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廣強在公安局工作了幾十年,上上下下誰都熟。他為人仗義、不計較得失,因此朋友挺多,早早就收到許嵩嶺要升官的訊息,終於逮到機會說出來,根本不在意許嵩嶺的抱怨,笑眯眯地說:“武建設一案,咱們彭局立了大功,馬上就能進入省廳工作,而副局長這個位置,彭局推薦了……”
朱飛鵬、祝康、劉良駒等人異口同聲:“許隊!”
高廣強連連點頭:“那當然是咱們許隊。主管刑偵大案的副局長,非我們許隊莫屬,所以……嘿嘿。”
歡聲雷動,所有人都喜笑顏開。
季昭在這個氛圍中,捧著一大捧石榴花枝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滿面怒容的中年警察。
“許隊,你得管管他,摘花總是不對的……”
結果一進屋,就被這歡樂的氛圍搞得不知所措,以為自己走錯了屋,又退回去看一眼門上牌子,這才稀裡糊塗地走進來。
高廣強迎上前去:“楊警官,這事兒比較特殊,你千萬別介意。我們吶,就是想看看,額,那個夾竹桃殺人到底需要多少數量才能致死。這孩子不認得花,搞錯了、搞錯了。”
楊警官相信了高廣強的話,埋怨了幾句便離開了,臨走前還好奇地問了一句:“最近我們局裡有接過夾竹桃毒素殺人案嗎?你們討論得可真夠熱烈的。”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市局對面馬路有不少餐館,一到晚上熱鬧得很。
許嵩嶺帶隊,走進一家名為“老重慶火鍋店”,重案一組全體成員,身穿便裝,滿滿當當坐了一張大圓桌。
餐館頭頂上的吊扇呼呼地吹著,可還是熱。
朱飛鵬抬手抹了一把頭頂的汗,愁眉苦臉:“許隊,咱就不能去四季大酒店嗎?那裡好歹有空調,夏天涼快啊。”
許嵩嶺瞪了他一眼:“今天我請客,就這條件!”
朱飛鵬哀號一聲:“求您了,讓我請客吧。”大熱天、吃火鍋,看來趙向晚和季昭眉來眼去,讓許隊火大啊。
高廣強拍了拍朱飛鵬的肩膀:“到哪個山頭唱哪首歌,小朱同志,你就努力適應吧。”
火鍋店裡香氣撲鼻,吊扇底下已經坐了幾桌人,看得出來生意不錯。
老闆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系一條黃色圍裙,笑容滿面地將許嵩嶺一群人領到桌角,開啟牆上的壁扇,操一口川音普通話:“幾位老闆,是吃鴛鴦鍋,還是紅湯鍋?”
湘省人嗜辣,許嵩嶺原本想點紅湯鍋底,話到嘴邊,看一眼季昭,又改了主意:“鴛鴦鍋吧。”
“好嘞~”老闆將選單、鉛筆放在桌上,“你們點菜,我去端鍋底。”
鴛鴦鍋子往桌子中央一放,紅的那一半飄著厚厚的牛油,辣椒、花椒鋪得滿滿當當,看著就讓人頭頂冒汗。白的那一半聞得到雞湯香味,紅棗、大蔥、枸杞飄在面上,奶白的濃湯讓人手指大動。
難得老大請客,又逢升官之際,每個人都興致勃勃開始點菜,牛肉、羊肉、鴨腸、毛肚、火腿……呼啦啦點了一大堆。
朱飛鵬大手一揮,在選單上挨著個地劃勾勾,嘴裡說著:“咱們人多,每樣都來兩盤。哦,對了,你們吃不吃腦花?”
祝康眼前忽然閃過挖出來的枯骨頭顱,臉色一白,連連擺手:“不不不,不要點這個。”
大家都是同事,一起偵查案件、一起審訊犯人,相互之間非常熟悉,一看到祝康的反應,就知道原因是什麼,也都一起說:“對對對,不要點這個。”
刑警當久了,見過太多碎屍爛肉,說實話,如果不是心性堅定,恐怕連肉都不敢吃。
朱飛鵬斜了大家一眼,“嘁——”了一聲,沒有在腦花、鴨血、腰花之類上打勾,再加上粉條、土豆、蘑菇、青菜,這才作罷。
老闆接過選單,眉開眼笑:“天兒熱,要不要冰汽水、冰啤酒?”
