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康負責擺放標識,朱飛鵬負責拍照,艾輝在屍體身旁畫白線,劉良駒取指紋、黃元德採集腳印。
地板上,散落著幾本書箱,不知道是死者掙扎前推倒的,還是爭鬥中故意砸出的。
書房很寬敞,足有二、三十個平方米,擺了書櫃、書桌、電腦之後,依然還有充足的空間可以走動。書桌正對著房門,書櫃則佈滿三面白牆。房門右側有一排陳列櫃,裡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獎盃、獎章、獎狀與照片。
陳列櫃沒有櫃門,但一絲一毫的灰塵都沒有,顯然每天都有人打掃。
走近這個陳列櫃,看到照片的主人公、獲獎的主人,除了盛承昊,就是盛載天。
照片上的盛承昊意氣風發,從青年到中年,每一張都透著濃濃的自信,全國明星企業家、十佳創業明星、最誠信企業……可以看得出來,盛承昊的人生處處都是鮮花。
照片上的盛載天從幼兒到少年,粉嘟嘟的小嬰兒,漂亮俊秀的少年,濃眉大眼、自信滿滿,他的獎狀、獎盃、獎章特別多,小到幼兒園唱歌比賽第一名、小學書法大賽一等獎,大到星市十佳少年、全國數學競賽金獎……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父子倆的合影也不少,有盛承昊抱著幾個月大的盛載天,眼裡滿是歡喜;有盛承昊扶著腳踏車後座,大聲對七、八歲的盛載天說著什麼;有盛承昊與高中畢業的盛載天在校園合影留念。
劉良駒湊過來看一眼,“嘖嘖嘖”了幾聲,“這當爸的可真是偏心眼子,一整面櫃子,只有他和小兒子,老婆、大兒子連個人影都沒有。”
朱飛鵬過來拍照,也提出了這點質疑:“怎麼沒有全家福?”
這個疑惑在一樓客廳那裡得到解答。
客廳電視櫃兩旁的陳列隔板上,擺放著全家福。全家人一起旅遊、玩耍的照片,每張照片右上角都標著時間。從1980年開始,四個人每年都會去照相館拍一張合影,看著兩個兒子從一點點高慢慢長大,讓人看著不由得唏噓。
——好好的一家四口,就這樣散了。
現場勘查完畢,高廣強衝趙向晚招了招手,示意她跟在他身邊,與報案人溝通交流。
報警人謝纖雲女士,坐在客廳真皮沙發上,雙手捂臉,淚水從指縫裡默默滲出。面對警察的詢問,她的雙肩一直在抽動著,顯然正陷入極度痛苦之中。
“是你報的警?”
“是的。”
“什麼時候發現屍體?”
“上午十一點多,我從醫院回來,一開門就聞到臭味,順著味道向上,看到書房門開著,老盛他……”
“當時只有你一個人嗎?”
“不,我和司機小秦在一起。”
“司機上樓了?”
“啊,沒有,小秦只是接我出院,回來之後他把車停進車庫,沒上樓。”
“家裡沒有其他人?”
“沒有。這周我先生要去京都出差,我在醫院,家裡沒有其他人。”
“家裡沒有請人嗎?比如廚師、保姆、保潔?”
“沒有,老盛不喜歡家裡有外人。”
“你的兩個兒子呢?”
“最近公司有個專案上馬,載中一直在公司加班;載天……”
謝纖雲眼神忽然有些遊離,猶豫片刻:“載天,他一直在醫院陪我。”
高廣強立刻察覺到不對:“你是哪一天入的院?”
謝纖雲想了想:“6月18號。”
趙向晚那天與同事在四季酒店聚會,無意間看到盛承昊在隔壁包房請客,是6月19號。
難怪那天宴會上的盛載天一臉的不高興,原來是因為他們坐在酒店大吃大喝,為他被保送而歡呼慶賀。可是他的親生母親卻在住院,承受著病痛的折磨。
“盛載天一直在醫院陪你?沒有離開?”
謝纖雲的聲音有些顫抖:“是,他一直在醫院陪我。偶爾,他有時候會出去一下,不過很快就會回來。他大多數時候都在醫院,我請了個護工晚上陪床,他就在醫院旁邊的酒店開了房休息。”
“哪個酒店?”
“天喜樂大酒店。”
高廣強繼續追問:“他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嗎?”
謝纖雲搖頭:“辦完出院手續後,小天讓司機先送我回家,他在酒店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盛載天中途有回過別墅嗎?”
謝纖雲的回答非常迅速:“沒有!”
說過之後,她可能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解釋了一句:“別墅離醫院有點遠,我病床邊也離不得人。”
法醫夏若斌走過來,在高廣強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趙向晚耳朵尖,聽得分明:“死亡時間2-3天,頭部遭受銳器傷,死因需要做進一步檢測。”
今天是6月25日,死亡時間2-3天,案發時間為6月22-23日。這個時間段進出別墅的人,都有嫌疑。
趙向晚問了一句:“6月18日您曾經報警,因為什麼?”
