有說話。
【小師妹是你徒弟,你當然護著她。】
【這是嫌我們聲音不夠響亮,得嘞,等下我扯著嗓子說話。】
【老許在搞什麼鬼,今天才接手的案子,連家庭關係都沒有理順,哪能馬上破案?這麼著急做什麼。】
趙向晚再一次挺直腰桿,大聲道:“報告許局,您在這裡,官威太盛,大家有點緊張。不如先等我們內部討論之後,再來一次性彙報?”
許嵩嶺瞪大眼睛看著趙向晚,半天沒有說話。
半晌之後,他自己沒憋住,笑了起來:“你這丫頭!行吧,我在辦公室等你們彙報。”說罷,揹著手離開辦公室,走到門口的時候還伸出手指,遙遙指著趙向晚,虛空點了點。
等到走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朱飛鵬走到門口探頭檢視了一下,轉回頭道:“走了!”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往椅子靠背一癱,發出一聲長嘆:“唉!媽呀——”
隨即爆發出一陣笑聲。
“哈哈,也虧得有向晚在這裡。”
“可不是?官威太盛?哈哈!也只有向晚你敢這麼說。”
“許局以前在當重案組組長的時候,我就怕他。當了局長之後,更怕了。”
“好久沒有見到他冷著臉,真不愧許黑臉這個外號。”
趙向晚微微一笑:“好了,許局回辦公室了,咱們可以暢所欲言。”
高廣強咳嗽一聲,敲了一下小黑板,在6月19日這條時間線下劃了一道橫槓,再引出一個圓圈,裡頭寫上剛才趙向晚所提到的兩點。
“第一,關注兄弟倆與父母之間的關係”
“第二,梳理盛承昊、謝纖雲的親戚關係。”
許嵩嶺不在,大家都自在多了。
朱飛鵬舉手道:“沒有失竊,沒有門鎖撬動痕跡,別墅四周沒有攀爬痕跡,是熟人作案。我個人覺得,謝纖雲、盛載中、盛載天,還有經常來盛宅、有機會拿到鑰匙的那些盛承昊的親朋好友,都有可能。”
這樣一來,就需要一個一個地排查,工作量不小。
高廣強點了點頭:“小朱說得對,今天晚上我們先梳理一下時間線,縮小調查範圍。”
眾人都端正坐在會議桌旁:“老高,你繼續。”
高廣強繼續在小黑板上寫下一行數字。
8月21日。
傍晚,盛承昊與盛載中回到別墅,一小時之後,盛載中離開。
黃元德道:“我調查過航空資訊,21號盛承昊的確訂了下午五點的航班。”
劉良駒也說:“保安的口供與盛載中的口供對得上。”
按照盛載中的說法,盛載中原本打算坐飛機去京都,但對方臨時取消專利轉讓,於是盛承昊取消航班,很不高興地回了家。父子倆在別墅商量了一陣公司事務之後,盛載中離開。
趙向晚一直很疑惑送蛋糕這一個細節:“8月21日盛載中出門前送給保安一份精美包裝的蛋糕,我當時問他為什麼要送蛋糕,他回答說是臨走時看到冰箱裡母親做的蛋糕,想著母親住院,怕蛋糕過期,便順手帶了出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有所隱瞞。”
祝康道:“鄰居們說,謝纖雲手很巧,會做蛋糕。她提前做好放在冰箱,因為住院沒辦法吃,所以送人,很正常,你為什麼覺得不對?”
趙向晚回憶著當時問話時的場景:“如果只是順手送出去一份家裡可能會過期的食物,一般人都不會放在心上,被人問到的時候通常都會思考一下。可是你們注意到了嗎?盛載中不假思索地回答,彷彿早就背熟了一樣。”
朱飛鵬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這麼做就是要刻意加深保安的印象,讓保安記得他這個時間已經離開別墅?”
其餘幾個同時道:“你們懷疑盛載中?可是他沒有作案時間。”
艾輝道:“對,我們趁著晚飯時間到昊天公司走訪了一下,員工都表示盛載中22、23號都在公司。只有22號下午三點吧,盛載中開車出去,說是前往醫院探望母親,大約晚飯時間就回來了。”
趙向晚、朱飛鵬異口同聲:“22號下午三點到六點,這個時間段他不就有作案時間嗎?”
祝康說:“醫院那邊我還沒有時間調查,明天去核實情況。”
高廣強:“行,那明天祝康、朱飛鵬跑醫院這條線。別忘記了,醫院對面的天喜樂酒店,也查一查盛載天的住宿出入情況。”
時間線繼續向下。
6月22日、23日。
22號中午盛載中曾與盛承昊通話,這說明他在那個時候是活著的。
黃元德冷靜地說:“電信局、電話記錄這條線我來跑。”
6月25日。
上午11點,謝纖雲出院回家,發現屍體報警。
這代表,從22日中午到25日上午11點,足足71個小時,盛宅一直沒有人,而且也沒有人與盛承昊聯絡。
用盛載中的話說,盛承昊是一言堂,非常強勢,底下人都怕他。只要他不找人,沒人敢主動找他。或許這三天時間裡沒有他的聲音,大家都暗自慶幸,覺得終於可以偷偷懶、放鬆放鬆。
理順了時間線之後,高廣強在小黑板上劃分工作內容。
目前,盛家母子三人列為重點懷疑物件。
醫院、酒店、公司、電信局、別墅,一定要把盛家母子三人的行蹤調查得清清楚楚。
眾人正在熱烈討論之時,重案一組辦公室的門突然開啟,許嵩嶺推開門,臉上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盛載天,自首了。”
“自首?”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許嵩嶺:“盛載天承認,是他殺害了父親,現在人已經被抓捕,準備審訊吧。”
趙向晚腦中突然閃過洛丹楓的話:“盛家那四個,就小兒子是個乖的。”
因為乖,所以他來自首了。
已經保送到京都大學,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承認是他殺害了父親。
真的,還是假的?
高廣強很歡喜。
這麼大的案子,市裡給局裡壓力,局裡把壓力傳遞到重案一組,說實話,高廣強真有點緊張。
案發第一天,有人來自首,真是太好了。
他馬上將手中資料一收,點名道:“朱飛鵬,趙向晚,祝康,你們三個跟上,和我進審訊室。其餘幾個,把今天的照片洗出來,資料整理好,再催一催法醫那邊,儘快出屍檢報告。”
晚上九點,趙向晚在審訊室見到了盛家最優秀的小兒子,盛載天。
盛載天顯然是剛剛洗過澡,身上帶著淡淡的香皂氣息。頭髮修剪得很有型,劉海自然下垂,寬闊的額頭、漂亮的臥蠶眉,一雙眼睛黑眼仁多、白眼仁少,看上去有幾分稚氣,透亮清澈。
他裡頭穿一件簡單的黑色圓領T恤,外面穿了件薄牛仔外套,牛仔褲、球鞋,衣袖挽起,露出半截小臂,小麥色的肌膚,流暢的肌肉線條,看著就是個運動、陽光型的少年。
他個子高,坐在鐵椅中腿彎著感覺有點不適,便歪了歪身體,一條腿伸直了一些。見到有人進來,馬上收回腿,坐得端端正正。
察覺到這個細節,趙向晚有點明白為什麼洛丹楓要感慨盛家就盛載天一個是乖的。他這模樣,完全就是個見到老師進教室的好學生,乖巧而單純。
幾名刑警坐下之後,祝康負責做筆錄。
高廣強的態度很溫和:“盛載天?”
盛載天垂下眼簾:“是。”
高廣強問:“多大?”
盛載天很老實:“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