許嵩嶺手一揮:“上!冰汽水上三瓶,冰啤酒先來十瓶。趙向晚、何明玉、季昭三個人喝汽水,其餘全都給我喝啤酒。”
喝一大口冰鎮飲料和啤酒,所有人都呼了一聲:舒坦!
越吃越高興,哪怕辣得全身都是汗,依然歡歡喜喜。如果不是因為有女士在場,重案組的幾名男將恐怕早就脫了上衣,打上赤膊開吃了。
季昭穿的是雪白的短袖襯衫,露出半截胳膊,他第一次進火鍋店吃飯,對這一切都非常好奇,學著趙向晚的樣子拿起木筷,在鍋子裡撈了撈。他的動作優雅從容,與身邊這一幫子甩開膀子大快朵頤的男將形成鮮明的對比,引來旁邊一桌食客的注意。
“唉喲,這怕是個兔兒爺。”
“可不是?比個娘們還漂亮,還秀氣。”
“你們哪一個,敢去撩撩這隻小兔子?”
“對方人多,你們誰敢過去勾搭?只要能摸摸他的臉,賞他一百塊!”
對方態度十分囂張,嗓門又大又亮,根本沒有半點掩飾,許嵩嶺這一桌聽得清清楚楚。
朱飛鵬聽得心頭火起,將手中啤酒瓶重重往桌上一放,目光似電,掃向那桌吃飯的人。媽的,這幫人真是搞邪了,敢跟我們重案一組的人叫板!
隔壁桌有五個人,剛才叫嚷著誰去摸一下季昭的臉,就賞誰一百塊的男人明顯就是領頭的。三十多歲年齡,精瘦,面板微黑,眼睛周邊皺紋很深,微微一眯,精光一閃,看上去有些邪氣。
趙向晚與季昭挨著坐,正對著這個精瘦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對上他的目光,趙向晚心中一凜。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密林裡陡然遇到一隻藏在深處的野獸,讓人毛骨悚然。
從十歲獲得讀心術,趙向晚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身體不自覺坐直,鳳眼微眯,整個人進入戒備狀態。
許嵩嶺正坐在趙向晚對面,背對著隔壁桌的人。察覺到趙向晚的警惕,他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悠哉哉放下筷子,掌心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心吃飯,既不要浮躁,也不要驚慌。
【小問題,小問題。】
【還是太年輕,經事少。這幫人喝酒喝高了,胡亂說幾句話,沒必要著急。】
聽到許嵩嶺的心聲,趙向晚心中略安。是啊,這裡一桌子除了自己和季昭,其餘都是刑警,哪怕遇到窮兇極惡的人,咱也不怕。
隔壁桌一個打著赤膊的胖子哈哈一樂,端起啤酒杯,往裡頭倒滿酒,搖搖晃晃站起來,打了個飽嗝:“樊哥,這一百塊,我先領了,看我的!”
第57章不公平
◎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
重案組的人,同時將手中酒瓶、筷子放下。
一個個坐姿端正,目光炯炯,都盯著晃晃悠悠走過來的中年胖子。
胖子喝多了,根本沒有察覺到絲毫異樣,依然邁著八字步,醉眼迷離地往這邊走過來。
越往前走,胖子的眼睛越淫邪。
【媽的,這小子實在是太漂亮,不笑不說話坐在那裡就是一幅畫,真他媽好看!】不必仔細傾聽,趙向晚都能從他眼睛裡看出他在想些什麼。
胖子剛剛靠近,朱飛鵬已經站了起來:“有什麼事?”
“和你們……親近、親近。”胖子打了個酒嗝,濃濃的酒氣燻得眾人都皺起了眉毛。
趁著酒勁,胖子斜著眼睛看向季昭,右手一伸,直奔季昭的臉蛋而去。
季昭的世界開始起風。
朱飛鵬還沒動,季昭的手動了。
一雙木筷,快似閃電,徑直戳向胖子的手。
精準、快速。
“啊——”一聲痛呼傳來,胖子甩著手退後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季昭身上。
朱飛鵬眼中帶著驚喜。
——好傢伙,季昭身手可真快!