謝纖雲聽到這句話,身體一僵,慢慢放下捂住臉的雙手。
一張滿是青紫傷痕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
……
這一剎那,辦案人員都明白過來。
謝纖雲苦笑一聲,她的嘴角裂開,雖然已經結疤,但因為這一笑,嘴角一咧又帶來巨大的疼痛,她趕緊收了笑,輕聲道:“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是,被打得狠了,我也扛不住的。”
家暴,又見家暴!
【可惡!總有這樣的禽獸男,壞了我們男人的名聲。】
這道心聲,是朱飛鵬憤憤然發出的。
【唉,可憐的女人。】
這道心聲,是高廣強發出的感慨。
【會不會是因為家暴狠了,扛不住了所以把丈夫殺了?】
這是劉良駒的猜測。
趙向晚認真傾聽著每一道心聲,但奇怪的是,沒有聽到女人的聲音。
謝纖雲的內心,非常非常封閉。
一個字也沒有洩露出來。
趙向晚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當遭受過巨大的傷害之後,這個人會將自己封閉到一個繭殼裡,這是人類的一種自我防禦機制。
想要打破這個繭殼,需要一定的語言刺激,現在顯然不合適。
高廣強還在繼續詢問:“家裡有沒有財物丟失?”
“應該,應該有吧。”
“有,還是沒有?”
謝纖雲瑟縮了一下,並沒有起身,良久低下頭:“書房我沒敢進。我看到老盛倒在地上,嚇得慌了神,也沒檢查。”
高廣強看了她一眼:“那請你查一下吧。”
如果有財物失竊,那有可能是入室盜竊,被盛承昊發現後將他打死。這樣一來,偵查方向就集中在小區內是否有外人進出這一點。
謝纖雲並不想動,但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得起身,在趙向晚的陪同之下上了二樓,在臥室隨意翻動了一下,怯怯地回答:“沒,沒有丟什麼東西。”
看她這模樣,趙向晚有兩個推斷。
要麼,盛承昊的去世讓她大受打擊,並不關心家裡有沒有丟失財物;
要麼,她早已知道家中沒有財物丟失。
如果沒有財物丟失,那恐怕就是熟人作案,仇殺、情殺?
聯想到剛才提到小兒子的時候,謝纖雲反常的表現,趙向晚問:“謝女士,你知不知道,是誰殺了您丈夫?”
謝纖雲打了個寒顫,雙手抱肩,整個人變得極度緊張,拼命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
很好,趙向晚基本可以判斷,謝纖雲是知情者。
這樣一來,嫌疑的範圍倒是縮小了許多。
不過,這只是趙向晚的判斷,目前並沒有證據支援。更何況,沒有讀心術的輔助,趙向晚也不能確定。
讀心術的最大作用,是為偵破指明方向。
有時候辦案人員容易被過多的線索所惑,以至於疲於奔命。但如果聽到了犯罪嫌疑人的心聲呢?那就能夠迅速鎖定物件,明確偵查方向。
像三泰路小學的那個案子,如果不是趙向晚無意間聽到曲又哲的心聲,知道簡騰與案件有關,恐怕朱飛鵬他們還在不斷走訪調查死者、死者丈夫的仇家、對手呢。
趙向晚認真觀察著謝纖雲的表情與舉止。
謝纖雲上了一趟二樓再回到一樓客廳,面對辦案人員時,她整個人處於緊張、恐懼的狀態。
高廣強問:“6月22-23日,你有回家嗎?”
謝纖雲抖了抖肩膀:“沒有。”
高廣強再問一句:“你再好好想想。”
謝纖雲依然搖頭。
高廣強問:“盛載中呢?”
謝纖雲:“他,他在公司加班。”
高廣強問:“盛載天呢?”
謝纖雲緊張抬頭:“小天?他,他肯定也沒有回家,他住酒店。”
這麼著急撇清關係?高廣強開始懷疑,盯著她的眼睛:“我問的是,你的兩個兒子現在哪裡?你有沒有和他們聯絡?為什麼他們還沒有回來?”
謝纖雲有點喘不上氣來,她哆哆嗦嗦掏出一個噴霧,張大嘴往裡頭按了兩下,過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解釋著:“我,我有哮喘,你們讓我緩一緩。”
哮喘要是急性發作,那可是要死人的。
高廣強不敢逼得太狠,打算先找旁人詢問。
接下來,重案組開始詢問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民警小鄭、三名保安,以及周邊鄰居。
民警小鄭說,他們接警之後迅速來到現場,別墅大門開啟,謝纖雲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拿著電話發呆。小鄭帶人上到二樓看到書房裡的情況,立刻封鎖了現場。當時別墅裡除了謝纖雲外,還有一個司機站在別墅門口徘徊,沒敢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