趙向晚也看到了這一幕,眼睛一亮。
——季昭的注意力、觀察力異於常人,如果讓他學射擊,絕對是一流水平!
胖子左手拿著啤酒杯,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上兩道紅腫的印記提醒他:這個漂亮的小夥子竟然打了他。
季昭手法雖快,力量卻不大,胖子並沒有很痛,但卻讓他感覺很沒面子,當下便將啤酒杯往地下一砸,嘴角一歪:“給臉不要臉!”
“砰!”地一聲脆響,玻璃碎裂,酒水四濺。
聽到這一聲響,隔壁桌其餘幾個全都站了起來,嘴裡不清不楚地喊著:“敢動手?太歲頭上動土,搞邪了!”
重案組的小夥子們一個個都興奮起來,朱飛鵬哈哈一笑:“怎麼?擲杯為號,要打架?”
劉良駒簡直要笑死:“來來來,來試試。”
祝康搓搓手,活動活動腳踝,悄悄瞄了許嵩嶺一眼,心裡想著,練了這麼久的拳腳,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今天許隊也在,可看清楚了,是對方先動的手,我們這是正當防衛。
火鍋店老闆嚇得忙跑過來,又是抱拳又是作揖:“各位,各位,和氣生財,有什麼話好好說。”他又指了指街對面,“咱這店就在公安局對面,要是有什麼事,出警速度飛快。”
一聽這話,朱飛鵬就知道今天這場架打不起來。
果然,剛才還囂張無比的四個人忽然把目光投向領頭的樊哥,態度變得小心謹慎起來。
樊哥從椅中站起,面帶微笑,慢慢走到許嵩嶺這一桌,眼睛在季昭臉上流連,眼神裡透著股說不出來的邪氣。
樊哥走過來,雙手背在身後,氣定神閒,掏出一張名片遞到季昭面前:“這位小兄弟人才出眾,不知道在哪裡高就?我是市城建局拆遷辦的樊弘偉,有機會一起坐下來喝喝茶?”
季昭眼睛都沒有抬一下,任性地將手中筷子往地上一扔。
【弄髒了!】
少年嗓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第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甩筷子,樊弘偉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季昭這麼不給面子,站在他身後的那四個大漢也跟著嚷嚷起來。
“怎麼?連我樊哥的面子也不給!”
“小子,別給臉不要臉。”
“要不是看你有幾分人才,樊哥哪裡會走過來和你說話?你怕是不知道樊哥在這條道上的名聲吧?”
朱飛鵬站起,順手接過樊弘偉手中名片,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問:“唉喲,城建局拆遷辦主任,樊主任好大的官威!聽你手下這批人話裡的意思,樊主任在道上名聲不小?不知道是哪一條道?”
剛才還嚷嚷得兇的四個漢子看一眼樊弘偉,同時卡了殼。什麼道?公安局就在街對面,莫非誰還敢稱自己混黑.道?
【媽的,是哪個提議到公安局對面吃火鍋的?真他孃的不痛快!真想操起酒瓶子和他們幹一仗!咱樊哥有功夫在身,來十個都不是他對手。跟著樊哥混的這幾年,有正式編制、拿工資、有福利、還能堂而皇之打架沒人追究,真爽。】
胖子的心聲響亮,隔著兩米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趙向晚目光一斂,這幫人由黑轉白,自以為一手遮天,囂張至極。
樊弘偉的眼睛在桌上人臉上掃過,正撞上許嵩嶺那雙沉毅、微黑的面容,瞳孔一縮,立馬把他認了出來,雙手迅速前伸,笑容可掬。
“唉呀,是許隊長,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得一家人。我是樊弘偉,你叫我老樊就行。”
許嵩嶺伸手與他相握,臉上似笑非笑:“樊主任,您是黨的幹部,可不興搞道上的那一套啊。”
樊弘偉絲毫尷尬都沒有,依然笑得自在輕鬆:“喝多了,兄弟們開個玩笑而已,哪裡有什麼道上、路上的。”
胖子看樊弘偉的態度變得如此謙和,有些不理解地問:“樊哥,這是什麼人啊?”
樊弘偉抬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給我老實點兒!這位可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隊長,許嵩嶺警官。”